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漆雕心发现自己回到了训练所从前住的地方,胃里翻江倒海,似有虫子在爬,小腹疼得难忍,于是命人取汤婆子来捂着,不想反而更疼,只好丢一旁。
打开窗,天上繁星点点,如宝石缀幕,漆雕心微微叹息:“师父所料不差,这一关我算过了。可师父你在哪儿?如今怎么样了?”。
此时的放翁静静坐在草堂里,旁边卧着金疙瘩。现在的草堂宛若孤岛,严贺年命人遣散了周围的住户,派兵严密看守草堂,却不许人进去骚扰。
放翁感叹:你就这么爱向晚?她的丈夫即使是我,你也不愿糟践,定要留尊严于我……
两日后是个大晴天,宜出行,申正司后门走出一溜人马,便衣便服,没有一丁点官家影子。朴素的马车里坐着漆雕心和一个侍女,穆辰与严庆云骑马随行。
阳光亮得晃眼,严庆云想起临行前伯父交代的话:“小小的穆家庄竟藏龙卧虎!无论穆辰的二伯是否治好漆雕心,其医术见识不在我下,他日不为我用,必为我害,庆云,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办!”
马不停蹄行了一日,夜晚宿在一户农家。吃过晚饭,漆雕心外出散步,远远瞥见井边穆辰在打水洗漱。她走过去,抑制不住内心的欢愉。
她喊他:“穆公子。”
穆辰起身,脸上还挂着水珠,笑道:“漆雕姑娘也出来透气呀。”
“咱们俩真有默契。”漆雕心仰起脸望向他,她觉得星光能让自己更美。
穆辰愣了愣,挠挠头,没说话。
漆雕心便邀他道:“我们一同走走吧。”
穆辰犹豫了一瞬,道:“好。”
不远处屋檐下,有一个黑影正悄悄窥探这一切,眼见得他俩离开了水井,严庆云才起身站直,却瞥见屋子拐角处忽然闪过一片白色的衣角,待要细看时,就消失了。严庆云提耳细听,什么动静也没有。他打开折扇快速扇起来,这是他紧张思索时的习惯:难道伯父连他也不信任?思绪刚起,严庆云便下意识地把这个问题抛开,回屋了。
穆辰点了火把,两人沿着村边小路蜿蜒而行,一路无话,气氛逐渐尴尬起来。漆雕心纠结,要不我故意滑一跤吧,还没想透自己竟真的滑了一跤,左小腿还插进秧田里。穆辰赶快扶住她,漆雕心不顾湿漉漉的脚顺势往他怀里一倒,这么做时她自己其实蛮惊讶的,她想:这种不入流的招数到底谁教我的呢?放翁,嗯,要不就是金疙瘩。
其实漆雕心不懂,女人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便无师自通了。
穆辰却十分紧张,本能把怀里的女人一丢,漆雕心于是重重摔到了田埂上。“呀,我的右手!好疼!”这次是真的疼,真的她没有半点想法了。
穆辰愈发紧张,忙乱地扶她坐在田埂上。
“漆雕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怎可……”怎可了半天没有后文。
漆雕心看着他,眼睛清亮无比。这般男子,真好,旋即又开始鄙夷自己:我到底在干嘛?
“你们怎么认识的?”漆雕心突然问。她并没有指明是谁,穆辰心里却清楚:“你说馜馜呀,”念到这个名字时,穆辰脸上有罕见的光彩,珍爱的样子,漆雕心忽然妒忌起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了。
自己啊,真是个坏女人,她继续鄙夷自己。
“那时我刚进训练所。一天我在树下写信给二伯,远处走来一个脏脏的女孩,端个特别大的盆子,摇摇晃晃地走,就是馜馜。我看她不耐那重物,便迎上去准备帮她拿,谁知她大吼大叫地让我走开,我一看她就是需要帮忙的样子,便坚持要帮她。她避让失误,一盆黑漆漆的水全泼我身上。当时我和她都惊呆了,随即我浑身奇痒无比,在地上滚来滚去,她束手无策,只知道帮我拍打。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学制毒的,那是她新配的一盆痒痒药,解药还不知道怎么配呢。我们两人乱做一团,最后还是严大人来了,视情况给了点解药,痒才慢慢止住,可我的身上起了很多红疹子,馜馜便被罚来照顾我。”说到这里穆辰又笑起来:“一开始,我可没少受她的罪。”
“后来呢,她怎么接受你的?”看穆辰微笑不语,漆雕心问,心里不是滋味:如果,如果她选择杀手这条路的话,先遇到穆辰的,会不会就是她?
“后来我们每日拌嘴,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馜馜对我温柔了许多,换药也没了奇怪的‘意外’。我身体恢复后,她就回自己的训练队去了。可我很想她,常常到我们相识的树下,希望再见面。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她独自一人呆坐树下,那一刻,满心的喜悦都要冒出来了。我观察了下四周,没人,就迅速走到她身后,本想轻轻喊她一声,却看见她拿个小石子在地上划来划去,写的竟是“穆辰”两个字,我一激动,直接从后面抱住她。”
漆雕心想:这还了得?
果然,穆辰道:“当时我的眼睛差点废了。不过这次馜馜带了解药,我不顾自己的眼伤,向她表白,馜馜一开始非常生气,听完我表白后,知道了我鲁莽的原因,也原谅了我。”
说罢看着漆雕心,认真地道:“我们两情相悦,我便不做他想。”
听完这话,漆雕心又羞又恼,脸发红,幸好夜里不明显,她嗔怪道:“我只是问她叫什么名字,你和我说这么多作甚?我先回了!”说罢提裙便走。
穆辰哭笑不得,刚刚明明不是这样问的嘛。“喂,漆雕姑娘。”
漆雕心回头,故作不耐道:“干嘛?”
“你走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