时芳玉看出时韵瞒了她一些事,心里到底有些自责。在宗门的这段时间她多半都沉于修炼,确实不像以前那样有许多时间陪伴时韵了。
她在房里多加了张小床,入秘境前的这些日子也没再闭关,反而似以前在白落山那般,一早就把时韵叫起来练剑,风雨无阻。
时韵用被子蒙住头,听着外边的剑鸣,暗道苦也。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时芳玉已然在院中舞了一套基础剑诀。
“阿韵,还不起么?”
屋内蜷成一团的被子蠕动了两下,传出闷闷的哀求:“好姐姐,再让我多睡会……”
时芳玉反手挽了个剑花,剑气精准地挑开窗户,凉风霎时灌入屋内,恰到好处地掀开了时韵的被子,惊得她猛地坐起身。
“起来了起来了!”
少女揉着眼睛,满脸不情愿。她这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在她睡懒觉时总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似往常一般迷迷糊糊穿好衣裳,再抱着剑出去与时芳玉对练。
今日练毕,两人坐在石阶上休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阿韵,明日就能去秘境试炼,你可做好准备了?”
时韵随意抹了把额角的汗,半靠在时芳玉身上,“也没什么要准备的,这不是还有你吗?”
她说着,声音低了些许:“也不知昆仑是不是下了好大的雪?我都快一年没见着下雪了。”
时芳玉自然知道她是想家了,放缓了声音:“很快就回去了,待秘境试炼结束,我们就动身回家。”
时韵这才展颜笑道:“那再好不过了,娘亲见你进步如此神速,肯定也会为你高兴的。”
时芳玉轻轻“嗯”了一声,看着手中的清光剑陷入了沉思。
时韵没注意到她的沉默,扭着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她,闭上眼睛,“我都开始期待了,只希望回去的路上,别再像来时那般坎坷就好。”
见时芳玉没有立刻回应,时韵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
“应当不会,此次我们入了西洲,不在白帝城停留便是。”
“对了!”时韵忽然想起什么,仰头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语气轻快,“还没问红鲤要不要回泗水城呢!若是她同路,我们说不定就不用全程辛苦御剑了。”
御剑再快,到底还是不如传送阵法的。如果姜跃鲤也归家,那她们就能蹭她的令牌顺路到泗水城,岂不快哉?
时芳玉一笑,“你倒是懂得体贴人了。”
次日,一众弟子并没有像初次入秘境般聚在一处,入口一早便已开启,只待组成的小队人员到齐,便可自行进入。
时韵几人一早便在平台处汇合,她从执法弟子那儿领取了队伍所属的命符,笑着朝等待的三人晃了晃手中的符牌。
“齐了。”
姜跃鲤瞧着时韵眉眼弯弯几乎藏不住笑意的模样,接过她递来的命符,好奇道:“时韵,这是想到什么美事了?开心成这样。”
“没什么,”时韵稍稍收敛了表情,抱起脚边兴奋摇着尾巴的两万,“我们也进去吧?”
秘境入口变幻成了一道流动的水幕,在晨光中泛着七彩光华。时韵率先抱着两万踏了进去,时芳玉顾香和姜跃鲤紧随其后。
一阵天旋地转后,待眼前的白光散去,四人一兽已然落在了一处细软的沙滩上,海风吹过,迎面扑面而来一股咸涩味。
“不是吧,我们这么倒霉呢。”姜跃鲤看着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忍不住哀叹一声,“这秘境入口随机传送落点,直接把咱们扔到这海外孤岛上了?”
这处水上沙滩长宽不过丈长,她们几人站在一处倒还不觉得拥挤,若是不寻个法子离开,入夜后潮汐涨落,情况恐怕就不妙了。
时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没有落到水里,而是刚好落到这块地方?她思索片刻,心想这次是自行组队的试炼,难道这落点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她看向时芳玉,问道:“姐,你能用凝出一些木材和藤条来做筏子么?”
