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的声音在嘈杂里显得格外微小。
陆招娣拨开人群,见到喜妹两个粗使婆子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对面站着个鹅黄衫子的婢女,正高举着手,眼看就要扇下来!
“住手!”陆招娣箭步上前,一把扣住那婢女的手腕,厉声责问:“你是官府的什么人!凭什么要责打喜妹?”
“哼!”婢女猛地抽回手,趾高气昂道,“官府?官府算什么!我家小姐可是皇亲国戚!官府都得让三分!这丫头看见我家小姐不跪,还敢直视我家小姐,是为大不敬,当然要罚!”
陆招娣眉头拧紧,在徽县怎么会有不能直视的人?莫不是公主?
她沉着脸问:“你家小姐是何人?”
“我家小姐是青溪亭主!”
陆招娣怔了怔。亭主?这封号听着耳生。不过她知道亭主的地位远比不上郡主,更不要与公主一般,普通老百姓连正眼都不能瞧。
陆招娣扶起喜妹,护在身后,怒道:“即使亭主与公主一样金贵,与我妹妹直说便是,我妹妹向来乖巧,定会避让,如何上来就打人?”
喜妹攥着陆招娣的衣角,带着哭腔辩解:“阿姐,她胡说!我在房间里待得好好的,是她家小姐带着人冲进来,把我架出来的!”
陆招娣柔声安抚:“喜妹,别怕。”
婢女闻言,大吃一惊:“喜妹?她不是陆招娣?那你是谁?”
陆招娣将喜妹挡在身后,才上前一步,冷笑:“原来这一出是给我准备的!这位青溪亭主好大的威风,连人都不认识,就上门来找麻烦!”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梳着双环髻的丫鬟款款而出,朝陆招娣遥遥一屈膝:“陆姑娘,我家小姐有请。”
陆招娣冷笑更甚:“你家小姐请我?请我进去,被你们按在地上扇巴掌?”
围观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青溪亭主面上挂不住,掀开珠帘一角,戴着素白面纱缓步而出。
陆招娣不到十四岁,那青溪亭主也与她一般高。陆招娣以为她也是骄纵的闺阁小姐,几乎不想再计较。
“你就是陆招娣?”没想到青溪一开口,却是大人的声音,“小小年纪就一脸狐媚相。我原是想教训你一顿,让你知道好歹,从此收敛,没想到你竟牙尖嘴利,逼得我不得不出面,一介刁民,今日我必须得好好教训你!”
陆招娣眼睛微微收紧,语气冰冷:“亭主与民女应该是从未见过,敢问亭主,民女在何时、何地、如何得罪了您,还望说清楚,也让民女心服口服!否则,这''刁民''二字,我可担不起。”
“你做的坏事太多,不记得是哪一桩了?”
陆招娣冷静反驳:“恰巧相反,民女坏事只做过一件,就是被陆招宝逼迫,不得不将他告到衙门。”陆招娣表情微凝,“亭主可是来给陆招宝报仇?”
“胡搅蛮缠!”青溪厉声呵斥,这一声呵斥顿时打破她安静娴雅的气质。
陆招娣觉得她平日里定然在极力模仿某一个人,而当下生气的样子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怒火中烧的青溪直接上手,想扇陆招娣一巴掌!
陆招娣拉着喜妹往一旁躲开后,侧身立住,冷言:“亭主想打我,总要告诉我原因吧,我一个买卖药材的,应该没有得罪您的地方。”
青溪握紧挥空的手,面子上挂不住,蹙着轻烟一般好看的眉,指尖掐进掌心,强压怒火:“你还不承认!怀风哥哥就是被你勾引,才在徽县流连不去!”
话音未落,人群突然分开。牧怀风被掌柜硬拽着挤到前排,他刚想开口叫陆招娣,却听见那句“怀风哥哥”从别的人嘴里喊出来。
牧怀风惊得魂飞魄散,恨不得跪下来,跟陆招娣解释。
陆招娣愕然地看着牧怀风,青溪也转头,先是一愣,随即绽开惊喜的笑容:“怀风哥哥!你是来接我的吗?”
牧怀风慌忙摆手否认:“瑾哥来徽县,我找招娣和喜妹,去给瑾哥一起接风。”
陆招娣如遭雷击。她下意识后退半步,面色泛白,立刻转身要走。
牧怀风与青溪相识,而且听起来两人关系还不错,那么也有可能是有心人将这消息传回京城,青溪误会了,才会来徽县找她麻烦。
只是青溪来找麻烦事小,她自己看错人才事大。
她本以为牧怀风是正人君子,对她多番照顾,所以想与他结交个朋友。没想到他竟有了未曾相见的未婚妻之后,还有别的红颜知己。
还有,他执着于那一声“怀风哥哥”,难不成是他的某种恶劣癖好?
陆招娣越想脸色越难看。
牧怀风想也知道她定是误会了。
陆招娣要走,牧怀风不敢拦她,只好拉着喜妹的胳膊,仗着陆招娣不敢动喜妹的手,将喜妹拉去醉仙楼。
青溪想要跟过去,牧怀风摇头:“还有其他人在,你一个女眷,不方便同桌。”
青溪想追问,为什么陆招娣可以去,她不可以。可最终没有问出口——她没办法将自己和一个乡下农女相提并论!
青溪的婢女上前,扶她回屋:“小姐,要不我派人去打听打听?”
她们都是外地口音,去打听消息就会被人认出来,青溪丢不起这个脸,只得忿忿地回房间。
她这次来徽县,是听说这里的拍卖行出现过失传的药方,她是趁着帮妹妹安平郡主问药方,来找陆招娣算账的。可谁知正好被牧怀风撞上!
青溪忍不住红了眼眶。
却不知牧怀风现在正头疼,如何哄好陆招娣。
“招娣,我跟青溪只是认识!她是安平郡主的庶姐。”
陆招娣心情不好,语气更差:“你不用与我解释。我还有其他事情,先走一步。”
青溪说她勾引牧怀风,也不知徽县这边到底传了什么消息回去!
牧怀风只觉得陆招娣比敌人还棘手,遇到敌人他还能想办法打回去,可面对陆招娣,他只能迂回尾随。
他远远地跟着,也不去醉仙楼。
喜妹看他那么大个,又是衙差,前后跟着实在不像话。她挎上陆招娣的胳膊,撒娇道:“阿姐,走这半天了,我们坐下来歇歇脚,好不好?”
往日里喜妹觉得喝那一文钱的茶水太贵,今日倒大方起来,主动要喝水歇脚。
牧怀风追上来,殷勤地要了糖水。
待喜妹去买包子时,他才低声解释:“我跟青溪真的只是认识……她是安平郡主的庶姐,一年也见不着几次……”
牧怀风还不知道陆招娣因为青溪与他的什么事生气,只得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讲清楚。
可巧这些话还真让陆招娣有些释怀。
她面色微微缓和,捧着糖水,舀了一勺。
她忽地抬起眼,问他:“为何要突然来找我们去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