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寒冷的北方冬天,剧组里密集的人员攒动着,十二岁的林安在揉揉发僵的膝盖,她对面的副导演的面色凌厉,十分不耐烦的又指着她吼了一句:“听不懂话呢,我叫你跪下。”
外面已经开始下起雪来,她估计今天爸爸又会很迟才来接她,林安在咬咬嘴唇,深吸一口气,撩开唐装衣裙,又直直跪了下去。
拍摄还在继续,演员们讲台词走流程,摄影老师和场记大哥忙碌的走动工作着,头顶上却常常传来几声微弱的叹息。
这场戏一个剧组四五十号成年人,好似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知道,副导演在针对一个孩子。
但是每个人也心知肚明的沉默着,好似知道默认和忍耐已经是常态。
“咔——”
“演员休息一下,灯光师过来。”
林安在突然有点有点站不起来了,她只觉得身后有一双手扶了自己一把,回头发现是服装老师的助理谢阿姨,谢阿姨将林安在扶起来坐在一边,于心不忍的递给她一双古装厚长袜。
“孩子,绑在膝盖上。”
林安在道谢,又问:“谢阿姨,这场戏什么时候才能拍完啊?”
谢阿姨神色复杂的而摇摇头:“再忍忍,很快了。”
林安在也想不通,明明她跪着这里的戏份只拍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但是现在她已经足足跪了一个时辰了,副导演不让她起来,问就是这个戏份还没有拍完。
林安在虽然年纪小,但她也不傻,摄影老师全都在拍别人了,再也没有拍过她这里,为什么
她还要跪着,她问周围的人,周围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林安在也想过要一走了之,但是她又不想爸爸辛苦带她一个剧组一个剧组的奔波的成果被浪费,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她心里清楚。
“演员各就各位——”
林安在摸着绑好在膝盖的棉布,她恹恹的走到刚刚的点位,膝盖微微弯曲准备跪下,只是身旁有只手忽然将她往上提了提。
她转头就看见祁遇披着一件红色披风,她发饰饱满庄重,身着尊贵服饰,神色里有一股天然的知书达礼的正气。
这场戏该祁遇出场了。
祁遇将林安在扶起来,她不疾不徐的走到副导演说:“陈导,麻烦稍等一下,这场戏之前导演和我有过沟通,可能有些要修改的地方,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和导演去确认一次。”
随后祁遇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了几十米开外的导演,林安在看见祁遇在跟导演说着什么,眼神却时不时得回头看向自己这边。
林安在心跳突然有些加速,她不知道为什么,但隐隐觉得她们谈论的内容里有自己。
“有这种事?”导演有些惊讶,他挠挠头才想起来:“制片人塞进来的那几个小孩确实淘气,还有点嚣张,不过昨天听说头给磕伤了,老实了不少,你是说和那个跪着孩子有关系?”
祁遇点头:“孩子们的小打小闹的恩怨,她们自己解决好就行,但是我们做大人的不该公报私仇,把怨气撒在小孩身上,我觉得……这样真的很不好。”
“哦……”导演沉思了半晌,“你说的是。”
导演拍拍祁遇的肩膀:“这样,这场戏我来导。”
导演带着祁遇走回片场的时候,直接叫副导演休息一下,自己来导这场戏,毕竟有祁遇的戏份,他还是很乐意把关的。
“对了,那个小孩,你表现的不错,回去休息吧。”
林安在一愣,这才发现导演看向的是自己。
众人也是神色复杂,也有部分人表情轻松了不少,颇有一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为了生存选择明哲保身的观望,但谁又愿意看以大欺小的压抑场面呢。
不过大家谁都没想到,最后出来解围的竟然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素人新演员。
林安在接过周围人给的暖宝宝热敷膝盖,她一边坐在小马扎上看祁遇演戏。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导演还是非常看重这个小演员的。”
“你说祁遇啊,那确实,听说导演走访了几十所学校,从五千多个重点中学的学生里选出来的一个。就一个要求,演员看着一定要有书卷气,然后就是观众缘和灵气。”
“不过,导演的眼光还是很准的,那孩子一看就是吃演员这碗饭的人。”
“是啊,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好——演员准备,三,二,一action——”
林安在托着腮帮子看着祁遇演戏,女孩身姿高挑,雪一样瓷白的脸上眉眼流转,五官柔和,浅褐色的瞳孔却流露着些异域风情,说不出那里最美,却总是让人看的移不开眼。
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时候,她哪怕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你,你都仿佛置身于只属于她创造的世界里。
林安在晃了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孩变成了女人,脸上柔和圆润的线条变得有了棱角感,女人看着她,年少时清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迷离的雾,却越加的勾人心智,一股属于成熟女人的那种说不清的旖旎氛围慢慢开始弥漫。
“跪下。”
直到祁遇第二次开口,林安在僵在原地,思绪被快速的拉回。
在思考对策之前,林安在更想知道的是祁遇的动机,除了动机以外,她还想搞清楚心里莫名的酸涩之感。
祁遇看着眼前的女孩的僵硬无措,她抱起胳膊靠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
小朋友啊,小朋友,你怎么就知道你的金主不是一个坏人呢?