“当然可以。”时芳玉指尖青光流转,自沙砾中忽然生出一棵小树,那株手腕粗的小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分叉,很快便长成一颗繁茂的巨木。她凝神操控着木系灵力,将木材与藤条巧妙地编织在一起。
“需要多大的筏子?”
时韵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海面,估算道:“起码要能承载我们四人加上两万,还得留些存放物资的空间。”
姜跃鲤已经蹲在沙滩边沿,伸手探了探海水,“海上恐有风浪,这筏子可得牢固些。”
顾香默默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符箓,“我这里有避水符和加固符,待会可以贴在筏子上。”
时芳玉颔首,加大了灵力的输出。藤木交织发出咯吱声响,不多时,一个简易的木筏便初具雏形。
木筏一入水,时芳玉先跃上去试了试稳定性,确认无误后才道:“可以了,上来吧。”
几人便依次登上木筏,时芳玉又在筏子中央竖起一根木杆,以灵力催化宽大叶片,制成一副简易船帆。
“往哪边走呢?”时韵望着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海天景色,犯了难。
“姐?”
时芳玉站在木筏前端,“我也不清楚,先顺着风向航行?会省力一些。”
这时姜跃鲤道:“玉姐姐你指个方向便是,我们飘到哪算哪,总比在这海上当个无头苍蝇强。”
“好,那就向东。”
木筏乘着风,在无垠的蔚蓝海面上漂流。
最初的半日,时韵尚有兴致眺望偶尔掠过天际的奇异海鸟,或是分辨远方云朵的形状。姜跃鲤则时而与她和顾香嬉闹,时芳玉大部分时间立于船头,操控风帆方向,同时负责警戒。
一日过后,入目皆是无边蓝海与苍穹,景色开始变得单调。
姜跃鲤忍不住念叨着:“泗水城虽然水多,但也不是这样一片汪洋啊……我想念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倒是两万还时常趴在筏边,用爪子试图去捞水中快速游过的的小鱼。
第二日,连海鸟的踪迹也稀少了。时韵注意到时芳玉偶尔会微蹙眉头,似在感应什么。
“姐,怎么了?”
“无事,”时芳玉沉吟道,“只是觉得这片海域过于平静了。水下生灵亦不算多。”
她并未说出口的是,方才有一瞬,她似乎感知到有某种庞大而模糊的气息一闪而过,难以捉摸。
到了第三日午后,连海鸟都几乎绝迹。天空湛蓝如洗,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海面平静得近乎诡异,只有木筏破开的微弱水声和风吹帆动的噗噗声。
时韵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都带了点蔫:“姐,你瞧见陆地了吗?”
时芳玉站在筏首,衣裙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眉头微锁,但语气依旧沉稳:“没有,秘境广阔,海洋区域更是如此。耐心些,总会遇到变化的。”
话虽如此,她暗自催动灵力感知四周,反馈回来的却只有浓郁的水汽和零星微弱的海生物气息,并无岛屿或大型生命的迹象。
姜跃鲤哀嚎一声,向后倒在顾香身上:“啊——无聊死了!除了水还是水!”
