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金想了几个方案后，外边已经没人了。
窗户被风刮着合上，哗啦作响。莉莉金怕停歇片刻的雨又回来，拨动起固定作用的细长铁条，干脆利索往窗户上挂了锁。
扣式锁扣锈迹斑斑，不甚牢固。晃动剧烈得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外头狂风吹破。
但再烂的窗户也好过四面通风的墙。莉莉金深知此道理。
锁上后，风的咆哮果然减轻了许多。
莉莉金思考着有关房子的事，将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移动到墙面挂着的小画旁。小画挂着的地方相当偏僻，用一个非常简陋的符咒隐藏起来，不耐心看都发现不了。
又是在这些地方对她们做出提防，莉莉金不悦地想。她看着画布上像狮子也像老虎的野兽对月嚎叫，怎么瞧都觉得碍眼。
大概从十五年前开始，王国提供免费的小画，并要求公共场所都挂上这类装饰品。尽管人们有些奇怪，但还是纷纷照做。
小画上幻餍兽的图案不难看，昂首挺胸的姿态贴合了大部分人的审美，渐渐在大众生活里流通起来。
但流行并不等于所有人都喜欢，尤其是像莉莉金这样不被人们容纳的女巫。
因为王国赠送这些小画的意图非常明确——对女巫进行监视。
莉莉金蹲下身，摸了摸小画，感受里面的魔力流通。画内包含对女巫的检测装置，一旦发现女巫魔力的调转就会将她们拉入幻境困住。
不久之前莉莉金体验过一次，但她幸运地在女巫纠察队发现之前成功逃脱。
当然…莉莉金绑着绷带的手还在隐隐作痛。那次经历给她留下了无比惨痛的教训。
确认无误后，为了保证自己女巫的身份不被发现。莉莉金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布条粘了幻餍兽的眼睛，遮住了监视的眼睛。
露西亚和龙猫听故事已经入迷了。小女巫用双手托着自己的头，担忧询问：“那莉莉金岂不是每去一个地方，就要遮住小画。那个时候的女巫也太可怜了。”
狄安娜满目对莉莉金的赞赏：“所以，后来莉莉金立誓要改变这一切，解开封住女巫手脚的荆棘。最后她成功实现了这个目标。”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在狄安娜慈爱的目光下，露西亚大胆开口，“为什么国王会选择幻餍兽做监视的眼睛呢？”
狄安娜还记得关于幻餍兽的故事：“嗯…传说在十五年前的那一场战争里，国王御驾亲征。最信赖的将军于大战前夕被敌人安排的卧底刺杀成功。
悲痛之下，国王对抗外敌有心无力，大军节节衰退。将败之迹，幻餍兽出现在心力交瘁的国王梦里，为他指明了一条明路。
即日，果然士气被鼓舞。士兵一鼓作气赢得胜利。国王大为感动，将幻餍兽作为护国神兽供奉起来…”
…如今国王重病在身，却仍想牢牢掌握权力，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咚咚。”莉莉金的思绪被敲击声拉了回来。
刚开始她以为是门在响，侧头抬眸瞧了眼门。门安静伫立着，不像背后有人的样子。
好像不是？
莉莉金眉头轻拢，寻找音源的位置。一转头，晃动得越发厉害的窗户进入了她的视线。
那里？
确实莉莉金还能听见风穿过细缝，磨过耳膜的漏气声。较之前相比，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块，轻了少许。
她首先想到是树的枝干被风刮着，敲打窗户。
马上莉莉金就自我否认了这个念头。旅馆门口的那颗树之前不知被那个混子砍光了枝干，一派凄凉。不可能有多余的树枝拍打作乱。
莉莉金越回忆越怀疑，毕竟——这里可是二楼啊。
人再怎么高，不可能站在地面上，伸手够窗。难道有人爬上旅馆的墙专门来用这种方法骚扰她？
一向谨慎的莉莉金刚想去察看情况。“咚咚”两声，这次明显是她身后的门被敲了敲。敲门声后，属于窗户的敲击声骤然停止。
“小姐，旅店提供的热水有需要吗？”有人声自门后传来。
看了眼恢复正常的窗户。莉莉金暂且压抑住心里的怪异，向门口走去。
同时她也不忘朝窗户那扔了枚加了魔法的铜币，以防外边真有东西进来，徒生祸端。
“不用。”莉莉金边注意窗户，边高喊道。
门外的人还是不屈不挠：“小姐，您是否需要热水？”
热水？她可没这功夫洗漱。
莉莉金打开门：“现在先不…”
莉莉金的话在看见门后的场景时顿然止住——
门外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影。唯独走廊上的墙面不知何时出现了副孤零零的小画，刺眼异常。
幻餍兽猩红的眼正对着她，缓缓笑弯了眼睛。似乎在嘲笑莉莉金对房子里的事情太关心了，反而忘记了检查这里。
糟糕！
和幻餍兽一对视，莉莉金就像化为石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被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幻餍兽从画从跳出，贴面而来。
一瞬间好像过了很久。莉莉金听到房间里某种东西断裂的声响，随后冰冷的气流穿透雨衣、袭向她的后背…
“啪嗒”一声，泥水四溅。地板上的铜币被捡起。
…
声音从模糊到清晰，强硬地挤进莉莉金的脑子：“卡利匈王国曾经派出八十万精锐远征。那些杀敌无数的士兵踏入外墙里的迷雾后，便消失无踪。曾经有一位勇敢的冒险家穿过围墙，只身前往那些士兵的所在地，发现他们都被埋进了河流般的金子里。”
