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声音，祁斌整个人怔了怔，极其僵硬地转过脑袋。
江喻穿着一件深色防风外套，一只手握着把收好的长柄黑伞，怀里抱着一捆透明包装还没拆的伞，静静的站在门口。
那捆伞被他随意地揽在臂弯里。
祁斌愣了半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
后面的话彻底卡壳。
明明刚才还挂电话说“不方便”的。
江喻抱着伞径直走到他们的桌前，直接把臂弯里那一大捆伞“哐”地丢在桌面上，然后把自己手里那把收束整齐的伞靠在桌腿边。
他额前的碎发被打湿，狼尾末端也沾着雨滴，此时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来情绪：
“自己拿。还要我递给你们吗？”
章佐：“……”
没敢拿。
祁斌僵在半空的手终于缓缓放下，手机“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游栩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那捆崭新的伞上，然后伸手从几把伞中抽出一把：“钱记得发我，我回去转。”
说完，塑料包装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他握着伞柄站起来，径直拉开玻璃门，“嘭”地一声张开伞面踏入了雨幕。
馄饨店内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还愣着？” 见剩下两人还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江喻的眉头蹙了一下。
祁斌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冲上脑门，烧得他脸颊发烫：“……哦。”
马上入秋的南城夏雨仍旧暴戾，雨滴极重的砸在地面，街道上短短几分钟就积满了雨水。
“咔——”
408的寝室门一被推开，外面的雷雨声就从门缝一涌而入，啪啦作响。
听到开门的动静，顾其煴的脑袋从压轴卷里抬起来，下意识抬眼往门口看。
游栩就站在门口，他侧身将手里的伞收拢，额前的黑发湿漉漉。
把伞扔进门边的竹筐后，他抬手拢了拢外套的衣襟，随即自然的和寝室里的人对上了视线。
两方都没有言语。
“……”游栩觉得这人真怪，没事老盯着自己干什么。
在心里吐槽完，他还是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窗外的雨稀稀拉拉的下着，比刚才在馄饨店时小了许多。
整个寝室就只有顾其煴没有出门，所以刚进门宿舍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游栩就着余光从桌上抽了几张纸，目光无意间瞥向角落静置的药盒。
几秒后，他平静的收回目光，用纸巾简单擦拭完手臂上的水珠，拿起睡衣就往卫生间走。
“哐当！”
五分钟过去，宿舍门就这力道撞在墙上发出闷响，湿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寝室。
“我去鞋全湿透了。” 祁斌皱着眉头把伞束好扔进筐里。
“知足吧，要不是有伞咱们今天都不用回寝室了。” 章佐的声音紧随其后，“那我先上去了，洗洗抓紧休息吧。”
章佐离开后，祁斌顺手把门关上，目光在宿舍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台灯前沙沙写字的人身上：“就你一个人？”
游栩不是走在他们之前吗？
“他还在外面？一会儿要过宵禁了。”他说完“啧”了一声，伸手要从裤兜里掏手机。
“我在洗澡。”
他话音刚落，游栩的声音就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祁斌拿手机的动作顿在半空，有点讪讪地收回手：“哦。”
因为马上会熄灯，宿舍里没开大灯，只有书桌上的台灯亮着。
游栩从阳台晾好毛巾，台灯的光照在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拿起桌面上那个药盒，翻面看了一眼保质期。
“嗡……”就在他要撕开包装的下一秒，桌角的手机突然短促的震动了一下。
「AA大老板:几天没吃药了」
游栩刚抓起手机就看到这句陈述，他按在机身侧面的手指顿了一下，才在回复框里编辑：“在吃了。”
「嗯」消息发送出去的下一秒就弹出了消息提示：「酒吧里还有事，先不聊了。」
回完信息，他把手机锁屏放回桌角，然后从铝箔里抠出两颗药片，就着温水吞了下去。
“吃的啥？” 祁斌穿着睡衣坐在他对床，一条腿耷拉着坐在床沿，胳膊肘撑在膝盖上。
“保健品。”游栩把药盒推回角落。
“啧啧，” 祁斌身体往后一仰靠在床头，“这么讲究？”
游栩没接话。他把一次性塑料杯扔进垃圾桶，“啪嗒”一声利落地关掉了自己书桌上的台灯。
“明天去附中打比赛。”见他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祁斌也伸手够自己台灯的开关，转头看向侧对面坐笔直的身影：“也别学太晚了，早点休息 。”
初秋，部分树木已经有早黄的叶子飘落。
游栩站在更衣室的角落等东西分发，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还没见到夏侯的身影 ，他眼皮紧绷着往窗外看去。
塑胶跑道上排了几列队伍，升旗台旁还站着几个穿白衬衫的学生。
“游栩，护膝。”站在旁边绑鞋带的祁斌站起身，扔过来一个黑色护具，“新的。”
“嗯。”
“对了，今天比赛打完要不要一起打把游戏?”
