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容玉珩在早市中穿行,听着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从中捕捉到了些有用的线索。
失踪的人的确并非如县令所言俱是相貌好看之人,上至六七十岁的老翁,下至三岁幼童,都有失踪的。
容玉珩玉整理好线索,右手持剑闯入县令府,剑尖直抵尚在梦中的县令颈间。
县令觉出颈上凉意,睁眼一见这副场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不要杀我啊!”
容玉珩一声不吭,剑尖往前送了送,离刺穿只差分毫。
县令连口水都不敢吞咽,结结巴巴道:“仙师!仙师有话好好说啊!”
“漓县失踪的并非只有相貌好看之人,你在撒谎。”容玉珩说话间,观察着县令的神情。
县令闻言,恐惧退散了些,眼珠子转了一圈,满是精明之色:“那个,仙师啊,这事比较复杂,您先收了剑,我们坐下慢慢说。”
容玉珩没有依他所言收回剑,握着剑的手纹丝不动:“长话短说。”
县令瞧着他冷漠的眼神,妥协道:“其实漓县失踪之人并非有数千人,而是一百余人,其中就包括下官的女儿雯儿。两个月前,漓县就没有人再失踪了,但是下官派人怎么找都找不到罪魁祸首,最终无奈准备上报给修真界的各大宗门。下官有一友,听闻了此事,便同下官说要多报一些人,仅仅百人,没有修士会愿意不远万里赶来漓县查明此事的。因此下官便篡改了人数,改为了数千人。可即便是这样,到如今也只有仙师您过来调查。”
县令说得真情意切,倚在门框上的沈重声却嗤笑一声。
容玉珩听到他的声音,侧目看去。
也不知道沈重声是什么时候来的,他都没有发现。
容玉珩收敛思绪,收起了抵在县令脖子上的剑,未留下一言便走出县令府。
沈重声跟在他身旁,与他说道:“美人,你不会真信了他的话吧?”
容玉珩启唇:“不信。”
“我也不信!”沈重声眼睛一亮,脚步慢了下来,“其实我昨个儿也打探到了一些消息,漓县失踪的人数不止千人,恐怕有上万人。而且一连失踪数千人,在宗门任务里也是优先级很高的,怎会如他所言过了两个月都没有修士前来调查?”
容玉珩不如沈重声了解各大宗门的任务情况,但他从县令的真情流露中探出了一丝假意,所以没有相信县令的话。
这人既能说出一次谎言,那么第二次第三次也并不离奇。
唯一奇怪的是,容玉珩不太明白县令为什么要说谎,难道说谎对他有什么益处吗?
不过目前总归有了个可调查的方向。
接下来的几天,容玉珩和沈重声每天轮流观察县令府。
县令府一切如常,只是这两日恰逢县令三儿子娶妻,府中进出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
容玉珩瞥见几位县令府的丫鬟在角落议论县令的事,便悄无声息地隐在她们的视线死角,静静听着。
“三公子这是第几次娶亲了啊?”
一丫鬟反驳:“什么第几次啊,三公子这是头一次娶亲,之前带回的都是妾室!”
“三公子素来不近女色,怎么突然就……成了这等浪荡子?”
“哎,你们没发现吗?三公子是从三个月前开始四处纳妾的。你们说,他会不会和城里的失踪案有关?”
“嘘,彩月!你别总说这种事,万一被听到了……”
彩月不以为然:“不会被听到的,安心安心。”
偷听的容玉珩默然沉思。
三个月前漓县失踪案发生时,县令府三公子恰好突然性情大变,两者联系起来看,这位三公子定然有问题。
深夜,容玉珩同前来换班的沈重声说了此事。
沈重声道:“美人去休息吧,今晚我会去那三公子的住处探查一番。”
容玉珩并无睡意,他今日也打探到了三公子将娶的女子的住处,打算趁夜去看一下。
他找到那名女子的家,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深更半夜,他一男子去女子的卧房,有些太冒犯了,还是改日再来吧。
容玉珩正要转身离开,就被一道声音喊住了。
“敢问公子可是来自修真界的仙师大人?”
属于女子的声线在寂静中响起。
容玉珩:“嗯,我是。”
那位女子推开门,眼睛红肿,像是哭了许久的模样:“仙师,我不愿嫁给那县令府三公子,您能否帮我?”
她注视着站在月下,相貌惊人的仙师,不由看痴了。
容玉珩眼眸低垂,问:“我能怎么帮你?”
