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岳明显是知道她答应去医院只是权宜之计。
眼见着再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何熹索性丢下手机去开门。
头上隐隐的痛意折磨的她后半夜就没怎么睡，推开门的瞬间略微浮肿的眼皮被阳光恍得更加酸胀。
此刻，她感觉自己脑子晕沉沉的，在对上姜岳漆黑的眸子时更是思维混沌。
面前人难得换去了校服，一身白T长裤被他穿得格外的清爽蓬勃。
“给你的，先吃早餐。”
“...哦。”
何熹手比脑快，待几天她回过神来时包子已经在自己手里了。
她暗恼着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姜岳见状微不可察地牵了下嘴角，跨步先她进了院子。
衣袖摆动间带起的凉风一掠而过，靠近他身侧的胳膊毛孔瑟缩着瞬间就起了鸡皮疙瘩。她不自觉地环抱着手臂落后几步，看着男生的背影有点怔愣。
心底那处隐隐鼓胀，隔阂像早春的坚冰，因着温度叫嚣着一点一点的消融开来。
何熹抢在姜岳回头之前疾步跟上，将人引到沙发上坐定。
为了不让人等太久，她吃的有些着急，终于在没剩多少的时候成功把自己噎住了。她极力忍着没让面部表情太过狰狞，快速起身抿了几口杯子里的温水，这才感觉又像重新活了过来一样。
放稳水杯，何熹皱眉不着痕迹地瞥了旁边人一眼，不料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她率先挪开了视线。
“那个... 我头上的伤已经好多了，就不用...去医院了吧。”
她下意识地开口，是那个小小的自己习惯性地又缩了回去。
姜岳对她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不紧不慢点开手机上的挂号记录推到何熹眼前。
“你什么时候约到的？”
“已经挂好号了，过去做个检查吧。”
过于浓密的睫毛下，双眸看起来带着点压迫感。睫毛垂下一片的暗影，像是平静湖面掠过一只飞鸟，荡开的丝丝涟漪仿佛有种魔力，吸引着人不由自主的沉沦。
两人异口同声，何熹抬眸看见眼前人波澜不惊的神色，无奈地点了点头。
“咳——”
客厅外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轻咳，何熹想起什么似的尴尬又慌张地收回了落在姜岳身上的视线。
“西西，你什么时候起床也不叫我一声呐？”
向瑜之的声音表情夸张做作，生怕两人注意不到她的动静。
“呃…我有点不舒服，就早早起来了。”
何熹话说得囫囵，但没承想话音未落向瑜之就急了，立马收起一脸玩笑，拽着她就要去医院。
“怪我怪我，睡的太死了……”
姜岳一路跟在她们身后，中途几次何熹想让他先回学校都被拒绝了。直到看到检查结果确认她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才松口。
“什么情况呀何西西？”
向瑜之挤眉弄眼地拖拉着她，两人与男生的距离在几米开外。何熹瞧着这人嘴角牵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味不明地轻撞自己的胳膊，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呃…他是我们班长。”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问这个哦。”
何熹被盯得简直无奈，“小时候一起玩过一段时间，上初中之后就渐渐断联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清楚和姜岳目前的情况。说实话，从昨晚到现在她感觉整个人都很懵，头重脚轻意识混沌。
现下时间还早，街道两边的店铺开门没多久，陆续有店员忙忙碌碌的进出清扫卫生。
路边车辆倏然而过，紧接着驶来的是嘀嘀嘀带着欢快音乐的洒水车。
何熹反手拽着旁边一脸兴奋的向瑜之，快步往旁边奔，“快躲一躲。”
“怕什么，多好玩啊！”
“快看彩虹——”只见她尖叫着摸出手机咔嚓咔嚓抓拍起来。
眼看着洒水车越来越近，姜岳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了何熹的手腕，拉扯着人往旁边的公交站牌后走，一拖一拖一，注意力全在手机上的向瑜之被她扯着后退。
手腕上的力度不算大，但一直没松，何熹感觉不太自在，轻轻挣了几下。
“别过去了，水不干净。”
“…唔。”
正准备再不动声色挣脱一下的人被耳边沉稳的声音定住了。她怔愣了下抬眼，短暂地视线相触。
何熹感觉自己耳朵嗡一下，整个人像进入了真空环境，周围的声音模模糊糊的都听不真切。
洒水车遇上行人，喷洒的水雾渐渐小了，继续载着歌声向前。
眼看着向瑜之捣鼓着手机转过身，她下意识地用力的挣开了腕间握紧的手。
“西西快看，幸运彩虹被我捕捉到啦，厉害吧！”
“嘿嘿…见者有份哦～”
何熹被她没心没肺的笑容感染到，掩下心底的尴尬，不自觉露出了颊边浅浅的梨涡。
*
“哔——”
公交缓缓进站，车门哐当一声打开，陆续有乘客下车。拉着小推车去赶早集的老人三三两两往家走。
