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本场的幸运观众,现在请您上台和我一同完成这场,纸牌的游戏。”骆云川单手背在身后,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面前座无虚席,背后灯光倾泻。
“那么,现在请这位先生随机选择一张牌,作为我们今天的主角。”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被选中的男人略作思考,朗声道:“黑桃A。”
骆云川微微颔首,手指翻飞间,牌面如瀑布般展开又合拢,当他动作定格时,左手已稳稳夹住那张棱角分明的黑桃A,掌声雷动,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将牌轻轻攥入手心,随后示意幸运观众朝它吹一口气。牌,消失了。骆云川双臂展开,手中空无一物,就在此时,台下传来一阵低呼,几步外的第一排,一个小女孩的发辫上,竟别着一张黑桃A,感受到身边人的目光,女孩迟疑地摸向头发。
随着周围爆发出的欢呼与掌声,骆云川将剩下的牌全部抛向空中,纸牌飞舞,他缓步向前,站定,仰头接住其中一张,卡牌翻转,红心A。
失手了?
他再次将牌合于掌心,示意幸运观众吹气,手掌摊开,正是那张被选中的黑桃A,
“黑桃A,象征好运,愿各位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也愿这份幸运与诸位同在。”
寂静持续了半秒。
随即,掌声与欢呼如滚雷炸开,瞬间淹没全场。这是魔法,是奇迹,是沉闷生活里一剂令人眩晕的迷药。
骆云川站在舞台中央,微微鞠躬,作为马戏团的人气担当,他早已习惯这样的赞叹,欢呼声是他的帷幕,而帷幕之下,空无一人。
“老团长快退休了吧?”
“可不是嘛,儿女双全,儿子是大学教授,女儿现在在法国办画展,老刘赶着享福去喽!”
“那新团长人选有消息了不?会不会是骆云川啊,我看老团长挺喜欢他的。”
“他?他老爹还在牢里蹲着呢,老板哪会让这种背景的人当团长。”
“他爸出事那年他才12,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剥夺他晋升的权利吧。”
“你们小姑娘就是容易心软,我可听说,当年他老爹没少带他进出赌场,要我说,有些人能被收留,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已经够走运了,天花板就到这喽。”
“我看你们啊,就是嫉妒云川技术好,人气高,有这功夫嘲讽别人,不如好好反思为什么自己混这么多年一点起色没有!”
“你...”
从台上下来,骆云川在门外静静站了片刻,终是没有推门,转身离开,打卡,走出剧场,口罩掩住精致的妆容,他独自拐进回家的小巷。
化妆间里的对话仍在脑中回响。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议论。这些年,凭着一手精妙的魔术和出色的长相,他成了马戏团最亮的招牌。可每当幕布落下,观众散尽,他就如退潮后搁浅的贝壳,始终与周遭的喧嚣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突然,十几道人影从四周暗处骤然窜出,将他团团围住。骆云川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后脑便遭到一记重击,意识瞬间沉入无边黑暗。
再次醒来时,他正躺在废弃工厂冰冷的地面上。数不清的拳脚与棍棒如雨点般落下,疼痛成为他此刻唯一的感知。他无力说话,更不知自己为何遭受这般无端的围攻。意识在剧痛中逐渐飘散,身下的地面已被温热的鲜血浸染。
在意识彻底消逝的最后一刻,他模糊的视线里,蓦地闯入一道白影,一只白猫,轻盈地奔入他怀中。
“欢迎各位来到万象回廊。”一个头戴粉色小礼帽的小精灵悬浮在半空,声音清脆活泼,“恭喜你们成为本位面第5786598批新玩家。你们的入选,靠的是运气;但能否拿到入场券、活着进入位面,就要看各位自己的本事了。”
它微微旋转,帽檐泛起一丝流光。
“我是本场执行系统,小七。”清脆的机械音再度响起,“接下来,容我介绍本场新手副本:迷雾列车。想要获得入场券,就必须乘坐列车抵达分管大厅。而你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向本站台购买车票。”
它顿了顿,语调轻快:“车票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哦。”说完,小精灵朝众人俏皮地眨了下眼,身形便如烟雾般消散在原地。
刚从无尽的疼痛中苏醒,骆云川迅速压下不适,目光迅速扫过四周。他正站在一个破旧的老式站台上,周围是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几乎吞噬了一切视线。而站台之下,铁轨并非架于枕木之上,而是直接横亘于灼热粘稠的岩浆河中。更令人心惊的是,那赤红的熔岩里,时不时伸出数只森然白骨手臂,在空中徒劳地抓握着。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要回家!放我出去!”一个约莫十九岁的女孩承受不住这恐怖的景象,率先崩溃大哭。
“友情提醒,”小七的声音从虚空深处悠然传来,“本位面,只进不出哦。”
“呸!这不就是强盗吗?”骆云川身边,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朝地上啐了一口,愤然开口,“把我们强行抓来,还要我们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
“票...该去哪里买?”一个男生颤抖着开口。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他声音愈发低弱,“既然已经走不掉了...那、那只能想办法先拿到那个什么入场券了吧...”
