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论长相来说，周珩一点都不吓人，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谁看了都会情不自禁喜欢上。
但论那些风评，也确实是不好惹的大人物。
温熙每次想起那晚都难免心有余悸，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大着胆子打了招呼，还说了那样暧昧不明的话。
玩笑话可以和班里任何一个人开，但周珩不能，她惹不起他。
“周同学说笑了。”温熙从周珩怀里退出，抬手理了下垂在肩膀的黑发，借以掩饰心虚，“刚谢谢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退避的很明显，但凡长眼的人都能看出什么，温熙私心以为，这下周珩应该不会再缠着她了。
她转身要走，后方传来周珩的声音，“下这么大雨，你确定要这样去医务室？”
重点不是雨大，是……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医务室？”
周珩喉结很慢地滚了下，“哦，齐雯说的，她见我出来，特意叮嘱我带伞给你。”
像是齐雯会做的事，温熙放下了些许戒心，“谢谢你，伞我不需要。”
“怎么？你不会是想把自己淋成落汤鸡然后借着生病躲过月考吧？”周珩说的漫不经心，眼尾轻勾，越发显得玩世不恭，见温熙没说什么，他又说，“看来是真的。”
“才没有。”温熙不喜欢被污蔑，尤其是被周珩，具体原因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别人可以误会她，周珩不行，她不允许，“我还没差到那样。”
“是吗？”周珩上前，“既然这样，那你选一个，是拿着伞自己去医务室，还是我陪你一起去？”
他陪……
温熙最后选的自己去医务室，接过他手中的伞，再次道谢，随后消失在雨幕中。
她小跑着去的，步子很快，是以没听到周珩那句，“……真是只倔强的小野猫。”
温熙低烧，校医开了药，叮嘱她如何服用后才让她离开。
此时雨更大了，幸亏有周珩这把伞，不然温熙会病的更厉害。
她赶在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前回到教室，齐雯见她来，巴巴凑过来，“我刚还说呢，你忘了拿伞，担心死了。”
“没想到你拿了。”
“诶，不对呀，这不是你白天用的那把粉伞，这把是谁的？”
温熙聪明的很，不生病的话立马能从齐雯的话里听出什么，但今天病了，脑子不大灵光，有些事总是说了才嗅出什么。
“不是你让周珩给我的吗？”
“我？”齐雯指着自己说，“我没有啊，谁造的谣，你快告诉我。”
“真不是你？”温熙再次问，“你确定没说？”
“当然没有。”齐雯指着面前的物理卷子道，“我一直在做卷子，根本没机会和大神说话，最主要的是，就大神那种我行我素的性格，我说他也不一定听呀。”
这倒是真的，能劳驾周珩的人，大抵还没出生呢。
“不是你，那是……”温熙转头朝后看。
视线里，炽白的灯光落在了男生的头顶上，映出一团团潋滟的光晕，连带着把他的黑发也衬得晶亮了许多。
他还是那副随意的坐姿，校服拉链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一眼望过去能看到隆起的肩胛骨。
线条沟壑分明挺立。
他背脊很薄，肩膀微垂，又颓又懒，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只有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惬意地转着笔，眼睑掀起又落下。
时不时和身侧的男生说着什么。
听到爱听的，眼尾习惯性扬起，这时泪痣也会露出几分俏皮的光泽。
不爱听的，他会用笔头狠敲对方的额头，嘴里说着，“笨。”
他的肆意张扬不止体现在篮球场上，在不经意的瞬间都能看到。
温熙从未如此仔细的观察过一个人，周珩算是第一个，不知是不是她眼神太炙热的原因。
刚刚还在敲同桌额头的男生缓缓掀眸看过来。
视线像是从眼角的一端滑到了另一端，无形中映出一道绵延的波，而温熙就在那道看不见摸不着的波光中，乱了心跳。
“……”
偷看被当场抓包什么感觉？
除了心跳加速外还有尴尬，她怎么就让他发现了呢。
急忙收回视线，低下头佯装做卷子，但还是不够快，因为温熙听到了后面的谈话声。
“珩哥，你笑什么呢？”同桌孙琛问。
“要你管。”周珩心情极佳，这次没骂人，也没敲他额头。
“不对，一定有猫腻。”孙琛顺着周珩的视线看过去，呀了一声，神神秘秘道，“珩哥，你不会是在看女生吧？”
男生天生不会控制音量，孙琛的话被大多数人听到，做题的也不做了，齐刷刷看过来。
