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斯死死的盯着前方，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发颤，仿佛是在期待着那里会出现什么东西。
但是什么都没有。
深渊意识睁开了眼睛，看向华斯，但是……祂没有降临。
因为……不够。
不过是百来个凡人的灵魂，就想呼唤深渊降临？
那深渊，也太掉价了。
于是深渊收下了祭品，对华斯投以赞赏的目光，然后离开了。
华斯依然站在原地，他现在的状态显得很不好，单薄的肩膀控制不住地轻晃，茫然困惑的眼神像蒙了层雾，呼吸都带着细碎的喘息，整个人透着一股易碎的恍惚感。
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根据他从血脉传承之中获得的知识，100个纯净的灵魂就可以召唤深渊意识降临。
这里的祭品，明明已经超过了100个，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不够纯净？
有那么一瞬间，华斯觉得有些想笑，深渊意识对纯净的判断究竟是什么，但是在他看来，这里的这些孩子，就是他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最干净的人了。
如果他们都不纯净的灵魂的话，那什么才算得上是纯净？
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干干净净的灵魂吗？
想起那些孩子的灵魂消散之前，转头看向他的时候的那个场景，华斯胸口一阵闷痛，连呼吸都变得滞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单薄的身体摇晃着，扶住身旁的石柱才勉强站稳，整个人只剩下一片空洞。
放弃吧……别再挣扎了，就把身体交给莱桑德，让他来代替自己活下去、去杀了道森。
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他在意的人都不在这里，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疯子。
这样一个完美诠释着弱肉强食的世界，不适合他……他继续在这里挣扎着活下去，也只会给自己带来痛苦……
放弃吧放弃吧！
就这样吧！
但是华斯却又突然想起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是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他倔强的看着他，眼神清亮透彻，透着不甘和愤怒。
在这一瞬间，华斯脑中所有想要放弃的想法都消失了。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凭什么放弃！
华斯终于提起了一点儿精神，苍白的脸颊染上一丝薄红，他勉强的笑了一下。
“好了，尝试完毕……这没有用，我亲爱的老师，我是不会把身体交给你的。”
“我想了一下，反正都是同归于尽，那么我和你同归于尽不也挺不错的？”
“道森没你那么厉害，我相信他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玩死，这样怎么不算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死了呢？”
他还是想尝试一下，万一莱桑德还能拿出什么办法来呢？
意识空间之中，莱桑德的唇角扯了扯，他完全没有理会华斯的威胁，而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蠢货。”
……看起来一脸冷静，甚至在把情绪压下去之后还能继续和自己谈判，但是这家伙怎么就没有想到检查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和魔力状况呢？
莱桑德感觉自己的心好累。
在巫师界，天赋好的人不可怕，努力还敢拼命的人也不可怕，这个世界太大了，天赋好的人也太多了，而努力也是没有上限的，甚至对于巫师学徒而言，不敢拼命的人真的不多。
但往往最后成就巫师的，却都是那些运气好的人。
——他是真的不明白了，道森准备的血液材料，怎么就和华斯身体之中本就有的血脉撞上了呢？
数万种魔法生物，几百个巫师学徒里才会出一个的术士种子……
那么多可能性，但偏偏就是撞上了。
这运气到底是得有多好才能撞上？
在四周全是死路的情况下，华斯就这样误打误撞的给自己撞出了一条生路。
莱桑德在心中盘算起了日后的计划，他绝对不能让华斯活下去，他们现在虽然还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明显不是和谐友爱的关系。
莱桑德相信，只要危机解除，华斯一旦有机会，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弄死自己。
不过……现在这样的发展，貌似还不错？
想到自己之后的计划，精神空间之中，红发的青年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的笑容。
……
而在听到莱桑德的声音之后，华斯刚开始还有些疑惑，但是随即，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体内的魔力异常混乱，但是总量却要大了不少，并且……属性似乎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具体是什么华斯说不出来，但是最明显的却是，他脑子里，好像是多出了一些东西。
大多是一些仪式魔法，用于召唤、祈福或者是治疗，嗯……还有一些……还有一些关于精神魅惑的秘术。
华斯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连耳尖都热了起来，有些窘迫地移开视线。
然后就是一些魔法，大多是零环法术，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但奇异的是华斯明明没有学习过，却感觉自己可以凭借着血脉的指印将其用出。
