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怔，视线再次移回游栩脸上。对方眼底明明带笑，看着却是说不出的冰冷。
张教揽住体委的肩，出言打断场上结冰一般的氛围：“二班的休息五分钟，该喝水喝水，该放松放松。一会儿来我这分析。”
“过来了。”四班教练拍拍手，也示意队员回场。
游栩跟着同学到场地边的栅栏旁休息。他从矿泉水箱里摸出一瓶，后背靠在被太阳晒得微烫的金属栏杆上灌了一大口。
教练站在队员围成的半圈中间，开始简单地点评刚才的对抗：“整体还行，最后几分钟防守有点慌……”
“祁斌突分不错，但有几个球太独了，注意一下，看合作……”
“游栩协防意识很好，断球果断，观察力和敏感度完美，但篮板卡位还得再凶一点……”
点出的问题都很实在，大家或点头或“嗯”一声，都算是听进去了。
挨个分析一通后，张教抬手看了眼手表：“行。今天先到这。大家回去休息吧，训练的时候会通知知，马上也要比赛了。”
大家应了一声，纷纷弯腰捡起地上水瓶，三三两两地准备离开。
游栩把喝了一半的水瓶盖拧紧，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场外坐着的人，抬脚往跑道边上走。
顾其煴看他走近，提着挎包站了起来。
“你是哪里不舒服？要紧吗？”游栩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就这么上下打量着他。
两人话都不多，从篮球场到教学楼没说几句话。
“为什么不打球了。”游栩在前面往一楼校医室走，突然听见身后一道沉沉的声音。
“什么？”游栩脚步一顿，不明所以的转头看他。
顾其煴一手拽着挎包带子，看着游栩身后泄下来的阳光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他回答。
两人之间隔着栅栏投下的影子都没有说话。
顾其煴跟他僵持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打得很好。为什么后来不打了？”
游栩揪了下衣角：“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顾其煴没说话。
……
“就突然不喜欢了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回教室的人越来越多，游栩不耐烦的将视线移向远处的教学楼，快速的回了句。
一句话轻飘飘的，顾其煴极轻地点了下头，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朝前面走。
夕阳沉入楼宇的缝隙，校园林荫道的路灯还没亮起来。
游栩和他隔着半步远的距离，沉默地走在走廊上。
前面人脊背挺直，头也不回的走着，余晖的光影打在他的侧面。游栩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顾其煴搭在臂弯的校服外套上。
刚刚那一摔，会不会太重了？
游栩犹豫了一下，声音有点干涩地开口：“那个……我帮你拿？”
顾其煴拒绝得很干脆：“不用。”
游栩的手顿在半空，有点尴尬地缩了回来，插回裤兜。
烦。
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憋闷感又涌上心头。他刚想加快脚步拉开点距离，身前的人就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游栩跟着顿住脚步，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怎么了？”
傍晚最后一点稀薄的天光斜斜地打在顾其煴脸上。光线暗下来，他的嘴唇抿成一条没什么弧度的线，看不出来具体的情绪。
“手上什么时候有的疤。”
游栩猛地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人，顾其煴微微侧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的看着他。
游栩下意识摸了一下手腕，手腕内侧一道颜色很淡的细小疤痕微微凸起，触感没有很明显。
“厨房不小心刮到了。”他随意的摆摆手，特意强调了厨房。
“问这个干什么。再不去校医室一会关了。”游栩不爽的把袖子往下拉了拉，干脆一把拽住身前人的袖口：“走。”
顾其煴被他拖得脚步有些踉跄，眉头快速地蹙了一下，没挣扎。
游栩一路拽着他到校医室门口，白色炽灯照亮了整个室内，能看到右一侧放着的消毒水和药膏堆了满柜。
办公桌后面的椅子空着。游栩径直走到靠墙的长凳上一屁股坐下，双手插在裤兜里，盯着自己脚下踩着的地砖。
顾其煴大致看了一眼学校的医务室，也走到另一端凳子上坐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空位的距离，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五分钟。
校医室的门没再被推开过。
“……”
心里一阵烦闷。游栩“腾”地站起身，拖拉着步子走到门口，探头看向外面。
走廊只有下课往食堂走的学生，校医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
他缩回脑袋看向坐在凳子上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少年。顾其煴的校服袖子规规矩矩地拉到手腕下方，他微垂着眼，左手指尖泛着用力后的白。
