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京城裴府要与丞相大人家的大小姐成婚,你听说了吗?”
崔芷强撑着笑了笑,这传言已有几天了,她自是早已听说,但面对何水怀的询问,还是不甚在意地问道:“怎么表哥你的耳朵比我还灵光呢?”
何水怀从她这话里便已晓然了她的态度,低下眼轻声回道:“近几日常去帮镇子里的阿叔阿婆教习孩子,听他们闲聊念叨时说的,也真是的,这京城的流言竟还能传到这里来。”
崔芷本以为自己过了这耳朵话也就罢了,但听人就这么在自己面前说起来,还是有些奇怪的难受,“他定有苦衷。”
何水怀静静看着她坐立难安,心思却飘得远远的这一幕,顺手推舟地问了一句,“你想要去做什么吗?”
崔芷立即绷直了身体,紧接着在这句话后,意识似乎先于她的身体径直飞奔出了大门。
“想做就去做吧。”
崔芷下意识起身,看着用一句话就将自己点通的何水怀,嘴角微微咧开,“表哥,我就是去瞧一眼!”
何水怀低下头笑了,然后露出一副“随你意就好”的表情向她扬了扬头。
丞相府内。
江知音苦苦练了一上午的琴和一下午的舞,却始终没能从教习嬷嬷的嘴里落得一句好,最终在那嬷嬷扬言要把她不用心的态度如实转告丞相大人时,终于忍不下去朝她泼去了一碗热茶。
丫鬟们在那嬷嬷尖叫着跑开的一瞬间立马围了上去,各种为小姐脱罪的话一个接一个地涌上去。
江知音手颤了颤,在意识到了什么后赶紧偷跑,来到平日里最喜欢待着的花园一角独自晃悠。
“什么嬷嬷,就知道折磨人。”她随地一坐,扒着花丛里的花瓣一个个地揪掉,“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她说话太过放肆,做什么都用规矩拘着我。”
说着说着,她头顶传来了什么响动。
江知音抬头望去,正看到一位蒙面的女子蹲在墙头,一副要跳下来的模样,目光与她对着的瞬间稍顿了顿。
她揪着花瓣的手也顿了顿。
紧接着,“啊——呜呜!”她的喊叫和准备逃走的退路在一刹那被跳下来的蒙面女子断了个干净。
这蒙面女子正是崔芷。
她也实在没想到,丞相府戒备森严,她好不容易寻了个时机想要藏进来,刚跳上墙头便与人打了个照面。
不过她反应极快,看这人的相貌和穿着,定是她想要找的人了。
于是崔芷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甩出匕首轻轻靠近她耳下。
“你...你是谁?”江知音在自己微微能喘气后支支吾吾地问道,“我可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你若害了我绝没有好下场。”
崔芷眼神微亮,没想到这人直接就自报家门了。
她轻悄悄道:“我是刺客。”
“刺...刺谁?”江知音拼命忍着自己要哭出来的声音。
“听说丞相府有个小姐,与裴府公子有了婚约,我是来找她的,你是吗?”
“我?”江知音头摇的飞快,“你找错人了,我不是...我不是,我就是个小丫鬟。”
“噢...小丫鬟哪。”崔芷的匕首又贴近了几分,“那你能否带我去找你家小姐?我与她有要事相商。”
“呃...小姐,小姐正休息呢,您要是有什么事,给我说就行了,我替您向小姐传达。”
崔芷险些笑出声来,“你替我传达,你能有这么大权利?”
这次她点头点的飞快,“我可以的,我是...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她会听我一言的。”
“倒也可以。”崔芷装作听进去了的样子,“那你告诉她,让她不许起和裴府公子成婚的心思,这你能做到吗?”
江知音突然噤声。
崔芷的匕首又贴近了几分。
“啊啊能能!!可以的!她不嫁,她不嫁了!她肯定不嫁了!”江知音被匕首尖挨着皮肤的感觉吓得登时就哭了出来,“如果是这件事的话,你早说啊!”她哭得厉害,“我不嫁了不就成嘛!”
崔芷挑眉,下意识收回了匕首,又仔细看了她耳后一眼,奇怪自己是控制着力道没伤着她了啊,怎么哭得这样厉害。
她拉开与江知音的距离,“行吧,那我便信了你的话。”
此行倒是出乎她意料,丞相大人忙碌,定不会接她一个普通女子的拜帖,她本想着先混进来,只要能见到江大人的面就好说,没想到先碰上了这位丞相府的大小姐,顺便这么简单几句话就解决了此事。
那看来也没有必要去见江大人了。
这么想着,她突然发现本在抽泣着的江知音突然眨了眨红彤彤的眼盯着她的身后。
崔芷回头。
是一个熟人。
“崔姑娘?”江知远摇着扇子云淡风轻地走到她面前,瞥了一眼还在发抖的江知音后笑里藏刀地看着崔芷,“崔姑娘光临府上,怎么不通报一声,光明正大的来?”