“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金子？”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你不知道金女巫？仅仅一个人就可抵千军万马。军队在她们面前溃不成军、毫无反抗之力。”
“太夸张了吧。一个人和军队怎么能比？”
讲这句话的人的声音有些熟悉。莉莉金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才想起说出这话的人是亨利。
那自己现在是在哪？
她的心跳加速，脑子里隐约浮现一个答案。
闹鬼的房子。
她听见另一个人的声调上扬，回荡在整条隧道：“夸张？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想象一下，保护你的胃甲成为刺向你的利刃；浸染敌人鲜血的刀剑长了仇视战争的眼睛，次次劈向空气；箍牢你不从马背上掉下的装置反而化作限制行动的牢笼。单单血肉之躯，你要如何躲？根本无处可避。”
亨利争辩道：“我们不可以用魔法打败魔法吗？大陆的魔法师那么多，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抵挡女巫的魔法攻击？”
“要多大级别的魔法师才能一个人同时保护几十万军队，”年长的男声道，“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想要找到金女巫，就算得不到，也要杀掉她。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先找到。少听少爷的话，他魔怔了。其他女巫可以不死，唯独金女巫不该存在于这世上。”
莉莉金还想听。另外一个人出声却突然打断了说话的人。
莉莉金听出了是之前搬东西的一员：“你们聊好了没有，魔力石在这里。快点拿去给她们测试魔力。”
听到要测试魔力。莉莉金身体一抖，如坠冰窟。发麻的手脚慢慢恢复知觉，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奋力掀起千斤重的眼皮。
等她终于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左右是石壁，像某种狭长隧道。灯光朦胧、昏暗不明，看样子是在房子的地底。
莉莉金摩挲地面，想要爬起来。四肢如同灌了铅般，酸软沉重。
令人心怵的沉重脚步声渐渐靠近，停在了莉莉金旁边。
声音自上传来。那口气不像说人，而是对待物件。男人调笑着：“看来这里还丢了一只断了腿的羔羊！”
意识到是在说她之后，气愤的情绪冲向头。莉莉金体内沉寂的魔力顷刻间被点燃。不屈的眼睛金黄发亮、野性十足。
隧道里同在的少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睁大了眼。于她左边的老妇人率先发出了感叹。
“天哪！”因身体孱弱而落于队伍后面的老妇人惊叹不已，眼里隐约有了泪水：“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我能看见眼睛里磅礴的力量。这可真是惊天动地的一幕，我们有救了，她看起来就像女巫！”
“女巫？”听到这个词男人就来劲了。
他没看见莉莉金眼睛的不寻常，拽着莉莉金的头发强行将她拉了起。逼迫她仰面看向自己。
暴力行为惹得老妇人惊慌出声。
男人可不管这个。带着审视意味扫了一眼莉莉金的脸，他便对老妇人的言论嗤之以鼻。
“世界上马上就没有女巫了。也是，”他不屑笑了起来，“你们也活不到那一天了。”
莉莉金莫名无法挣脱，她只能拉着自己头发的中段，让自己的头皮少点压力。但这样她也只能被迫看着男人那个巨大而又讨厌的狮头鼻。
狮头鼻男人再一次确认了。微亮的烛火下，莉莉金那双眼睛为常见的棕色。
哼，他不以为意起来。毕竟大陆上，十个女孩里就有七个长这样的眼睛。
莉莉金一声不吭直视他，反倒使他起了逗弄心思。狮头鼻男人颇为不屑地调侃道：“眼睛再睁大些，让我好好看看女巫的眼睛长什么样子。”
说完话，他甚至直接伸手，要去拨弄莉莉金的眼皮。
眼看手就要揉上莉莉金的眼。一道声音远远呵斥狮子鼻男人：“我告诫过你，仪式开始之前，不能动那些女人。”
闻言，狮头鼻撇了撇嘴角，终究没下手。
声音的主人走了过来。莉莉金看见那个人全身包裹，戴着的面具遮住了全部的脸。身段修长、挺拔，比成年男人来得高，但远不如莉莉金居住的村子里的男人强壮。
“让她走。”蒙面人说。
莉莉金冷静分析蒙面人的身份。单靠声音她分不清男女，也并未感受到蒙面人为自己解围的意图。但在蒙面人说话后，狮头鼻男人听话松开手。
对待莉莉金，他的态度还是没好到哪里去。他凶巴巴推了莉莉金一把，粗声粗气道：“说你呢？还不跟上。到时候第一个拿你去…”
莉莉金被推了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揽住。蒙面人稳稳搀扶了她一把，帮助她站直身体。
那几秒失去的知觉全部回来了，蒙面人的身体像捂不热的尸块。莉莉金感到与蒙面人手掌接触的部位异常冰冷。
心脏骤紧，莉莉金忽然听到有人在相当近的距离说：“我晚上带你离开。”
谁在说话？莉莉金有所反应偏过头。
察觉到她的视线，看起来毫不知情的蒙面人冷声警告：“不想死，就把手先松开。”
莉莉金这才发现自己还拽着蒙面人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