虽然结过梁子，但看着眼前这人现在的样子，觉得他受伤的念头还是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喂……你到底哪里受伤了。”游栩喉结滚动了一下，站在离凳子几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他。
顾其煴似乎才被他的声音惊动，极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抬手把袖子慢慢的卷上去。
纯白色的校服袖子随动作上移卷过手肘，露出了小臂。游栩视线下移，赫然看见他手肘一侧的擦伤。
伤口不深，但面积不小。皮肤被塑胶跑道蹭破，渗出的血丝还在表皮泛着红。
“每次晚上校医都不在……”
看清伤势，游栩低声咕哝了一句，转身走向医务室内侧的药柜。
“哗啦——”
玻璃门被拉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药瓶药膏和消毒用品。
“云南白药……”他皱起眉头，视线快速地扫过大几十个的标签。
大概在偌大的药柜前找了两分钟。游栩伸手拿了最边上的小瓶子，又从下层拿出了袋装棉签和一瓶碘伏，确认了标签后才转身。
他走到长凳前，直接把棉签和碘伏“啪”地一声放在了两椅子间的空位上。
“自己弄。”
游栩硬邦邦地丢下三个字，肩膀绷得很紧。
他抱着胳膊坐在边上，盯着头顶的白炽灯出神。
旁边传来轻微的声响，顾其煴伸手拧开碘伏的瓶盖，然后“嘶啦”一声撕开了棉签的独立包装。
游栩的眼珠动了动，没有转头去看。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还没弄好？”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校医室门口响起。
游栩被这声音一扰，猛地从放空状态弹回现实。
边上 顾其煴蘸取药膏的动作也顿住。他抬眸扫了眼门口站着的祁斌，然后继续用干净棉签将药涂在伤口上。
祁斌没等到人回复，径直走到他俩中间空着的位置坐下。
他偏头看了眼顾其煴手肘关节的伤，“啧”了一声：“摔塑胶跑道上了吧？”
“嗯。”顾其煴把棉签扔进垃圾桶。
“惨。今天练得够呛，我不想吃食堂了。”
祁斌感慨着，看旁边的人始终一言不发，还是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游栩：“喂……一会儿跟我去美食街吃点？ ”
“美食街？”游栩嘴角扯了一下，“我就不……”
“你就陪我去嘛。好不好？”
祁斌本来就感觉自己十拿九栽，所以一听到熟悉的开头就搂住游栩的脖子，将他拒绝的话全堵在喉咙里。
话音戛然而止。游栩怔了怔，犹豫着想把他推开。
祁斌更加死死抱住他，像是要把他揉到骨头里：“游——栩——”
“别嚎。”听着耳边放大几倍的狗叫，游栩终于嫌弃的挣扎起来，一把将他推回位置。
祁斌： “……”
游栩：……
游栩： “去，我去行了吗。”
“那我一会儿给章佐发消息，咱仨一起。”
夜色渐浓，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南城气候飘忽不定，热的时候贼热，冷的时候贼冷，游栩出门前专门回宿舍拿了件厚外套。
五颜六色的灯牌挂在街道两边，香料味混在一起，热门小吃摆的琳琅满目。
见游栩双手插兜跟在祁斌后面一言不发，章佐忍不住肘了肘他：“你干啥，心情不好？”
“没有。”游栩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小吃街几点关门？”
“这里是居民区，十一二点吧。”章佐“唉”了一声勾住他肩，“你有啥想吃的没？”
“还没看到。”游栩头都没抬的应了一声，手指划拉着手机。
“章佐！游哥！”
游栩下意识地抬头。祁斌举着两个纸盒从人群里钻出来，堵在他俩身前缓慢的掀开盖子。
“嘶——烫……你俩快尝尝，我买了两盒。”他吸溜了一口汤汁，鼓着腮帮子把另一个纸盒塞到游栩手里。
一股更浓烈的肉香和油香扑面而来。游栩看着纸盒里几个油汪汪的生煎包，实在是没有什么食欲：“我不饿。”
“你天天不饿。”章佐从盒子里面拿起一个煎包，“至少吃几口。”
“哦。”游栩应付式的拿起一个，没什么表情的咬了一小口。
表皮还泛着油光，咬破后滚烫的汤汁溢出，烫的舌头发麻。
他机械地咀嚼着肉馅，味蕾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膜，一点滋味都没有。
游栩没什么表情地嚼着嘴里的生煎，跟着祁斌和章佐往前。
生煎包的油香和肉味很浓，但感觉隔着一层玻璃无法渗入。
他机械地咬下第三口，胳膊却突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拽了一把，整个人跟着趔趄了一下。
“？”游栩抬眼看向祁斌。
“哎，这豆腐脑嫩，你要不要来碗？” 祁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旁边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小摊子，“之前出去玩吃过一家豆腐老糙了，受不了。”
说完，他松开手，看向后面的章佐：“你吃不？”
“你请的当然吃。”
“你小子。”祁斌眉头一挑，转身冲擦手的摊贩喊：“老板来三碗！一碗咸的，一碗……”
他猛地想起什么，声音顿了顿:“游哥，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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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吃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