“以后你就搬回来住，一个人三餐不定的，瞧着都瘦成什么样了…”
何熹正靠坐在站台边帮向瑜之编辑朋友圈文案，不觉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没待她反应，身边早有嘴甜的人上前打招呼捞起来了。
“李奶奶，您这是…买菜去了？”向瑜之乖巧地揽上了李奶奶的胳膊。
“这不碰巧了嘛，我还说中午叫元元喊你们过来吃饭呢。”
李奶奶一见着她俩也忘了继续数落外孙，一边挽着一个就要往家走。
何熹恍然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急忙回头，扫视了一圈不见姜岳。她心下有些着急，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几秒后再回头，还是没瞧着人影。悻悻间撞见原本落后几步的赵霖，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一瞬扫了过来，慵懒间似乎又带着些许探究。
她有些尴尬，木然着转身。低头正准备给姜岳发消息，耳边忽然掠过一缕风，这人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
“你手机是不是静音了？歆姐刚打我这里了。”
何熹看他的表情，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当下也顾不及许多，推着姜岳到人少的路边。
“什么情况？”
她多少猜到一点，点开手机查通话记录。果不其然，为首的几个未接都是表姐施歆打过来的。
“不是我，老高打给你家长寻问病情。”
瞒是瞒不住了，索性检查后没大碍，何熹也不挣扎了。
不远处，赵霖一手拎着早市上买的一堆东西，视线遥遥望过去，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磋磨着口袋里的一颗粗粝的小石子。
“总之，这两天谢谢你了。”
何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两人之间的陌生与隔阂不知不觉在消退，但她还是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
“走吧。”姜岳睨了眼她的脸色，确定没什么异常后也没再多说什么。
老城区的行道树都是合抱之木，躯干上斑斑驳驳满是风霜的痕迹。
何熹机械地往前走着，目光不自然地落在四周。街头巷尾的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中和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穿过街角的小公园，正好遇上老年团的晨练结束，碰巧遇上她们停下来同李奶奶寒暄。
“这是…元元吧？”
身侧跟着的赵霖自是引起了几人的注意，她们目光上下打量，彼此交换着眼神，语气中带着些不可置信。
“这小娃一眨眼功夫都长成半大小子了，岁月不饶人呐。”
“谁说不是呢，长得这么出挑倒是随了他妈…”
何熹任由向瑜之无聊地翻来覆去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听着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追忆往昔。
脚下路砖的花纹被泥土填满，缝隙里争先恐后地钻出些细润的绿色杂草。她抬脚轻轻拨弄，柔软的草茎被她欺负的不倒翁一般来回摇摆晃动。
“噜——”
正无聊呢一颗小石子滚到她跟前，何熹顺着石子方向抬眸瞧了眼，看清始作俑者后敛眸没有理会。
“噜——”
又是一颗，她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恶狠狠瞪了赵霖一眼，抬脚将石子踢了过去。
谁知运气就是这么差，下一秒就听见一声浑厚的女声。
“哎呦——！哪个小…干的好事！”
老奶奶满脸的怒气在对上何熹尴尬的神色后缓和了下来。
“瞧瞧我们这些啰里八嗦的老婆子，说的西西都不爱听喽。”
何熹有苦难言，连忙上前尬笑着赔不是。
“可不是嘛，谁让你说人家小对象的不是呢。”
几个老奶奶都是附近住着，晓得周围孩子的脾气秉性，见了面也惯爱逗何熹。
“我可记得杨莹那年回来，手里牵着个洋娃娃似的小男孩，人走哪我们西西跟哪……”
老人说起从前绘声绘色，何熹被臊得面色通红，嘴里只嘟囔着“哪里、没有、不是、别说了。”
一旁的向瑜之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她从来还不知道何熹小时候这么有趣。
此时，事件中的另一个主角倒是淡定，面无表情的样子旁人瞧着也只以为他不耐烦了。
赵霖瞧着几步外的女生一脸尴尬地连连摆手，心底隐隐的不舒服极了。
何熹在众人的打趣声中愈发加快了脚步。
见她走远，一直隔绝在话题外的姜岳也抬步跟了上去。
一个擦肩，他越过赵霖，两人目光相撞，眸子里闪过的意味彼此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