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朔方的风,冷得像刀子。
秦朗推开客栈的窗,寒气扑面而来。
他望向远处匍匐在黑暗中的军营轮廓,那是一头沉默的巨兽。
林婉儿站在他身后。
“你要去杀人?”
“嗯。”
秦朗没有再多说,翻身从窗口跃出,黑色的身影瞬间融入夜色。
他熟悉这座军营。
每一座哨塔,每一条巡逻路线,甚至每一条被遗忘的沟渠,都刻在他的记忆里。
年少时,父亲曾带他来此,他与兵士们一同操练,在校场上赛马,在这片土地上学习兵法。
他绕开正门,来到军营北侧的围墙下。
这里有一条早已废弃、被杂草掩盖的排水涵洞。
这是当年父亲笑着指给他看的防御漏洞。
十年过去,无人修补。
他俯身钻了进去,忍着污泥与腐朽的气味。
片刻后,他已在军营之内,落地无声。
魏家军的营房很好找,是整个军营里最新、最亮的地方。
一阵喧闹的笑骂声,从其中一栋最大的营房里传出。
秦朗悄无声息地靠近。
透过窗户,他看到了那群人。
客栈里的那个青年军官,魏家将军的侄子魏涛,正和十几个亲信围着火堆,烤着一只全羊。
“你们是没看到今天那条秦家老狗的表情!”魏涛撕下一块羊肉,大声笑道,“想吃了我,又没那个胆子!”
“一群丧家之犬罢了,”另一个兵士附和道,“主子死光了,军师成了活死人,还剩下什么?一帮老弱病残。”
“听说最后一个秦朗也爬回来了,”魏涛满脸不屑地说道,“还是个废人。秦家,彻底完了。这朔方城,这北境,以后都姓魏!”
哄笑声四起。
秦朗推开了门。
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黑衣人,面容隐在阴影里。
“什么人?”魏涛站起身,对这不速之客很是不满,“军营重地,滚出去!”
秦朗走进光亮中。
他没有蒙面。
他的脸,冷得像一块冰。
“你们在说我。”
他的声音很平静。
魏涛眯起眼睛,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你算什么东西?”
“你们说秦家完了。”秦朗又向前走了一步,“说我二哥是活死人,说我父亲的兵是老狗。”
屋子里的温度仿佛降了下来,一股寒意让所有人都安静了。
“你……你是……”魏涛酒醒了大半,脸上的傲慢被一丝不安取代。
秦朗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并肩王府,秦朗。”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众人头顶。
魏涛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羊肉掉在地上。
“不可能!你不是废人吗!”他结结巴巴地喊道。
“你可以试试。”
话音未落,秦朗动了。
他不是快,他只是到了。
离他最近的一个兵士伸手去拔刀,秦朗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
轻轻一拧。
骨裂声响起。
那兵士的惨叫刚出口,就被秦朗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短刀抹过喉咙。
血,喷了出来。
恐慌爆发。
“杀了他!他就一个人!”魏涛尖叫着,手忙脚乱地去拔自己的佩刀。
屋内一片混乱。
秦朗在混乱中,像一个收割生命的死神。
他从不闪避,也从不格挡,只是前行。
一柄刀刺向他胸口,他只侧身让过锋芒,手中的短刀已经捅进对方的心脏。
有人举起长凳砸来,秦朗一脚踢出。
厚重的木凳四分五裂,那名兵士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动作简单、直接、高效。
每一击,都只为杀人。
他不是在打斗,他是在处决。
魏涛看着自己的亲信一个个倒下,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终于拔出刀,双手颤抖。
“别……别杀我!我叔叔是魏振将军!”
秦朗出现在他面前,身上溅满了不属于他的血。
“我知道。”
魏涛发出一声尖叫,胡乱挥舞着长刀。
秦朗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刀刃。
魏涛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秦朗手腕一抖,精钢长刀应声而断。
他反手将断柄捅进了魏涛的嘴里,堵住了他所有的声音。
不到一分钟,屋里再没有一个活口。
十三个该死的人,都死了。
秦朗站在血泊中央,呼吸平稳。
他走到魏涛的尸体旁,拔出靴中的短刀,手起刀落,斩下了他的头颅。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提着十三颗还在滴血的头颅,走出了营房。
军营里很安静,巡逻的兵士懒散懈怠。
他知道将军的营帐在什么地方。
就在他父亲曾经扎营的那个位置,军营的最高处。
两个守卫在帐外打着瞌睡。
秦朗像一阵风,从他们中间穿过。
他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内陈设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角落里立着一副擦得锃亮的礼仪铠甲。
大床上,丝绸被褥已经铺好。
魏振将军不在,大概是在城中享乐。
很好。
秦朗走到床边。
一颗,两颗,三颗……
他将十三颗人头,整齐地码放在雪白的枕头上。
魏涛的头在最中间,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帐门口的方向。
这是给朔方城新主人的礼物。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屋子的血腥和恐怖。
循着来路,他再次钻入涵洞,消失在夜色里。
一个时辰后。
朔方城最破败的街区,一家散发着廉价酒气和霉味的酒馆。
后院的柴房里,一豆烛火摇曳。
几个男人围坐在一张破桌旁,神色疲惫而忧虑。
他们都上了年纪,身上的甲胄满是磨损和修补的痕迹。
他们是秦家军的旧部。
客栈里的那个老兵李虎,也在其中。
门“吱呀”一声开了。
所有人立刻起身,手按在了刀柄上。
秦朗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他已经清理过自己,但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却瞒不过这些老兵的鼻子。
“三少爷!”
李虎第一个认出了他,激动的椅子都带倒了。
他瞪大眼睛,满是泪水。
“少主!”
其余几人也认了出来,声音哽咽,仿佛在看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是我。”秦朗的声音很稳,“我回来了。”
他们没有欢呼,只是站在那里,身体颤抖,泪水划过饱经风霜的脸颊。
这些在战场上不曾皱一下眉头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李虎猛地单膝跪地。
“属下李虎,参见少主!”
其他人跟着跪下,破旧的甲胄撞在地上,发出一片沉闷的响声。
“参见少主!”
他们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十年未曾磨灭的忠诚。
“都起来。”
秦朗等他们站好,开门见山。
“我没有太多时间,有些事,你们必须知道。”
他告诉了他们一切。
落凤坡的伏击,敌人如何对他们的行军路线了如指掌。
大哥秦雄的战死,十万大军的覆灭,只因一张被泄露的布防图。
二哥秦风的重伤,敌国王者境强者,如何能“恰好”在京城外等着他。
他告诉了他们,皇帝陈宏,那个高坐龙椅之上的人,是如何因为猜忌和恐惧,一步步将秦家推向深渊。
柴房里死一般寂静。
喜悦被惊骇和暴怒取代。
“是皇帝……”李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直都是他?”
其余人的脸上,是火山喷发前的狰狞。
他们所受的屈辱,袍泽的惨死,主帅的冤屈……所有的痛苦和不甘,在这一刻,都有了源头。
“他们骂我们是叛将的狗,”一个老兵红着眼,低吼道,“克扣我们的军饷,把我们的家人赶出军宅。原来……真正的叛徒,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