别人梗着脖子寻找孙琛口中“那个女生”时，温熙头垂的更低了，她自恋的认为，周珩应该是看她。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让自己消失不见。
“什么女生？哪个女生？”齐雯永远比别人慢半拍，见大家都在张望，她也开始张望，坐着不行，干脆站起来，还顺手扯了扯温熙的校服，“诶，熙熙，你快帮我看看哪个女生最可疑。”
温熙：“……”
这么尴尬的事温熙可不会做，拉下齐雯，“别胡闹，你作业写完了吗？”
齐衡撇嘴，“没。”
温熙把笔递给她，“那还不快写。”
齐雯接过笔，低头写下一个字，随后抬起，“等等，你刚说谁给你送的伞？”
“……”温熙眨眨眼，“干嘛突然问这个？”
齐雯抓住温熙的手，激动道：“你说是大神给你送的？大神为什么给你送伞？你们很熟吗？不对呀，你说过和大神不熟的？大神不会是——”
眼见其他人朝他们看过来，温熙一把捂住齐雯的嘴，贴着她耳朵低声说：“你想把老师招来吗。”
齐雯当然不想，闭嘴，摇头。
温熙：“我和周珩什么关系也没有，更不熟悉，他只是出于好心把伞借给我，明白了吗？”
齐雯点头。
“你不许乱讲，我把手松开。”
齐雯再次点头。
温熙缓缓松开手，下一秒，齐衡大声说：“没关系，大神干嘛给你送伞，你们肯定有关系。”
温熙：“……”
齐雯嗓门大，她说出的同时，下课铃声传来，幸亏有铃声遮挡，班里其他人才没能听到。
温熙解释：“再说一次，没关系。”
她的极力否认让齐雯信了，齐雯轻叹，“你要是真能和大神扯上关系我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自己追不上，姐妹能追上也不错。”
温熙一脸无语，“什么追不追，学习重要。”
大家收拾好书包朝外走，周珩也混在人群里，别人没听到温熙的话，他听到了，脸色莫名沉了几分。
刘皓发现了不对劲，偏着头八卦，“老大，怎么了这是，脸都黑了，谁惹你了？哦，是不是刚七班那个，你说这双些女生也是真开放，当着人的面就敢往你怀里扑。”
“哎，老大这胸，我都还没摸过呢，怎么能便宜了那些女生。”
说着刘皓伸出手，被周珩一脚踢了回去。
刘皓跳着躲开，嘻嘻哈哈，“老大，你这力道不行啊，有点虚。”
周珩追上他，又补了一脚，“这次不虚了吧。”
“……”是不虚，太他妈疼了。
刘皓咧嘴乱叫。
温熙在他们后面几步远的地方慢慢走着，手里拿着那把黑色的雨伞。
伞檐上还淌着水，时不时滴落下来，也不知洇湿了谁的心。
周珩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的任何东西大家都知道，包括他的伞。
有人浅浅看了一眼便认出，拦住温熙问：“周珩的伞为什么在你手里？”
另一人搭腔，“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偷的，最近不要脸的女生太多了。”
“就是就是，上次我还看到一个偷拿周珩外套闻的，恶心死了。”
“喂，问你话呢。”女生质问温熙道。
温熙等她们讲完了才开口，“我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让让，我要回家。”
再晚街上的路灯都会关，抹黑回去，她会害怕。
“不讲清楚你别走。”中二女生冷笑说，“你肯定是偷的。”
温熙不认识眼前这几个女生，更不想解释，“你们再不让开，就只能请王主任来了。”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就在四楼，吵闹的声音大点就能听到，温熙不介意让主任来解决。
这帮太妹不怕老师但怕那个阴魂不散的教导主任，听后，轻哼，“你等着，咱们校外见。”
放下狠话，她们转身离开。
齐雯打扫完卫生出来，见温熙还没走，大步追上，“熙熙，你怎么还没走？”
温熙：“刚有点事，现在走。”
齐雯：“我家司机接我来了，要不一起走吧？”
“不顺路。”没记错的话，齐雯家在东边，温熙家在西边，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没关系。”齐雯挽上温熙的手臂，“咱们可是姐妹。”
温熙笑笑，“我骑车子来的，别担心我，很快就能到家。”
庆幸的是，雨停了。
糟糕的是，路灯真闭了。
小镇就是这样，有明确的路灯开关时间，九点多，到了闭灯的时候。
温熙从小怕黑，其他都能改就这点改不掉，她没敢走之前的小路，而是走的大路。
可即便这样，还是吓得心乱跳。
这也是她为什么口袋里一直放着打火机的原因，关键时刻她可以点燃。
这两天好几条街道走在修路，加上下雨，车子根本骑不起来，只能推着。
她边走边四处打量，但凡听到狗叫声或是异响声都会先停下看看，确定没有什么后再继续前行。
走走停停拉长了她回家的时间。
这个时候的她似乎多了一抹脆弱。