这是……魔法生物的传承记忆？
华斯一时间有些愣神，随即便是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检查着自己的身体。
此时伴随着他魔力的涌动，有暗紫色的纹路在他的皮肤上浮现，那是一种极为繁复的花纹，华丽精致，却又带着一种让华斯感觉有些难堪的暗示性。
但是现在已经管不上那么多了。
他只知道，在现在已经有了魔纹，那么接下来，只用排出自己身体之中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血液，就算是血脉转化实验彻底的成功了！
华斯捡起了之前掉在地上的短刀，刚要对自己放血，却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记得几天前莱桑德提起道森的血脉转化实验的时候说到过，一些人其实体内本来就有魔法生物的血脉，只是传到他这一代已经稀薄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而这些人如果长期和本身血脉对应的魔法生物种族长时间接触的话，是有一定可能自行完成血脉觉醒的。
这个世界上的魔法生物很多，而其中少数异位面种族因为天生强大，血脉中蕴含着来自先祖的传承，更容易突破成为正式巫师，所以每年都有无数突破无望的巫师学徒主动参与位面战争，就是为了拼这一现的可能。
自己获得魔纹的过程太不对劲了，深渊意识根本就没有降临，只是泄漏出了一丝气息……
华斯能感觉到，这一次的深渊气息比道森通过魔法阵接引过来的纯正的多，但不管怎么说，降临的都只是一缕气息。
华斯脑子里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渐渐成型。
或许……大概……
嗯……应该……
“你的这个运气……”莱桑德感叹着说道，“但凡道森没有因为价格而选择魅魔血脉，而是买了其他的，第三轮实验之后，你都不一定能有清晰的意识。”
华斯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开始上扬：“也就是说，道森的试验其实还是在原地打转，本质上没有丝毫进展，能在我身上成功，是因为我体内本来就有魅魔血脉？”
“只能是这样解释了。”
“哈……”
华斯不敢置信的笑了一声，随即他弯下腰，抱着肚子，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笑得太用力，连眼泪都快出来了，胸口的闷痛也愈发明显。
“……我又活下来了啊！”
笑声在空无一然的公爵府之中回荡着，华斯实在是忍不住——荒谬啊，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啊！
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这到底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
要说运气不好，几万，不、几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就这样让他撞上了！
但要说运气好，他又怎么会遇到这些事情？
几个月前，他还只是一个普通人，听到一些恶性案件的新闻会愤怒会害怕，但是现在……一整座公爵府的人被他亲爱的老师屠戮殆尽，他站在满地的碎尸段肢之中，心中毫无恐惧。
他甚至在想，要怎么去利用这些死人。
华斯觉得，他已经被彻底染上了属于这个世界的颜色。
挣扎、反抗……然后不知不觉间，成为和最初仇恨的人一样的人。
就像是屠龙者时候成为了恶龙。
笑着笑着，华斯咳嗽了起来，嘴里慢慢的弥漫起了血腥味。
尽管在刚才深渊气息的刺激下，他体内的血脉已经被完全激活，并且融合情况良好，现在已经算是完整的魅魔术士了。
但是华斯猜测，这具身体之中的魅魔血脉本身已经稀薄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如果没有道森之前的实验，恐怕直接接触深渊意识，都不会被激活。
——不然也就不至于在道森前期的实验中，强行把魅魔血脉融入他身体的做法破坏成这个样子了。
不只是对身体机能的破坏，更是直接破会了他的生命力，这也就是华斯在第一轮实验之后，头发变白的原因。
此时华斯感觉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一阵阵心悸又晕眩的感觉袭来。
刚才的情绪大起大落，对他这样的身体状态来说，刺激有些过于的强了。
巫师并不意味着□□的强大，至少在学徒阶段，不刻意去强化身体的话，他们的身体并不会比普通人强到哪里去。
何况他现在，又是处于一个比普通人还要虚弱得多的状态。
华斯低下头，他慢慢的咽下了嘴里的腥甜，看着满地的血肉，嘴角的笑容没有隐去。
“我说过的，我会为你们报仇。”
“真是谢谢你们了啊，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华斯有些踉跄的走向公爵府的大门，这里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了，被道森杀死的火元素精灵的同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到这里来，他最好还是尽快离开。
可是临出门前，华斯又突然停下，他对着那些孩子曾经存在过的地方深深的鞠躬。
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盖住了其中的情绪。
“谢谢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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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又活下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