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电脑,江遇清起身下楼,见浴室里的人还没出来,就伸手敲敲门:“还没好吗?
浴室里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声响,啪嗒一声,浴室的锁开了,池逢星脑袋上包着个浴帽,腰间的浴袍带子还没系好。
江遇清眼神自上而下扫过去,又缓缓移到地砖上。
池逢星被她看得不自在,侧身掠过江遇清走出去,她想坐在沙发上等,因为江遇清没说让她进卧室。
谁知江遇清拉住她的手腕,轻声道:“你上去吧,我很快。”
“好。”
相拥而眠这种事发生两人身上其实算特殊的。
寻常炮友,下了床之后不是穿上衣服翻脸不认人,就是亲密过后陷入短暂的尴尬期,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遇清和池逢星也不例外。
在床榻上缠绵悱恻时什么大胆的话都能说出来。
可一旦从那种不知所谓的情绪里跳脱出来后,只需要一秒就会变得“不熟”
沉浸于情爱时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抽离后就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爽过之后呢?
未来呢。
第一次开始得不明不白,注定了一直到现在都是模糊不清的关系。
找不到分界线在哪里,纯靠默契行事。
江遇清翻了个身,把身旁人的手挪开一点。
明明做了很久准备,等真正躺在床上了,两个人竟然都没主动。
准确来说,是池逢星没主动,江遇清还是有那种心思的。
或许是刚刚洗澡耽误了时间,打断了心里那点燥热。
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池逢星盯着江遇清的脊背,喉头滚了滚,她觉得刚刚那样搂着睡挺好的。
暖烘烘的,江遇清身上很热。
如果稍微蹭一蹭的话,皮肤上就会起一层毛绒绒的点点,很可爱。
池逢星把手覆盖在脸上,掌根揉了揉滚烫的眉心,她没发烧吧,怎么这么烫。
她瞥了眼身旁的人,那人没动作。
江遇清在床事上向来很尊重池逢星的意见,既然池逢星没那种想法,她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只是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江遇清睁眼睁了许久,还是没有丝毫困意。
听着身后清浅的呼吸,她知道池逢星还没睡。
还没睡,但是不想和自己做,一点**都没有。
池逢星这个人,在自己面前,喜怒哀乐通常都表现在脸上。
想藏也瞒不住。
所以此刻一起躺在床上,没动作,异常沉默,就是不想。
厌倦了吗。
莫名的情绪顺着经络蔓延,江遇清用脚踝蹭了蹭小腿,又换成平躺的姿势。
她的心情又回到了父亲家。
“抱着睡。”池逢星勾了勾江遇清的睡衣。
“不了。”江遇清小幅度摇摇头。
池逢星往她身边凑凑,一手环住她的腰:“怎么了。”
她声音小小的,带着关切。
江遇清听见了,但她不想回答。
指尖沿着腰腹的形状反复勾勒,轻微的摩擦引起一连串反应。
池逢星在取悦她,但不是主动的,而是在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后的弥补。
这样的后知后觉,江遇清不要。
她终于肯翻身对着池逢星:“我困了,早点睡吧。”
一夜无眠。
池逢星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起床时,江遇清还在睡觉。
她下楼去厨房绕了一圈,发现家里的冰箱很干净,连可以放进微波炉里“叮”一下的速食都没有。
江遇清平常真的住这儿吗?池逢星开始怀疑对方不止一套房子了。
说不定是在这边留宿几天,在那边留宿几天,还藏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不是一些,是很多。
如果江遇清是一幅世界地图,那池逢星了解到的仅仅是一个小岛屿那么大的面积。
而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汪洋,一不小心就会溺死。
无奈,池逢星拿出手机点外卖,点了两份汤和一小笼包子。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胃口。
外卖敲门时江遇清才从楼上下来,她的睡衣换过了,换成一件池逢星没见过的。
“吃饭了。”池逢星拎着外卖袋放在餐桌上,撕开袋子把汤端出来,又把盖子都打开。
她想闹点小情绪的,她以为自己今天早上会直接离开江遇清家的。
但她没有,在那些别扭的心思作祟之前,先冒出来的是对江遇清的关心。
意识到这点,池逢星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是什么时候把江遇清放在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上呢。
好像在平城,唯一一个亲密的人就是江遇清。
情人不像,家人不像,朋友不像。
像虚无缥缈的,什么呢。
父母的关心远在天边,隔着几千公里,再怎么强烈,传递到跟前,也被弱化了。
而江遇清就在她眼前,无论是喜还是悲,她的每一面自己都乐意全盘接受。
就如同现在,江遇清看见自己点的早餐,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江遇清瞥了她一眼,默默走过去。
“洗漱过了吗?”江遇清问她。
池逢星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失落:“嗯,我起得早,已经洗过啦。”
“昨晚睡得好吗。”江遇清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很清甜。
“我不想撒谎。”池逢星说话慢吞吞的。
江遇清舀汤的手一顿,终于露出笑颜:“那你说实话。”