游栩一只手勾着护具，眼都没抬：“打完比赛打游戏，我是嫌自己活太长了。”
祁斌“切”了一声：“你这……”
“砰——”
大门被人顶开发出的声响打断了他出口的话，夏侯从门缝里挤进来，把怀里抱着的一打队服往筐里一砸：“自己按号码拿哈。”
“换完衣服就出去热身，不要耽误时间。”
“知道了。”
室外的操场逐渐传来观众入场的喧闹声，广播员朝话筒吹了两口气爆出的刺耳电流音直击人耳膜。
游栩从筐里拿了对应的队服。队服呈明红色，校徽上有银金色的刺绣纹路，摸起来有明显凸起。
“发啥呆。”祁斌迅速把衣服套上，看他还在对着一件衣服发呆，不解的撞了一下他肩膀。
“没有，就是好久没打了。”游栩踉跄了一下，回过神把衣服展开。
祁斌笑了两声，弯腰固定护膝：“也是，上一次打篮球还是三年前。”
游栩点了下头，随意地把队服套上，然后轻轻扯平衣服上的褶皱。。
“有一说一，这么几年没打，上来就碰联赛不紧张啊。”
“头回打襄华。”游栩顿了顿，“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边队员开始热身，祁斌拉着游栩到热身场地边缘转动脚踝，声音压低：“好好打，章佐说为了这次的比赛，好几天前专门定制了一个礼物给你打气。”
“什么礼物还要定制。”听到这句话，游栩的神情愣了一下，眉头差点又皱紧：“比赛而已，他花了多少钱？”
“我回头转……”
前面突然传来骚动声，他的声音一顿，视线先朝声源看去。
祁斌也注意到一边的动静。原本按排来热身的两校队员不知道什么原因围成了一团，似乎是在争执什么。
“比赛还没开始，你们别太嚣张了。”
挤进包围圈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来自夏侯，一向情绪稳定的他有些激动，一双眼睛不善的看着面前的男生。
“我说错了吗？”男生叉着腰，笑眼盈盈的开口：“我们队长说了，残疾人就是残疾人，和残疾人打球赛，就是侮辱我们的水平。”
“你怎么说话……”夏侯明显被激怒了，他往前一步很快被祁斌拦下来：“比赛前不要动怒！这是怎么了？”
被拦下来的夏侯拳头松了松，目光移到他脸上，声音里明显压着怒气：“这帮人好好的热身不搞莫名其妙来找茬，非说游栩拒绝别人打球是因为腿截肢，无中生有信口开……”
“说谁腿截肢呢？！”
“哎，祁斌！”夏侯旁边的同伴眼疾手快的把要冲上前理论的人扒拉下来，“理智一点，都要打比赛先不要动怒……”
“你说你，刚才还拦我，简述一下比我还激动……”夏侯话说到一半，突然瞥见了祁斌身后一言不发的游栩。
场面安静一瞬。
—
队员们换好衣服踏进球场，广播就响起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主持人的声音随即响彻全场:“现在入场的是——新濡高中男子篮球队！”
“新濡——百年名校，上赛季市联赛四强队伍，场均得分71分。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防守成功率排在全市第三，可谓是实力强悍的一支校队。”
电流音一落下，观众席上立刻爆发出本校学生的欢呼，加油声震耳欲聋:“新濡！新濡！”
“接下来入场的是襄华一中男子篮球队！”
主持手持话筒等了两分钟，台下的呐喊声还是没有消停，只好将声音提高:“在上季市联赛四强中场均得分71分，三分命中率出名的高。”
“襄华必胜！襄华必胜！”
“哎，看见没。”祁斌收回朝同班同学挥舞的手臂，轻轻肘了下身旁的人：“对面那个打着唇钉的就是我们学校贴吧盖了三百层楼的人，老多女生喜欢他了。”