看到树影晃动都会想起小时候，那是记忆里仅有的幸福时光，她生病了，司机请假不在，温母背着她去医院。
那晚还下着小雨，淅沥沥的雨浸湿了她们的衣衫，很冷，但她的心却很暖。
夜晚总是会让人的情绪暴涨，温熙没忍住，做了长久以来想做的事，去便利店打了电话。
手机接通那刹，她心一下子提起，随后又咚一声，砸了下来。
尘埃就那样飘起来，飘到不知名的方向，连带着她的心也四分五裂。
最后，整个人被酸涩包裹着，本就微颤的身子抖动的越发厉害了。
电话不是温母接的，是温蕊。
开口便是，“温熙，你不是温家的女儿，我才是，你霸占了我爸妈十七年，你还不满足吗？做人不要太贪心了，小心天打雷劈。”
“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爸妈说下周带我去美国，可以的话，我们这几年都会留在那里，你没事不要联系了，我们都不欢迎你。”
“你在温家白吃白住这么久，总不能还厚着脸皮收温家的钱吧，我爸妈可没养你的义务。”
“识趣的，以后不要再联系。”
“嘟嘟嘟……”
温熙一句话都没讲，电话已经中断。
刺耳的话在耳边回荡，一下一下撞击着她脆弱的心，身形不稳，她晃了下。
便利店老板娘探着身子，问：“你没事吧？”
温熙扶着柜台，摇摇头，“没事。”
老板娘：“一块。”
温熙放下一块硬币离开。
还是刚刚的街道，可看上去却像是没有边际的甬道，那端，与她来说是世界的尽头。
温熙推着车子踉跄走着，好几次陷进了水洼里又拔出来，鞋子湿了，可她像是感觉不到似的。
就那样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被人拦住。
“你，有钱吗？”是个男人，个子高高的，手臂上有纹身，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拿钱，快拿钱。”
温熙：“没钱。”
“没钱？放屁！”男人怒气冲冲上前，“我看你就是欠揍。”
温熙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遇到这样的事，被这样那样的人欺负，明明她也在很努力的生活。
老天爷看不到她很辛苦吗？
她才十七岁，她也渴望有家庭的温暖，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对她仁慈一点。
情绪崩溃，她这次反抗都忘了，看着男人冲过来，甚至避都没避，算了，死就死吧。
她不想活了。
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有人把她拉到了身后，耳边传来男人的哀嚎声，“操，你他妈谁呀，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
温熙好久后才回过神，这里没灯，她视力一般，好久后才认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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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人是谁。
周珩……
怎么哪里都能遇到他。
周珩是周家的独苗，为了保护他，专门请了教练来教，周珩的武力值很厉害。
一般人很难近他的身。
打架的话，都是他揍人。
温熙看着男人被周珩打趴下，看着男人跪地求饶，发誓以后再也不出来欺负人。
等男人走远后，她才彻底清醒过来，手指还在颤抖，车把都握不住了。
周珩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来披温熙身上，接过她的自行车，“我来。”
温熙没争，朝一侧避了避，咬咬唇，“你为什么在这里？”
周珩努嘴，“来便利店当然是买东西，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跟踪你吗？我有病啊。”
也是，周珩这样的人做不来跟踪的事。
温熙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周六老刘订了饭定。”周珩突然说。
温熙有些懵，“什么？”
“欢迎新队员入队。”周珩下颌微抬，“算是欢迎仪式。”
温熙情绪不太高，恹恹回：“哦。”
“你能来吧？”周珩停下，半转身子看温熙。
温熙抬眸，跌进了他墨般的眸子里，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为什么会长得这样好看，比天上的星辰还璀璨耀眼。那些脱口而出的拒绝话，最后变成，“不太清楚，我看看。”
“尽量来吧。”周珩说，“大家都来。”