“买票肯定得去售票厅!先找到售票厅!”
“快找找指示牌!”
“那边!那边好像有光!”
求生本能迅速压倒恐慌,站台上的人群骚动起来,纷纷朝着远处那点微弱的光源奔去。
骆云川冷静地望向光源方向,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而仔细审视起这座站台。方才还喧闹的站台,此刻只剩下三个人:他自己、悬浮半空的小七,以及,
一个始终坐在长椅上低头看手机的青年。他衣着普通,却自有一股难以忽视的气质。尽管双臂交叠身前,仍能瞥见衣领下方别着一枚徽章,上面隐约印着列车的图样。
小七轻盈地飞至骆云川面前,微笑着歪了歪头:“这位先生,时间不等人,您确定不去买票吗?”
“票当然要买,”骆云川声线淡然,目光仍锁定在那个青年身上,“不过,那里根本不是售票处吧。那群人已经在同一个位置跑了很久,用最显眼的标志吸引注意,把真正的关键藏在意想不到之处,这只是魔术中最基础的把戏。”
说完,他不再理会悬浮的系统,径直走向那个始终安坐、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的青年。
“所以,售票员先生,请问我现在可以买票了吗?”
“很乐意为您效劳。”青年收起手机,左手向虚空中一探,取出一个木质画架。架上整齐排列着二十张空白车票。他从笔架上取出一支黑色水笔,笔尖轻舞,寥寥数笔,一张栩栩如生的简笔肖像便跃然纸上,正是骆云川。
青年利落地撕下车票递来。“车票费用将在您到站后结算。若您无法顺利抵达终点,”他微微一笑,“本站也只好自认亏损。”
骆云川接过车票,指尖不着痕迹地一捻,纸片便灵巧地滑入外套内袋。“据我观察,站台至少涌入了五十人。区区二十张票,恐怕远远不够吧?更多的票,才意味着更高的收益可能,不是吗?”
青年轻笑,再次抬眼看向骆云川:“资源总是有限的。况且,本趟列车的运营本就不需要那么多乘客。”
“亲爱的各位旅客,开往分管大厅的K1016次列车即将在40分钟后到站检票。目前只有一位旅客顺利购票,请未购票的旅客抓紧时间。”
骆云川转头,看见小七不知何时掏出了个喇叭。注意到他的视线,小七嘻嘻一笑,将喇叭收回,“催催进度,嘿嘿。”
远处的人群已陆续察觉,开始朝站台这边张望。骆云川眸光一闪,长臂倏然探出,从画板上抽走一张空白车票,顺势取走青年手中的水笔。
“抱歉,借一下。既然不需要那么多乘客,少一张应当也无妨?”他语速平稳,笔尖已在纸面飞速游走。寥寥数息,一个与青年所画极其相似的轮廓便跃然票上,虽笔触简略,但神形已具。
“工作需要,”他迎着青年略带惊讶的目光,将笔递回,“技多不压身。”
“原来售票员在这!”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自后方响起。来人紧紧盯着骆云川手中墨迹未干的车票,紧接着是更多杂乱的脚步声,方才还空荡的站台,瞬间重新拥挤起来。
青年缓缓起身,在众人粗重的喘息声中平静开口:“欢迎各位旅客。需购票者请有序排队。运力有限,本次列车余票十八张。”
他目光掠过人群,声音清晰而淡漠:“排在十九号及以后的旅客,可以自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