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赴仕女互助会,秀女们乱哄哄地,正在大堂更换大幅画像。漆雕心凑过去看,惊讶地发现挂上去的竟是自己戴着面具的肖像。
她悄悄问旁边一个圆润的秀女:“这是在干嘛?”
对方瞟了她一眼,道:“一看你就是新鸟,能挂在这里的都是引起公愤的人!”
福来月赶忙道:“这位姐姐,我们确是新来,敢问这挂上去的是谁,换下的又是谁?”
那秀女随意道:“挂上去的是漆雕心,换来下的是冯慧止。”
漆雕心哭笑不得,不用想也只知道为啥是自己。换完后,秀女挨个捏起沾了墨汁的毛笔,搭在个玩具弓上,啪啪往画像上射,一个人都不许落下。没一柱香,那肖像已经惨不忍睹。
圆润秀女递了一支笔和一把弓给她们,福来月死活不肯射,倒是漆雕心,潇洒抬手,添上一笔。
那圆润秀女立即视她为知己,道:“我是采荷居的程飞双,敢问秀女姓名?”
漆雕心迟疑了一下,行礼道:“我是了了居的张生琴。”
“我没听过了了居,在哪边?”飞双茫然。
漆雕心道:“新设的,在树林那边,很偏。”
飞双一副了然的模样,搂着她的肩膀道:“咱都是不得志的,以后我罩你。”接着带漆雕心逛了逛仕女互助会,多数人都在圆桌那边掷骰子赌博,筹码就是首饰衣裙,输光了也不怕,一个月后又是一个靓女。其余有会诗的,操琴的,刺绣的,投壶的,全是女儿家的游戏,倒是令人乐此不疲。
秀女们都专注自己的游戏,没人注意她俩。程飞双看漆雕心一副恭谨模样,喜欢的紧,正合自己心底的小虚荣,于是打发走福来月,拉她去了后院,拿根树枝在后院的回廊边刨啊刨,挖出一坛好酒。
飞双拉着漆雕心在房檐下坐了,铺开酒具道:“这是我私藏的一坛美酒,今日遇见你,投缘,高兴,来,咱俩一醉方休。”
漆雕心含笑道:“我也觉着姐姐亲切,今日便舍命陪君子,不醉不归。”
二人你来我往,话语越见私密,酒坛也渐渐空了。漆雕心的酒量,自从得了放翁调教,几乎可以用海量来形容,飞双毕竟是小女儿家,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揪着漆雕心的耳朵悄悄道:“我告诉你个秘密”,漆雕心耳痛,本想挥手打开她,一听此话便忍下来,飞双接着耳语道:“狻猊发狂那日,你知道的吧,其实我在归宁阁水下面。”
震惊!
飞双醉眼朦胧,手指竖在唇边道:“嘘,不要说话,别人不知道,我可观察过,归宁阁的位置总变来变去,不过都是有规律的。”
漆雕心惊叹:高手呀高手!更加仔细地听。
“我告诉你,这可是我发现的哦我发现的,每当月圆之夜,岸边就会出现一些粉红的艾蒿,其实我观察,无月的时候也会有。你从那里往北一直游,就能到归宁阁下面。上回我就是这样,一路什么事也没遇到,只刚潜到归宁阁下时,狻猊就发狂了,把我吓得赶快游回来。”说完满意一笑,问漆雕心:“我厉害吧?”
漆雕心连忙崇拜地竖起拇指,道:“姐姐果然这个。”
飞双心满意足,站起来扶着树吐了一轮,歪在漆雕心旁边睡着了。
漆雕心思绪万千,没想这小妮子竟有如此胆识,但她性格虚荣鲁莽,轻易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吐露隐秘之事,对她自己没好处,指不定还会牵连无辜。得想个办法治治飞双!
漆雕心探查了四周,确定没人,便将自己的酒杯好好清洗干净,放在原位,抹去自己的痕迹脚印,出去叫上福来月,迅速离开了仕女互助会。
秘密回到重华殿,漆雕心和福来月忙打水洗去厚厚的妆容。本来为了多去几次仕女互助会,漆雕心和福来月特意画了浓妆,如今冒出了个夸张而聪颖的程飞双,这仕女互助会怕是不能再去了。
晚间,漆雕心带福来月去工地巡查。工人们为了加快进度,日夜轮班,活就没停过。她们偷偷寻了木料做了个“了了居”的牌,又找了三个一般大小的石头,分别拜托三个工人在上面刻了“张”,“生”,“琴”三个字,趁夜拿去小树林布置妥当,方回来睡了。那么拙劣的布置,也就能骗骗飞双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第二日再去祭祀,发现飞双东张西望四处寻她,漆雕心带着面具,坦然往老地方一坐。她一点也不担心,只要她坐的地方,周围五丈内是没有人的。
又过了几日,祭祀时再不见飞双,听说是病倒了。漆雕心不安,担心自己做得有点过,趁夜去小树林查探,发现东西都不见了。
再后来,便没了飞双的消息。漆雕心越发不安,只好如法炮制,像从前一样去东越内宫各处偷听墙角,才得知飞双去小树林看过后,便嚷嚷东越宫闹鬼,可大家都不信,因为没人对仕女互助会上漆雕心和福来月有记忆,飞双左思右想,便认为自己被恶鬼缠上,吓得一病不起,没想人竟因此没了。
漆雕心得知真相后,闭门哭了一天。这是她做过唯一一件亏心事,哭了一天仍辨不清内心,狻猊发狂的原因暴露,飞双必被处死,她的性格如此莽撞,暴露也是迟早的,可自己呢,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故意,想至她于死地吗,飞双死了,只有她知道归宁阁栈道的秘密,这难道不是私心吗?
从此漆雕心总梦见飞双,有时候揽着她的肩醉笑,有时候躺在病榻上双目无神地自语,无时无刻,总在说:“我不想死。”
宫里闹鬼的传闻越传越烈,漆雕心日益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