温熙喜欢独来独往，不太喜欢交际，“我现在还说不准。”
她没有直接拒绝，但也没有应下。
周珩也没催，“齐雯说她会来，她应该想看到你。”
人都是有软肋的，齐雯就是温熙的软肋，“这样呀，那我也去。”
无人注意时，周珩唇角很轻很轻地扬了下，随即又放下。
“你刚去便利店做什么？”
“打电话。”
“没打通？”
“……嗯。”温熙没过多解释。
“要不要再试试。”周珩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递上，“给。”
到底还是十七岁的孩子，哪怕是预料到了结果依然还是不死心。
半晌后，温熙接过手机，这次不是打的座机，是直接打给温母的，几声后，那端接通。
“喂。”
“妈，是我。”
“……”
“熙熙呀，你、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温母声音听着有些无措。
“我想你了。”温熙问，“爸呢？”
“他还没回来。”温母说，“你还好吗？钱够花吗？”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不可能一点都不关心，“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打过一些。”
温熙：“够了，不用打。”
“你好好学习，有事情找邻居帮忙。”温母叮嘱，“最近雨水大，记得关好门窗。”
这些叮咛，以前温熙从不觉得有什么，红着眸子，问：“妈，这个周末你和爸能来看我吗？”
“这……”
“我想你们了。”很想很想。
“你爸最近在忙生意，抽不出时间。”温母还是拒绝了，“晚些时候吧。”
温熙听出了她的推诿，还是问，“晚些什么时候？下下周还是下个月还是……”
“熙熙。”温母打断，“说不好，尽量吧。”
温熙心凉，“妈，你和爸真不要我了是吗？”
这句话问过很多次，唯有这次，温熙最镇定，没发疯也没质问，而是用最平和的语气问出。
“是吗？”
“你这孩子，爸爸妈妈怎么会不要你。”温母依然在和稀泥，“我们不是说了吗，你妹妹身体不好，等她好些，我们会接你回来。”
“多久？”温熙说，“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这谁能说的清楚。”温母有些不耐烦，“你在小镇好好上你的学，时间到了自然会把你接回来。”
说来说去，就是不接。
温熙吸吸鼻子，“你们要出国了是吗？”
温母：“……”
再次不欢而散，温熙甚至没听温母的辩解，先一步结束了通话。
她把手机还给周珩，掩面哭起来。
自从被扔下，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其他时候，她只敢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光影中，男生站立着，眼睑下垂，视线里是被阴霾笼罩的纤细身影，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片刻后，又僵硬着松开。
极力掩饰，让声调变得如常。
“温熙，要喝酒吗？”
*
别看温熙娇娇弱弱，酒量还真的可以。
空酒瓶已经摆了五罐，她依然没醉的意思，只是红了眼眶和耳朵。
周珩坐在半截围墙上，一腿垂着，一脚踩着，身子微微后倾，T恤下摆蹭到了地上的半截砖，沾上了些许尘埃。
手中的啤酒在滋滋冒着白雾，入口只觉得透心凉。
五个空酒瓶，他喝了三罐，温熙喝了两罐。
“心情好些没？”他问。
温熙没说话，又灌了一大口。
周珩也不介意她说不说，自言自语，“我也是被家里扔到这里来的，所以，咱们半斤八两。”
温熙顿住，眨眨眼，“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周珩难得严肃了几许，没看温熙，只是盯着夜空看，想看星星，但是没有，“以后别信那些道听途说的事。”
“那信什么？”温熙脱口问。
“当然是——”周珩收回视线，头半转，身子也跟着侧转过来，手撑在地上，肩膀探出，目光灼灼，“我亲口讲的。”
他认真看人时眼神里好像燃着什么，眼尾跟着红起来，那颗泪痣好像更勾人了。
这还是温熙第一次在男生脸上看到泪痣，想触碰的念想突然冒了出来，手一点点抬起再抬起。
手指上缀着的那点光，让她的肤色看起来更加薄更加白。
血管都能一眼瞧出。
她真的好软。
周珩无意识做了吞咽的动作，握着啤酒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
“啪”细碎响声传来。
温熙惊醒，看着伸出的手，顿了一秒忙收回，尴尬地扭头去看别处。
周珩喉咙里发出短促清脆的声音。
“真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