顾香默默扶了她一下,“姜姑娘,你好重啊。”
“咕噜。”
“嗯?”姜跃鲤立刻支棱起来,看向顾香,“小顾,是你?”说着她作势要贴过去听。
“是我。”时韵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我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哈哈。”
但这也实在没什么办法,她们几人现在就只有她还需要食物来维持体力,顾香也快突破至辟谷,已经不怎么进食了。
她原本还想着不用带很多干粮,可以在秘境里补充,结果谁知一连在海面飘了三日,丝毫没有陆地的影子。
时芳玉闻言看向她,眼中掠过一丝自责。她光顾着驾驭木筏和警戒,却忽略了时韵还需要进食。
“姐,不如你变几副鱼竿出来?”时韵提议道,“既能打发时间,说不定还能加餐。”
时芳玉没有犹豫,指尖青光一闪,几根柔韧的藤条自木筏边缘生长而出,末端迅速变得尖锐坚硬,俨然成了几根简易的鱼竿。她又从纳戒取出一些低阶灵丹,捏碎成屑,权作鱼饵。
“给。”她将藤条鱼竿分给众人。
姜跃鲤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接过:“这个好!总算有事做了!”她麻利地将藤条甩入海中,全神贯注地盯着海面。
时韵递给顾香一根鱼竿,自己也坐在木筏边上,小心的将饵钩甩远了些。
两万似乎明白这是在抓鱼,兴奋地绕着时韵的鱼竿打转,时不时伸出爪子想去扒拉海面,又被时韵轻声喝止。
海面依旧平静,只有鱼线垂落之处漾开细微的涟漪。时间一点点过去,姜跃鲤最先按捺不住,嘀咕道:“这里的鱼是不是也辟谷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时芳玉并未持竿,而是站在一旁,神识微散,感应着水下。她轻声道:“有鱼群经过,耐心些。”
果然,没过多久,顾香手中的藤条轻轻一颤。
“我这有了!”她手腕迅速地一扬,一尾银光闪闪的海鱼被提出了水面,在阳光下鳞片闪耀,拼命扭动着身体。
“嚯,可以呀小顾。”姜跃鲤见她上鱼,这边也不由得盯紧了自己的杆子,等待着鱼儿上钩。
顾香将鱼取下,放入一个临时用木头挖出的水槽里。
很快,时韵的鱼竿也猛地一沉,她忙双手用力拉住藤条,试图一鼓作气把鱼给拉上来。
“来了!我这个有点沉!”
偏生那鱼在水下力气极大,拽得她身形一晃,险些被扯下水去。
时芳玉赶忙上前一步,一手搭在藤条上,灵力微吐,一股柔劲透出,协助她将大鱼拉出水面。
一条足有她手臂长的青灰色海鱼被摔在木筏上,有力地弹跳着,溅起一片水花。
“哈哈,晚饭有着落了!”时韵抹掉脸上的水珠,高兴极了。
姜跃鲤见状,更加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鱼竿,嘴里念念有词:“鱼儿鱼儿快上钩,大的不来小的也将就……”
或许是她的念叨起了作用,她的鱼竿紧接着也剧烈晃动起来,看动静似乎也不小。“我的也来了!”她兴奋地大叫,奋力拉拽,因她是体修,所以力气自然不缺,那鱼很快便被她拖了上来。
然而,拉出水面的事物却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一只海龟被提出出水面,四肢在空中茫然地划动着,龟壳上还挂着几根海草。
“啊?怎么是只龟?”
时韵看着那憨态可掬的海龟,噗嗤笑出声:“红鲤,你这运气……”
姜跃鲤没好气地将海龟拎上木筏,小心地将鱼钩从其嘴边取下:“去去去,这海龟看着年岁比我都大了,真是……”
那海龟一获自由,便笨拙地调转方向,朝着筏边爬去。
时韵和顾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姜跃鲤看着那海龟慢吞吞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最终还是用脚轻轻地将其拨回海中:“走吧走吧,别耽误本姑娘钓大鱼!”
“哈哈哈哈哈……”木筏上洋溢着几人轻松的笑声。
夕阳渐渐西沉,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色。
时韵在木筏上寻了一处位置生了火,把处理好的鱼肉用一根棍子串了起来,放在上边烤着。
顾香闻着味也凑了过来,她先前不觉得饿,现在闻到肉香,便也有些馋了。
“小顾,你在这看一会,我去看看两万在做什么。”
“好,快些啊,不然晚了鱼可就被我吃光了。”
时韵一边应了,目光落在那白团子身上,白狐正靠在木筏边上蹲着,屁股还一扭一扭的,模样十分怪异。
“两万?”时韵走到它旁边,这才看见它的尾巴正在水里轻轻摇晃着,似乎是在钓鱼。
她上前去一把抱起白狐,揉揉它的头,“我们已经有鱼吃了,不用钓了。”
怀中原本温顺的两万忽然躁动起来,没等时韵反应,一股巨大的拉力扯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水面上咕噜咕噜冒起一串气泡,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翻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