游栩顺着他的视线往对面看。襄华中学的球员清一色穿着亮绿色的队服，裤子的侧边缝着白色条纹，站在围圈中心的男生正一手插着短裤口袋，微卷的黑发垂在额前，眼尾微微上扬。
主持人低头瞅了一眼稿子，声音顿了顿，再次回荡在场内：“看来这次的联赛又是势均力敌，最后的冠军会花落谁家？让我们秉持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精神……”
就在这时，站在襄华队伍中心的男生漫不经心的转了下手腕上的护腕，视线所到的观众席上总是传来几声压抑的尖叫。
“那就是杨竭。”祁斌摇摇头，“不只我们学校，其他几个中学的贴吧也有一堆想追他的，跟疯了一样。”
游栩盯着对面那个男生的侧脸，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发情了吗？这不是很正常一人。”
“哎哟。”祁斌看着他脸上纯真的不解，笑得没心没肺：“人家家里开连锁酒店，有钱的很。”
“长得帅，穿搭有品，还有人发帖说看见他私底下做公益维护女性权益呢。”
说着，他拍了拍游栩的肩：“这要是不心动才怪了。”
两边简单握手招呼过后，第一轮初赛很快展开。
比赛节奏比游栩想象中的更快，襄华仅用三次传球就撕开了他们的防线，传球的出其不意和极默契的速度让球权没有变动 。
随着裁判一声哨响，第一节比赛结束，比分定格在21:17，襄华一中暂时领先。
“优势点各不一样，第一局适应一下。”教练对着下场的队员们拍了拍手，“吃完饭到操场的花圃旁集合开小会。”
阳光直白的晒在塑胶地面上，中午的气温跟夏天简直没有区别。
一对学校的比赛分为上下午两场，两队队员各自随着队伍去吃午饭休整。
“靠……别说。”祁斌扒拉着饭，语气有些不爽，“姓杨的确实猛，终于也是让我体验一回了。”
游栩舀了一勺汤，没有回应。
襄华一中校队的快攻节奏比预想的更难突破。尤其是杨竭在速度加持中搞假动作，很容易将人的注意力带偏。
反应能力太强。
“哧——”
就在这时，广播的电流声刺耳响起，随即传来话筒的呼呼声：“广播通知，参加物理竞赛的学生应于十二点三十分到勤义楼，具体通知班主任会再信息告知……”
游栩夹菜的动作顿了一秒，不明所以的看向祁斌：“所以什么时候有的物理竞赛？”
“不清楚。”祁斌眉头一挑，“我哪会记这个。你不知道？往年这种竞赛你不是都会留意？”
“……”
经过中午的休整，各校队员们重回赛场，开始了下半场的比赛。
几个回合下来，新濡整支队伍的配合度明显找到了默契点和节奏，比分很快持平。
“看得出来新濡的每一个防守和进攻都很严丝合缝，实现误差最小化……”
游栩听着耳边声音激昂的广播，注意力全放在了持球人的身上，很快在和夏侯的配合中精准截断了对方的传球。
抱到球后，他迅速带球跨过中线，眼见对面防守还未落位，一个急停就要上篮。
“哔——！”
刺耳的哨声突然响起，响彻了全场。
裁判举手示意暂停，游栩投篮的动作就这么硬生生的刹住，球“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搞什么？”
祁斌看着突然静止的局面，眉头紧皱：“你刚刚不是在进攻吗。”
不是在进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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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联赛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