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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人牲祭祀

作者:一亩江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二日是个晴天,云淡风轻,天气好得不得了。


    天刚蒙蒙亮,便响起悠长的号角,舒缓地,像极了孕育万物的这片土地。所有祭祀人员均盛装列席,湛载彻端坐在祭台对面,中间通路两旁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漆雕心和几个主要嫔妃一起,跪在第一排。


    祭台中央一个圆锥体,嵌着各种植物的种子,四周摆满了奇花异草和最新培育的谷物,首先出场的是流苏白玉马,有饲马的侍卫拉着绕场一圈,供大家观赏,接着其他来参加祭祀的各国也展示了他们带来的奇物,引来众人一片赞叹之声。漆雕心昨天便看过,倒没了新鲜感。


    过了一会儿,大巫祝和巫女出场了,他们在祭台上跳了一段祭舞,大意是感谢农神的赐予,随后巫女奉上了牛、羊、猪三牲祭祀以谢农神,之后是大巫祝独舞。


    只见大巫祝拿着火把,口吐白烟,对着火把左喷一下,又喷一下,反反复复折腾了大半天。


    漆雕心看得无聊至极,心里正在吐槽,祭祀舞突然结束了,紧接着,几个壮汉将个大木笼抬上高台,木笼外罩着黑纱。


    漆雕心定睛一看,不就是昨日在大棚里看到的那个么,内心振奋起来:当时守备森严没得见真容,现在终于可以一睹奇物啦。


    大巫祝双手端了个火把,围着木笼转悠起来,一面走,一面念念有词,不过这腔调比之先前,凄厉惨烈而汹涌,夹杂着许多听不懂的言语,似在控诉罪恶之事,听得人心惊肉跳。


    难不成是什么可怕的怪兽?漆雕心悚然而惊,轻轻从怀里掏出手帕,掩面而观。


    这时,大巫祝用火把将黑布点燃,哗啦哗啦,黑布迅速烧了个精光,木笼里的光景便赫然显现,漆雕心偷眼望出去,瞬间直起脖子,木笼里原不是什么凶恶神兽,竟是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乌黑光亮的头发长及脚踝,肤白胜雪,两只手被钉在木架上,耷拉着脑袋,看不清面容。


    漆雕心嘀咕道:“难不成要将这活人祭了?”再望望四周,众人表情并无异样,看来活人祭祀由来已久,大家习以为常。


    漆雕心轻轻拉了虞贵妃的衣角,问道:“虞贵妃,方才大巫祝念叨些什么?”


    虞贵妃观她情态恻隐,沉吟了一下,回道:“大巫祝说这个女人是个妖物,会让上天降灾难于黎民百姓,要将她烧了祭农神。”看她不语,又特特道:“真是个可怜女子”。


    “大巫祝有没有说怎么个妖法?”漆雕心好奇。


    虞贵妃凝神听了一会儿,才道:“说自打这个女子长了如此长的头发之后,她所在的村庄便有许多男人生病。”


    漆雕心觉得这理由好生奇怪,深思不语,虞贵妃看她没动静,便又道:“烈火焚身,痛彻心扉,真是可怜。”


    漆雕心没想到以东越的文明程度竟然还存在活人祭祀,然此刻祭祀正在进行,劝说湛载彻怕是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有先打断祭祀,反正自己有放翁的信保驾护航,大不了被罚鞭子。


    听虞贵妃的言语,漆雕心便知她了解自己的心性,想激自己出头,好惹怒湛载彻,于是存了整整她的心思,恳切道:“这事该归药神管嘛,烧给农神岂不烧错了地方?虞贵妃,我敬你是个思想进步的女子,不如咱们一齐找大巫祝理论理论如何?”


    虞贵妃被漆雕心的清奇的脑回路惊得说不出话,道:“这……还是不要吧。”


    漆雕心偷偷狡黠一笑,故意神色惊慌地大叫:“哎呀,虞贵妃,你身后有只老鼠!”


    虞贵妃向来心思重,听了漆雕心的话,怕她当真拉了自己去找大巫祝理论,正担心间,猛然听得有老鼠,吓得跳将起来:“啊啊啊啊,老鼠!在哪里?在哪里?”


    漆雕心随便一指,道:“那,那不是吗?好大一只。”


    话说女人多怕老鼠,周围的嫔妃听得有老鼠出没,均吓得花容失色,哪里还顾得形象,大叫大嚷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大巫祝这边正准备点火,闻得下边骚乱,只得先停下,等待维持秩序。漆雕心却在这场混乱中,偷偷改变了跪的位置,离祭台十分近了。


    待骚乱平息,大巫祝正要点火时,却发现插在祭台四周的火把无缘无故地掉落一个。他嘀咕两句,命巫女捡了重新插上,刚要再点,身边另一个火把又掉了,而火把周围什么也没有。


    大巫祝脸上有些挂不住,亲自检查了所有的火把,待确认是插牢的,再度准备开始仪式时,又一个火把——掉了,还砸了个稀烂,闹出挺大的动静。这次许多人看了个正着,周围根本没有什么东西碰过那个火把,连风都没有。