既然你要选择走这条路,就要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
你肯定,甚至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现在知道痛了,委屈了,还可以调头。
祁遇等了半分钟,觉得自己给她的威慑应该是够了,叫依然送她回去算了。
正要开口叫她走时,没想到面前的小孩扑通一声,干脆的跪在了面前地板的地毯上。
祁遇一惊,身体微微坐直,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林安在跪的端正,视线却不敢直视,她看到祁遇的掌心微微收紧。
过了几秒,没有人讲话,林安在这才慢慢抬起头来,她看到祁遇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的复杂和凌厉,只是瞬间,女人的神色却堆上些笑意。
“做的好。”祁遇微微勾起身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林安在,从上到下,像审视着一盘美味的食物。
“脱了。”
那语气好像没有一丝情绪。
林安在抬头,她在辨认着祁遇的意思。
祁遇好像看出了林安在在想什么似的:“就是字面意思,把衣服脱了,全部。”
林安在只觉得汗意在蔓延,心跳的声音就在耳边,按理说,她不应该这样的。
祁遇轻笑了一声,她翘起腿漫不经心的看着面前人的难堪。
“乖嘛——”女人红唇轻启,手指的懒懒的指向林安在的胸前。“先脱上面一件。”
现在是九月份,林安在今天穿了一件条纹单衬衣和休闲牛仔裤,她的指尖慢慢握拳,她在挣扎。
直到半分钟过去,祁遇又拿起书来,她余光里打量着面前的人没有动作,竟有些松了一口气。
“怎么,你做不到吗?”
林安在不言,她今天甚至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又是很冗长的沉默。
这沉默安静到祁遇都感觉到了一丝不自然,她只觉得心口有点堵,故作嗔怒的将书扔在地上。
“你走吧。”
话音落下,林安在并没有动作,她像一尊被封印的雕像。
祁遇揉着眉心,想着这小孩还没完没了了。
又过了一分钟,祁遇抬眼直视着林安在,到是真有些又怒又无奈:“你到底要怎么样?”
“又不做,又不滚?”
此话说出,祁遇突然觉得是不是说的有些重了,毕竟她最近的状态也不太好,她别过眼睛,想着叫依然过来直接把她架走好了。
林安在此时身体微微后仰,身体有些丧气似的松懈,从端正的跪着变成跪坐,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仿佛瘫软下来,变成了另一种格外沉重的情绪。
祁遇再看林安在的时候,发现那小孩并没有在闪躲着她的眼睛了,而此时却是直视着自己,那眼睛发红,带着些湿润的痛感。
只是一眼,林安在慢慢爬了起来,她拍拍膝盖,朝面前的女人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外。
直到门被关上的时候,祁遇的才从那红色的眼眶中逃离出来,女孩湿润又倔强的眸子一时挥散不去,她只觉得心口更加的堵了。
祁遇窝在沙发里发呆,直到依然发消息:【林小姐出来了,要送她回家吗?】
祁遇拿起手机,正想回复。
依然:【林小姐好像状态不太好,她自己回去了】
祁遇手指有些僵硬,删减了几句打字道:【跟上去】
【如果路上比较远,找机会送回家】
依然:【收到】
祁遇回复完又有些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干这种跟踪的事,自己想要让林安在知难而退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
可是心头那女孩通红眼眶的样子还是历历在目。
毕竟是故人,祁遇有些内疚了。
祁遇窝在沙发里有些心神不灵,直到手机再次振动,她快速的划开。
【林小姐自己步行到西情桥上,在桥上站着】
在桥上?
祁遇打字:【在桥上,干嘛?】
依然:【不知道,可能在看风景】
祁遇:“……”
就这样等了十分钟,那边再次发了消息。
【下小雨了】
【还在看,我怀疑,不是在看风景】
祁遇:【那在干什么?】
依然:【林小姐不会是想轻生吧?】
祁遇:“!!”
祁遇手指发紧,她愣了几秒打字道:【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