江遇清一笑,池逢星心情也好了点,她拉开椅子坐下,故意从对方碗里舀了勺。
尝了一口,池逢星才开始说:“我没睡,睡不着。”
“在我身边也睡不着吗。”江遇清喃喃自语。
“就是因为你。”池逢星脱口而出。
江遇清佯装思考了下,又开口:“那我和你道歉。”
都不问一下的吗?池逢星眨了眨眼,搞不懂江遇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遇清就好像看不到池逢星的疑惑似的。
“先吃饭。”
再不吃东西,池逢星要胃疼了。
打开那笼包子,还热着,往外冒白雾,包子每个都小小的,团的很圆润,江遇清捏住一个,撕开口子把多余的汤汁放掉。
然后放到池逢星碗里。
池逢星吃灌汤包不喝汁,一口都不喝。
见江遇清这副样子,池逢星心里更堵得慌。
昨晚冷冰冰的人是她,这会儿心细撕包子的人也是她。
怎么就那么割裂呢,把自己的心揉捏得乱七八糟的,不成样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好人呢。
可事实是,江遇清就是个好人,她的底色无疑是柔和的。
至于如今自己感受到的冰凉,都是后天形成的。
池逢星轻轻呼出一口气,她真的拿江遇清没办法,于是只能气鼓鼓地低头咬包子。
咬得恶狠狠的,好像嘴里咬的不是包子,是江遇清。
江遇清喝了半碗汤,就坐在池逢星边上看她吃饭。
池逢星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吃多了。
她吃一个包子,江遇清就给她撕开一个放过去。
一笼包子,还是让池逢星全吃了。
刚刚的没胃口都是假的。
等池逢星吃饱喝足了,江遇清才又开始说话:“其实,我昨晚也没睡好。”
“你搂我太久了,我,睡不着。”江遇清说这话时就像叹气一样,很轻很轻。
撩得池逢星耳朵红了。
她很清楚江遇清为什么睡不着。
羞涩只持续了一秒,池逢星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恶人先告状。
“既然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那你当时为什么说你困了?”
江遇清挪开视线,又盯着花花绿绿的外卖袋子。
“我们洗完澡,躺了很久,你都没亲我,我以为你不想。”
“......”
池逢星一时间无言以对,她尝试站在江遇清的角度理解昨晚的问题,一下子就想通了。
合着这人是以为自己不想啊?
误会,天大的误会。
这下轮到她被动了,那点等哄的心思也消失殆尽。
池逢星烦躁地抓了抓手,又看见手上沾着油渍,她受不了,转身去厨房洗手,借着这机会说话。
“我们太久没那个,我有点不适应,觉得我们生疏了,又担心你不想。”
江遇清没吭声,她继续说:“那会我觉得你可能不高兴,就想着抱你,你说你困了,我没敢有大动作,怕打扰你休息。”
“说完了?”江遇清问。
池逢星有些紧张,她的手指在水流下若隐若现的。
“嗯,说完了。”
原来两个人都误会了。
因为一点点误会,错过了一个夜晚,有点可惜。
江遇清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替她把水龙头关掉,又抽了一张厨房纸给她擦手。
池逢星想说用厨房纸擦手会不会有点浪费。
“这里没什么要擦的,除了你的手。”江遇清先一步给出答案。
池逢星抿了抿唇,看着江遇清为自己擦手的动作。
她们二人的手都很漂亮修长,戴上戒指会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
但池逢星的手指骨节要更分明一些,江遇清的肤色更白。
池逢星经常握画笔,手指上有日积月累磨出来的茧子,有些粗糙,蹭起来沙沙的。
江遇清把厨房纸团成一团扔掉,又轻轻点了点池逢星的手背。
轻轻一点,把昨晚断掉的情绪连上了。
吻与拥抱同时发生,原本该放着厨具的台子上坐着一个人。
江遇清微微仰着头,池逢星的头就埋在她怀里。
“要吗?”她开口,声音没刚刚那么清冷。
池逢星没回答,只是用行动来表现。
二人解锁了新的地点,厨房。
在这种明亮的环境里,还是第一次。
从早晨做到中午,厨房的岛台边到客厅的沙发上。
江遇清躺在沙发上,池逢星倚靠在她的腿上。
放肆过后的虚无感降临,她们二人应对的却比想象中好。
“江遇清。”
“嗯?”江遇清没什么力气,轻轻用手敲着腿根放松,用气音回复她。
“我快生日了。”池逢星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话。
江遇清点点头。
池逢星缓缓坐起来。
她的生日是12.29号,在月末,不太显眼,又很冷。
知道她生日的人有很多,但江遇清不知道。
她们相遇是在池逢星大一开学,而现在,池逢星的大三生活过了快一半。
算上完全不熟悉的大一一整年。
她们认识已经两年半了。
可池逢星不知道江遇清的生日,不知道江遇清什么星座。
江遇清也是。
两个人从来没主动提起过。
她们似乎不太需要了解这些东西也能维持关系。
池逢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说这些,兴许是买电车看到牌照号码后就想说了。
她今年不想一个人过生日了。
不想再和父母打着电话,一个人坐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吹那朵摇摇欲坠的火苗,然后许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
她今年不想再这样了。
她可以接受坐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可以接受吹那朵焰火,可以接受不灵的愿望。
但不能接受,做这一切的时候,身边没有江遇清。
“我生日是二十九号,就这个月。”
池逢星哭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啪嗒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