    众人窃窃私语,大巫祝内心惊疑,却不好表露,只好大声唱喝:“伟大的农神,您的臣民恭迎您的降临,请您指引我们吧。”说罢又大跳巫舞,用鼓乐声掩盖祭台下的质疑声。


    漆雕心真心佩服大巫祝的演技,而自己隔空取物,许久没用,如今冒险使出来,竟也没生疏多少。


    正胶着间,天际忽然黑云翻滚,令人意外地,大雨倾盆而至,把祭祀的干柴浇了个透心。参加祭祀的众人只好纷纷撤离避雨,大巫祝一看仪式进行不下去,撇下红衣女子在笼内淋着,自避雨去了。


    漆雕心是最后走的,两手在额前搭了个棚,没人看见她藏在宽大衣袖下的笑靥。


    眼见雨一时半刻停不了,湛载彻只好命众人收拾回行宫,漆雕心则紧随其后。


    一进大殿,湛载彻便招礼部的人过来责问。这次负责测雨的,是礼部任职最久的前庭生,经验十分丰富。据说原先测的是绝不会有雨。前庭生诚惶诚恐,上前行礼先自责道:“下官失职,甘愿受罚。”


    湛载彻也知道老天想下雨,谁也拦不住,此事不能全怪他,但按照往日的习惯,不打一顿也不好平怒火,可今日漆雕心在侧,湛载彻只是道:“你须再精进自己的技艺。”不知从何时开始,湛载彻在漆雕心面前,总不想露出暴躁的模样。


    前庭生有些意外,忙道:“臣自请十鞭,以平众怒。”


    漆雕心一听,心内纳罕这前庭生迂腐,怎还有赶着去挨鞭子的?忙打断他们道:“王上,这大晴天的,谁能料到竟然暴雨突降,按臣妾从前读的话本子看,怎么像有冤情呢?”


    湛载彻不明所以,问道:“此话怎讲?”


    漆雕心道:“我曾读过一个戏本,说个叫窦娥的女子,被冤枉杀人,屈打成招,她斩首行刑时正值炎热的夏天,竟下了鹅毛般的大雪……”话未完,却听得太监通传,说大巫祝在外求见。


    漆雕心一听大巫祝来,便打住话头。湛载彻略一沉吟,道:“宣他进来。”


    大巫祝大踏步进了大帐,也不行跪礼,只双手抱拳,向湛载彻呈上一个匣子,道:“王上,这是上个月的销账,臣巫想着农神祭祀定然相见,便没遣人送去大都,现下呈上,请王上过目。”漆雕心略感惊讶,望向湛载彻,对方丝毫不觉为忤。


    “巫祝辛苦!”湛载彻和颜悦色。


    大巫祝拱手道:“这是臣巫应当的,臣巫现下请示王上,明日祭祀是否照常进行?”


    湛载彻道:“那是当然,明日一早便续礼。”


    大巫祝鞠了一躬,退出大帐,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漆雕心一眼。漆雕心心里一凛,顿觉事情十分棘手,心想,自己不擅长权谋,耍阴谋诡计不见得比坦诚相待有效,况且,自己所思所想明明是正道,为何规劝的时候却不走正途呢?思量毕,坦然道:“王上,臣妾有罪。”


    湛载彻侧头望着她,好奇道:“阿心,此话何解?”


    “臣妾想劝你不要用人牲祭祀,却一直没有明说,臣妾想对您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却用荒谬的天意来劝您,此是臣妾之罪。”


    湛载彻沉吟道:“人牲祭祀由来已久,是祖上传下来的,况且对方也是妖女,焚烧妖女并无不可。”


    漆雕心道:“王上,祖先们很早以前喜欢用活人陪葬,现如今不也改了吗?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焚烧而死,人痛苦百倍,这样做有违天道。对方是不是妖女?犯了何罪?应当由刑部调查清楚,按律法审判处置才妥,大巫祝一个人说了算,至国家律法于何地呢?”


    湛载彻还未回应,那前庭生却一声大喝,启奏道:“王上,漆雕才人确实有罪,臣要参她后宫干政!”


    漆雕心被他猛然大喝吓了一跳,当时正专心措辞,还真把这个退到角落里的前庭生给忘了。她多次被参后宫干政,都不是当面,颇有点无关痛痒,现下被这礼部的前庭生当面参了,不禁怒从心起,质问道:“请问大人,刚才我的话哪里错了?”


    前庭生硬气道:“身份错了,说出的话,便是错话!”


    “你……”漆雕心指着他,气恼得说不出话来。


    那前庭生继续硬气:“再说,再错!”


    漆雕心恨得牙痒痒的,这事看来要黄,不过自己与那姑娘非亲非故,能做到这个份上,她也尽力了,思量毕,起身对湛载彻道:“臣妾告退!”


    湛载彻若有所思,轻声道:“去吧。”


    待她去的远了,前庭生仍是不走,湛载彻便问:“爱卿还有何事?”却见那前庭生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好一会儿,才对湛载彻道:“王上,漆雕才人这样的性情,很容易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刚才臣……”


    湛载彻挥挥手,制止他,欣慰道:“朕明白,难为爱卿了。”


    后来朝中数十位大臣联名上折给湛载澈,请求废止人牲祭祀,乃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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