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扣下了?”
    胡桃花第一个跳了起来,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算珠散了一地。
    “那可是贡酒!是要给皇上的!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是真的!”
    那衙役满头大汗,嘴唇都有些发白,“张师爷派小的星夜赶回来的!”
    “咱们的酒,一到青州府,就被府衙通判衙门的人给截了!”
    “说是要查验封存,没有通判大人的手令,谁也不准碰!”
    徐大江的脸色沉了下来,
    “通判衙门?我们跟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为难我们?”
    衙役喘着气,把张师爷的猜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张师爷说,那通判姓陈,是……”
    “是王德海的大舅子!”
    “王德海!”徐四山一拳砸在门框上,“又是这个王八羔子!”
    “他在县里斗不过咱们,就找他姐夫在府城使阴招!”
    “我这就去府城,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你去?”阮青云慢慢悠悠的开口,“你认识路吗?你知道通判衙门的门朝哪边开吗?”
    她拄着木棍,示意那衙役,
    “你坐下,喝口水,把事情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给我说清楚。”
    那衙役见老太太镇定如常,慌乱的心也定了下来。
    他灌下一大碗凉茶,将府衙门口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张师爷说,这姓陈的用心险恶,把闻香楼也拖下了水。这品鉴会,无论闻香楼的人怎么说,咱们的贡酒都落不着好。”
    “一个不好,就是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欺君?”
    胡桃花吓得脸都白了,她一把抓住周杏的胳膊,
    “嫂子,这……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周杏也是心头乱跳,轻轻拍了拍胡桃花的手背,
    “娘总会有法子的。”
    王德海这招,不是釜底抽薪,而是把刀直接架在了徐家所有人的脖子上。
    “娘……”徐大江声音干涩,“这可如何是好?”
    阮青云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门外福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睛微微眯起。
    过了许久,她才转过身,目光在几个儿子和儿媳脸上一一扫过。
    “桃花。”
    “娘,我在。”
    “去,把你藏在枕头底下的那张一千两银票拿出来。”
    胡桃花一愣,“娘,拿银票干啥?难道要去府城送礼?”
    她心里一万个不情愿,那可是她捂了好几天,觉都没睡踏实的宝贝。
    阮青云不容置喙,“让你拿,你就拿。”
    胡桃花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里屋,不多时,捏着那张银票出来了,脸上满是肉痛。
    阮青云接过银票,递给周杏,
    “周杏,你马上去钱庄,把这张银票兑开。”
    “五百两换成现银,装在箱子里。另外五百两,换成十两、二十两一张的小额银票。”
    周杏不解,“娘,这是要……”
    “我要去一趟府城。”
    阮青云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娘!您这身子骨怎么能去!”徐大江第一个反对,“府城路远,您怎么受得了!要去也是我们去!”
    “你们?”
    阮青云扫了他一眼,“你们去了,是去跟人讲道理,还是去跟人动拳头?”
    “陈明远是通判,是官,你们拿什么跟他斗?”
    她顿了顿,“这件事,因我而起,也必须由我去了结。”
    ““你们都留下,酿酒坊不能停,铺子不能关。咱们越是乱,人家就越是得意。”
    “四山。”
    “你跟我去。路上搭把手,到了府城,也能当个跑腿的。”
    徐四山不慌不忙的点头答应,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意思。
    “我不是让你去拼命的。”阮青云瞪了他一眼,“是让你用脑子。”
    胡桃花一听要花钱,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心疼得直抽抽。
    “娘,去府城得花多少钱啊?咱们坐车还是走路?”
    “要不我给您和四弟烙点干粮带着,省钱……”
    “闭嘴。”
    阮青云没好气地打断她,
    “我们是去要脸面的,不是去要饭的。瞧你那点出息。”
    她转向周杏,“大江媳妇,你记着,铺子照开,酒照卖,就说新酒还在窖里醒着,让客人们过些时日再来。”
    “记住,不管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咱们自己不能乱了阵脚。”
    阮青云又看向胡桃花,“前堂迎来送往,安抚客人,这是你的长项。别哭丧着一张脸,咱们徐家还没倒。”
    胡桃花被婆婆这么一激,“娘您放心,谁敢乱嚼舌根,我撕了他的嘴!”
    安排好了一切,阮青云让徐四山去车马行雇一辆最稳当的马车。
    临行前,周杏扶着阮青云,忧心忡忡地问:“娘,陈明远设下的那个局,闻香楼的人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咱们这次去,真的有法子解吗?”
    阮青云拍了拍她的手,走到院子里,
    “他以为他设了个死局,让闻香楼只能在两坛好酒里,选一坛更好的。”
    “他却不知道,”阮青云回过头,看着满脸困惑的家人,慢悠悠地说道:“给皇帝祝寿的酒,和给商贾贺寿的酒,从根上,就不是一种东西。”
    “他想看闻香楼的笑话,想看我们徐家的笑话。”
    阮青云拄着木棍,转身向外走去,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我就去府城,亲自教教他,什么才叫真正的,品酒。”
    徐四山坐立难安,一会儿掀开帘子看看外面,一会儿又搓着手,看看对面闭目养神的阮青云。
    他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
    “娘,咱们就这么去了,能行吗?那姓陈的是通判,官儿那么大……”
    阮青云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道:
    “官大,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那倒不能,可他能让咱们有嘴说不清啊!”
    徐四山急得抓耳挠腮,
    “张师爷不是说了吗,他摆的那个局,就是个死疙瘩,怎么解都解不开。”
    “解不开的疙瘩,就别解了。”
    阮青云终于睁开了眼,没有半分慌乱,“他不是要唱戏吗?”
    “咱们就去给他搭个更大的台子,再请些真正的看客,让他唱个尽兴。”
    徐四山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他娘说的话高深莫测里。
    只要娘不慌,天就塌不下来。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抵达了青州府城。
    车帘一掀开,徐四山就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