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挺重的,他和石梁勉强算是打过几次架,都没这次这么上头。
其实这一拳打出去,石梁就反应过来了。
但是瞳问寻也被惹火了。
俩人在大马路上不顾形象地打了一架。
瞳问寻连打带踹的,石梁身上挨了好几下。
除了最开始那一拳,后面他基本没动手。
经过好一通折腾,瞳问寻酒彻底醒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嘴角,又肿又痛。
下手真他妈重。
他刚消一点的怒气立马又被勾起来了。
“你发什么神经?不想管我你他妈就给我扔大马路上!”
“扔马路上!”
“那可能又得委屈你在这一片出名了。”石梁说。
遇到了如此清奇的对手!
瞳问寻狠狠扯了扯自己歪掉的领子,一下用力过头,给自己勒够呛。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现在就一拳给你门牙打掉。”
石梁靠在了身后的卷帘门上,又拿了一根烟点上。
“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应激了,我小时候,我爸喝醉老是会大喊大叫,外加揍人。”
大概他是想穿越时光回去揍他一顿。
瞳问寻听完也不好意思揍他了,沉默了半天才开口:
“那你早说我就不喝这么多了,喝醉了还难受,脑袋和身体分离了一样,也没意思。”
“给,钥匙。”
他把钥匙扔给石梁。
石梁低头看了看,那根黑色的绳上还串了另外一把钥匙。
“放你那备用,下次钥匙丢了就能派上用场了。”瞳问寻说。
“你不怕我开门给你家搬空啊?”石梁有些意外,他俩才认识了一月不到。
该说他太容易相信别人还是太傻?
“那你搬吧,看上啥搬走吧”,瞳问寻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在门外的把手上发现了一瓶药。
*
在这之前,瞳问寻没有发现自己居然有中浓度的善良和低浓度的善解人意这种美好的品德。
大概他是个受虐体质,之后几天还激发出了更高程度的耐心。
这一周足足给石梁补习了五天。
在他的“关心”之下,石梁迟到的情况也是大有改善。
但是奇怪的是。
他对于迟到居然也没有那么深恶痛绝了。
他脸上那块青紫也才慢慢变好。
每次石梁看着他带着伤给自己补习,就一阵愧疚。
而俩人约好爬山的始终都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主要原因还是在于石梁,他没一点时间,瞳问寻又不知道自己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下降头了,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去爬山。
就非得等他一起不可。
但是过了好几天,石梁连补习也不来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瞳问寻这段时间零零散散也接了一些单,每天早晚出去走走,和可可联系一下感情,倒是过得还算充实。
但是石梁不来之后,他唯一交流的对象就变成了可可,这个事实也是有点扎心。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进化成独狼了。
天气已经非常冷了,好些树上也就顶着零星几片叶子,到街上一眼望去感觉挺荒凉的。
这种季节窝在家里琢磨吃吃喝喝才是最舒服的。
而瞳问寻还连抗冻的冬衣都没几件。
他去上回吃过自助那边的旧商场买了几套冬衣,挂进了破破烂烂的衣柜里。
为了不让自己变成独狼,瞳问寻从茶几抽屉里找出了赵冲给他的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过去。
约他一起吃饭。
赵冲明显很意外,估计没想到自己会联系他。
俩人选了热乎乎的火锅。
吃了好一会,身体热起来后赵冲才问:“你朋友在我们学校上大学吗?”
瞳问寻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他叫石梁,大三学生。”
“诶,我正好带的大三,三班有一个叫石梁的。”
“你等等啊,我翻翻照片。”
赵冲拿出手机翻了一会,把手机推到了瞳问寻面前。
这是一张大合照,石梁站的那块儿被放大了。
瞳问寻瞅了眼,这照片应该是军训的时候拍的,每个人黑得都跟蜂窝煤似的。
“是他。”瞳问寻点了点头。
“他这两天请假了,你知道吗?”赵冲说。
“啊,我这几天没联系他。”
“不知道。”
瞳问寻说。
请假也不知道跟自己说一声!
好像也没跟他说的义务……
但是他好歹算是他半个老师了,说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聊完这个话题,饭桌上就又沉默了。
和老同学久别重逢应该聊什么?
聊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他都不想。
也不想打听对方的过去现在未来。
也没有共同忆往昔的必要。
但是生活又没有别的联系。
真让人头疼。
虽然赵冲应该知道石梁的一些其他情况,他也挺想知道,但是他也没想打听。
避开这些好像就真的没什么话题好聊了……
这一顿饭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一顿饭吃得瞳问寻有些憋得慌,不上不下的感觉。
要不是因为石梁请假……
呸。
他不得不反思了一下,自己从前和同学相处从来都是有事说事。
甚至和陈晓林也不怎么聊自己私人的事情,对别人的事情也没多少兴趣。
但是石梁,不太一样……
他第一次有兴趣去了解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把自己扔到实实在在的地上,过不一样的生活。
而石梁身上有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挣扎与淡然同时存在的矛盾感。
准确说来就是。
在很努力地活,但是也不介意死的感觉。
*
第二天晚上坐在烧烤店的时候,瞳问寻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也不知道是对谁挂不住。
石云看见他还挺意外。
“你来找梁子吗?他回家了。”
“不是。”
“我来吃烧烤”,瞳问寻笑了笑,“但他是有什么事儿吗?”
“他家出了点儿事”,石云没有多说,把菜单往桌上一甩,“吃点啥?”
不说!
不说拉倒!
他这是在干什么!
不如直接打电话问石梁呢!
但是人家回去都没说,问个屁啊!
