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身上这件新衣裳,脱下来。”
    阮青云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什么?”
    胡桃花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人都懵了。
    “我说,脱下来。”
    阮青云重复了一遍,那声音不大,却让胡桃花浑身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看着阮青云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知道,婆婆不是在开玩笑。
    “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胡桃花的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柳媒婆也看傻了,她没想到这徐老太太治家竟然这么狠,说罚就罚,连刚做的新衣裳都保不住。
    阮青云没再理会快要哭出来的胡桃花,她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了柳媒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就那么看着她。
    柳媒婆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那感觉比被指着鼻子骂一顿还难受。
    她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讪讪地干笑了两声。
    “那……那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说完,像是躲瘟神一样,扭着腰,匆匆忙忙地挤进人群溜了。
    阮青云这才收回视线,对着还僵在原地的胡桃花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回家。”
    说完,她便拄着木棍,领着周杏和豆娘,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胡桃花又怕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能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经此一事,胡桃花彻底老实了。
    接下来的采买,她都紧紧闭着嘴,跟个闷葫芦似的,再不敢乱说一句话。
    阮青云领着她们又去杂货铺买了锅碗瓢盆,去棉花铺弹了新的被褥,怀里的银子流水似的往外花。
    周杏和胡桃花看得心惊肉跳,又激动又心疼。
    眼看着天色不早,一行人满载而归,雇了辆牛车往村里赶。
    牛车慢悠悠地晃着,刚到镇子口,就看见前面一家小酒馆门口围了一大圈人,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车夫把牛车停下,探着头往那边看。
    “好像是有人喝多了闹事。”
    阮青云掀开车帘,往那边扫了一眼。
    只见人群中央,一个穿着崭新却不合身的宝蓝色长衫的男人,正拿着个酒壶,醉醺醺地跟人吹嘘着什么。
    那身形,那声音,化成灰阮青云都认得。
    正是她那个不成器的三儿子,徐三流!
    “……我告诉你们!再过几天,老子就是钱老板的女婿了!到时候,这镇上,老子横着走!”
    徐三流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手里挥着酒壶,唾沫横飞。
    他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脸色铁青。
    “你撞了人,不道歉,还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道歉?”
    徐三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晃晃悠悠地走上前,用酒壶指着那汉子的胸口。
    “老子凭什么给你道歉?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着,猛地一伸手,就去推那汉子的肩膀。
    那魁梧汉子显然也是个有脾气的,被徐三流这么一推,顿时火冒三丈。
    他一把攥住徐三流的手腕,像拎小鸡似的往后一甩。
    “你找死!”
    徐三流本就喝得脚下发软,被这么一甩,整个人踉跄着就朝后倒去。
    眼看就要一屁股摔在地上,出个大丑。
    就在这时,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悄无声息地从斜后方伸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抵在了他的后腰上。
    徐三流堪堪稳住身形,他恼怒地一回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谁他娘的……”
    话还没骂完,他就对上了一双幽深得不见底的眼睛。
    “娘?”
    徐三流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阮青云,还有她身后那一脸惊惶的周杏和胡桃花,脑子嗡的一声。
    阮青云没理他。
    她拄着木棍,缓步走到那魁梧汉子面前,微微颔首。
    “这位好汉,我这儿子喝多了,满嘴胡话,冲撞了你,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
    她说着,从怀里摸出几文钱,递了过去。
    “这钱不多,就当是给他买酒喝,压压惊。”
    那汉子见出来个明事理的老太太,态度又如此诚恳,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
    他本就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被徐三流那嚣张的态度气着了。
    他摆了摆手,没接那钱。
    “算了,看在老太太你的面子上,今儿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他说完,又狠狠地瞪了徐三流一眼,“管好你儿子!下次再让我碰见,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说完,那汉子便转身挤出人群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没戏看了,也渐渐散去。
    酒馆门口,很快只剩下阮青云一家。
    徐三流见人走了,胆子又大了起来。
    他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凑到阮青云身边,带着几分讨好和炫耀。
    “娘,您看见没?我现在多威风!他们都怕我!”
    阮青云缓缓转过身,看着他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性,气得心口都在发疼。
    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猛地扬起了手里的木棍。
    “啪!”
    一声脆响。
    木棍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徐三流的小腿上。
    “嗷——!”
    徐三流猝不及防,疼得当场就抱着腿跳了起来,杀猪似的嚎叫响彻街口。
    “娘!你打我干什么!”
    “打你?”
    阮青云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冰,“我今天就该打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啪!”
    又是一棍,抽在了他另一条腿上。
    徐三流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他这才真的怕了,抱着阮青云的腿,哭天抢地地求饶。
    “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别打了!疼死我了!”
    “知道疼了?”
    阮青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问你,你哪来的钱喝酒?哪来的钱换这身衣裳?”
    徐三流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瘪了一半的钱袋。
    “是……是钱老板给的……他说让我置办些行头,别丢了他家的脸……”
    阮青云一把将钱袋夺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只剩下几个铜板。
    那十两银子,一天不到,就让他挥霍得差不多了!
    “好,好一个置办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