她脸颊泛起微红,嗓音娇羞,原本想好的话换成了别的:“我父亲只是普通商贩,不能与县令府抗衡,更不能拒婚。只要仙师肯娶我为妻,那三公子定然不敢再纠缠。”
容玉珩漠然道:“我修炼的是无情道,无意娶妻,也终生不会娶妻。”
她怔住了,泪花在眼中打转:“仙师不愿便算了,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仙师。”
不等容玉珩发问,她便先开口说了。
“县令府的三公子可能不是人。我有一个自小相好的姐妹,两个月前,她被县令府的三公子带走了,说是要娶她为妻。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县令府三公子娶妻的消息,便亲自上门,想去看她过得好不好。当日我没有见到她,只在县令府的墙外发现了一封书信,是她写给我的。”
回忆起那位姐妹,她忍着泪意道:“书信只写了一行字——三公子要吃掉我。”
她还记得最初看见这封信的反应,身体仿佛被浸泡在冬日的池水中,冷得浑身都在哆嗦。
之后她又多次前往县令府,一次都没有见到她的好姐妹。
直到八日前,县令府忽然派人通知她的父母,县令府的三公子要娶她为妻。
她不知道那位三公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比如那封书信的存在。她吓得赶忙烧掉了那封信,但是与三公子的婚事已无法改变。
容玉珩耐心听她讲完,沉声道:“我可以帮你。眼下有两个法子:一是帮你退婚,保你和家人平安;二是你配合我们,假意与那三公子成婚,我们会趁机找出他吃人的证据,将其诛杀。”
容玉珩手里有一枚来自顾千雪的青色玉佩,那枚玉佩应该能帮这姑娘退掉与三公子的婚事,并让她全家平安走出漓县。
她犹豫了片刻,随即神色坚定道:“我想帮你们。”
她的姐妹极有可能死于县令府三公子之手,她想查明真相,为她的姐妹报仇。
容玉珩走之前,将紫霞神珠给了她。
这紫霞神珠能够抵挡来自合体期以内的攻击,可以保护她。
容玉珩回到客栈,待到天亮,与沈重声会面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如果可以,容玉珩更倾向于他和沈重声扮演那位姑娘,这样能更万无一失,避免无辜之人受伤。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容玉珩就否定了。
那位姑娘的身形过于纤细,且县令府的人也曾见过她,扮演起来难度很大,单是身形,他和沈重声就不符合。
他们虽可使用幻形术,改变身形,只是目前还不能确定县令府三公子是人是魔,修为如何。若对方修为在他们之上,便能轻易看穿他们的小伎俩,从而打草惊蛇。
沈重声听了他的顾虑,沉吟道:“要不这样,大婚那天,她走个过场,进入洞房后我们把她送出去,再由美人代替她。反正只要那位三公子一进门,我们就会捉拿他,也不用担心他是否发现换人了。”
容玉珩觉得沈重声的说辞可行,不过换人就多余了吧。
“你也说了,只要三公子一进门,我们就抓他,那我们为什么不把那姑娘送出去,然后我们二人就在婚房中等候三公子到来?”
沈重声心虚目移:“啊,是啊,是我想复杂了。”
他们探讨完三日后的计划,确认没有漏洞,便静等大婚之日的到来。
这场大婚来得仓促,从确定婚事到成婚只有短短十一日。
县令府的三公子大婚,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这倒方便了容玉珩和沈重声混进府中。
等新娘步入婚房,容玉珩便亲自将她护送至安全之处,随后折返那间挂满红绸缎的房间,与沈重声一同立在门口。
沈重声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说:“美人,你想和什么样的人成婚?”
“我修炼无情道。”
沈重声:“哦,所以呢?”
容玉珩看都没看他一眼:“无情道不会滋生情爱,我也不会有成婚的那一天。”
“我不信,”沈重声双手抱臂,执拗地说,“我不信修了无情道就不能爱人了,难道修炼无情道的人就能彻底断绝所有情爱吗?”
容玉珩仍然没有看他:“修炼无情道就是要断绝一切情爱。”
无情道看似简单,实则远比世人想象的复杂得多。
许多修炼无情道的修士穷尽一生都难以真正修成。
容玉珩自知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索性不再多言。
沈重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听动静不止一人正往婚房这边来。
情急之下,沈重声抓起新娘换下的婚服,迅速套在容玉珩身上,同时动用灵力将婚服抚平,看不出丝毫破绽。
容玉珩一声未出,就被从天而降的红盖头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容玉珩:“……”
沈重声在那些人开门的前一刻滚进了床底下,扯了扯容玉珩的衣角,遮住了露馅的白靴。
“我听说荣小姐长得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三少爷可真是有福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是啊,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