瞳问寻化愤怒为食欲,吃了不少。
最后无功而返。
石梁盯着腿上的书包发呆。
已经好一会了。
他正坐在回市里的车上。
这趟车很多外出务工人员,到处可以看见躺着的人,有座位上躺的,有地上躺的,还都脱鞋,整个车厢的味道让人如同在吸生化炸弹。
石梁坐在窗边发愣,对于周围的情况无动于衷。
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盯着前排座位上的一个字儿发呆。
他的大哥四天前说家里来了很多要债的人,石梁于是赶紧请了假,赶回了家。
其实他赶回家也帮不上大忙。
他拿不出那么多钱解决问题的根源。
来的人他们认识,每年过年都来他家要债,这回还没到年底,就找了公证人,还带了好几个人待在他家不肯走。
拿不到钱不走,是很多要债人的统一特征。
于是这几天他们又各种凑钱,石梁刚发的工资和仅剩的存款都凑给了他们,这才把人打发走。
现在在回学校的路上,他全身上下就剩了两百块钱。
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可能是过了很多年穷日子,穷怕了。
没钱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一到自己的小破出租屋,他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先躺了会,然后才出门买了一箱泡面回去。
得先对付一个月,等下次工资发了就好了。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石梁很快就消化了,但是石云却比他更生气。
“你又把钱都给出去了!!有病啊!”石云气得直骂他。
“你不能给自己偷偷多留点?”
“我看哪天你非得饿死不可!”
“人家都找到家里不走了,我担心家里出事儿。”石梁淡淡地说。
石云:“你没发现吗?他们是故意叫你回去的,就知道你心软!”
石梁坐在台阶上,石云就在他身边团团转,边转边慷慨激昂地输出。
“你上大学没花他们一分钱,还要从你身上压榨!”
“你上大学后打工就没歇过,累死累活为什么啊?”
“啊?”
石梁捧着桶泡面继续吃着,没说话。
“我说真的,梁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石云坐到了旁边,往他泡面桶里丢了一根烤肠进去。
“再说吧。”
石梁喝了口汤,继续吃着。
石云叹了口气,只好跳过了这个话题,“对了,你那个热心的新朋友来找你来着。”
“瞳问寻?”石梁停止了咀嚼。
“这姓真特别啊”,石云感叹,“他看着挺不开心的,吃了很多很多,吓我一跳。”
“我还怕他吃不开心揍我一顿。”
“不开心?”石梁愣了愣,“为什么不开心?”
石云:“我分析啊,他肯定觉得你没把他当朋友。”
没把他当朋友?
算是朋友吧。
在他那算吗?
反正在自己这是算的。
但是自己经常找他感觉他也会烦吧。
他以为自己不去他那,瞳问寻会觉得轻松。
晚上十一点半,石梁站在了瞳问寻家门外。
这个点来干什么呢?
说不定就给扔出来了。
“瞳问寻?你睡了吗?”
石梁靠在门边轻声问,没有敲门。
这种隔音,这么大的声音能听见。
三秒之后,门就开了,瞳问寻站在门内,头发炸着,穿着个厚厚的浴袍。
“大半夜叫魂呢你?”瞳问寻说。
“吃雪糕吗?”
石梁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只雪糕,递给瞳问寻。
这操作确实太奇葩了,瞳问寻都愣了。
“……服了你了,先进来”,瞳问寻接过雪糕,“你不冷啊?还穿这么少?”
石梁也愣了愣,低头看了看,他穿了一件不加绒的外套。
关于自己冷不冷这个问题,瞳问寻已经问过两次了。
“你头发,刚电的?”石梁从后面看过去,瞳问寻的头发非常飞扬。
瞳问寻说:“滚蛋,我的头发硬,刚洗完就这样。”
石梁坐在沙发上,看着瞳问寻被冰得龇牙咧嘴地吃完了那根雪糕。
石梁看着他,突然有些冲动。
“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瞳问寻瞥了他一眼,丢掉了手里的垃圾,看起来很讨厌这个问题。
但没有跳起来动手,也没有吼他。
“不知道”,最后他说,“你为什么想知道?”
“我也不知道。”石梁说。
瞳问寻眯着眼睛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微表情,判断结果让他有些无语。
石梁好像说的是真的。
但他这么探究的眼神、一张帅脸再配上个海胆一样的发型,石梁没忍住笑出了声。
瞳问寻指指他,“我跟你说,见过我这个样子的人,会被我灭口的,你今晚最好睁着眼睛睡觉吧。”
“行,我会睁着眼的”,石梁站了起来,“我给你留门。”
“你——”,瞳问寻刚说出一个字,又紧急刹住了。
天这么冷,我这有暖气,晚上要不别走?
但他这个性向说这个话,不太合适。
最后他还是没问出口,换了个问题,“你明天补习吗?”
“嗯”,石梁笑了笑,朝门口走去,“给你带吃的。”
没出息啊。
瞳问寻摸摸胸口,这就是母胎单身的坏处。
石梁那个带着信任、亲近和愉悦的笑容,一瞬间让他有些心跳加速。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谈恋爱,但是这么多年他也没正经喜欢过谁,还没有出现过让他想要建立这种亲密关系的人。
他不知道石梁会不会是这个人。
但他希望是。
于是单身多年,单到魔怔的瞳问寻兴奋了大半宿都没睡着。
好不容易睡着后,又陷入了奇异的梦境中。
梦里石梁给他搬了一箱雪糕,他居然因为不忍心拒绝都吃完了,然后他就被冻成了一根冰柱子,石梁坐在旁边丧心病狂地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