崔芷还算冷静,“丞相府拜帖甚多,府上的贵人怕是看不到我的了。”
江知远又问,“是为了裴公子一事而来?我竟不知姑娘你待他竟如此情深。不过...你就这么离开了,不想见见我父亲?”
“先不了,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去直面这位拥有对我生命绝对掌控权的人,本就不是仔细思量后做出的决定,现下既已解决,我还是不去露面了。”
说完这些后,她拱手作揖,“江公子,江小姐,我们再会。”
随后江知音瞪大了眼睛,只见崔芷胳膊一伸,踩着几根墙边的枝蔓微一使力就飞了出去。
“你还好吧?”江知远走到她面前,敲了敲她愣神的脑袋。
“啊呜呜!”江知音“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她太吓人了,什么都没说就想动手杀了我啊!哥你怎么不把她抓住揍一顿啊?!!”
“好了。”江知远听得耳朵有些躁,“这便是我与你提到那位裴公子的心上人。”
江知音撅起嘴,连哭都不哭了。
“所以你还想嫁过去吗?”
“不...不要嫁了。”江知音拿起手帕不断地抹眼泪,“我一点儿都打不过她,我嫁过去还会有活路吗?我怕死,我才不要嫁了!”
江知远装模作样地轻哼一声,“你不嫁?那你要如何凑齐要赔偿的那些银钱?”
江知音忽地抬头,眼眶通红,“哥,你都知道了?”
“你要嫁给裴玧白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荒唐和突然,我只是随便查查,便把你那些事儿翻了个彻底。”
“那哥你帮帮我!”江知音揽着他的胳膊不断恳求。
江知远叹道:“我什么事都被父亲监看着,若是我一帮忙,无论做了什么,父亲即刻就会知道。况且你以为你瞒得很好嘛?父亲只是暂且没有因为怀疑你去查什么,若是查了,少说是去祠堂跪个几日,更严重你就等着削发为尼,在尼姑庵里终老一生吧。”
此话一出,江知音立即又一抽一抽地哭了出来,眼中全是绝望。
她不想嫁到裴府跟那个女人打架,可若是不嫁,她就凑不到银子。
江知远看她实在哭得厉害,还是给她透了个底,“别哭了,有人会比你更着急的,你且等着就好。”
如他所言,更着急的人是裴玧白。
商局里的一应琐事困了他不少时间,再加上怕自己太过草率地找上江知音会引起江大人怀疑,从而弄巧成拙,他只能一日日等着,待掐准个时日一并解决掉这些麻烦。
可他没想到,自己与江知音的婚事还未完全定下,京城里便已流言四起,若再拖延下去,任由闲言碎语愈演愈烈,怕是会对崔芷和江知音以后的声誉不利。
想到这,他当即唤来秦安,沉声吩咐,“去把江氏的卷宗备齐,再以与她合谋的杜家小姐的名义,邀她明日于会宾楼一聚。”
秦安:“属下明白。”
最近晌午时的天气已渐渐有了些暖意,距离他与崔芷的婚期,尚余一月之期。
这样闲下来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崔芷。
如此的分离很显然没能让他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反而在每一个夜深人静之时都在加重心中对她的那一份眷恋,也让他总是再一遍遍地通过幻想描摹着她的轮廓与她对话“下次再也不要听你的了,阿芷只能待在我身边。”
期待着成亲之日的那一天成了他现在每天像模像样生活下去的全部念想。
而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猛地一推开。
裴玧白抬头,发现崔芷正立于门前。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还以为自己又是将幻想带到了现实,可即便是幻想,他也很想很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然而紧接着,她走过来了。
裴玧白下意识侧过身子,抬起手揽着她坐到自己腿上。
“...阿芷?”他收紧双臂,掌心自她背部缓缓移至肩头,一点一点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在看到她唇边微微漾开的笑意后,终是再难自持,将人紧紧按在怀中。
“阿芷,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了。”他埋首在她颈间,像是有些惩罚意味似的轻轻咬过那一寸肌肤,说出的话却是温柔的发颤。
崔芷觉得自己腰上的那双手力道越来越重,这样不留一寸空隙的相拥几乎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略挣开些才喘声回着他的话,“有人都要另有婚约了,我再偷偷来瞧一眼的我的郎君,不成吗?”
裴玧白注视她的眼神自抑而又灼热,“不是阿芷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