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晴明。
秋天是许多药材成熟的季节，史青采草药采得很快乐。她祖父时常伏案整理竹简，颈椎是老毛病了。史青便倒腾了些膏药，准备托人带回洛邑，送给祖父。
“殿下——”
远远地，史青就望见一身雪衣光风霁月地立在门口的姬召风。
姬召风优雅地招手，“慢些，莫急。”
史青刹住脚步，转眸寻人，“使者还在吗？”
“等着你，”姬召风一点下巴，素臣便接过膏药，还有一袋沉甸甸的金饼，“可还有别的要带给你祖父？”
史青笑着摇头，“没有了。我过年会回家看他的。”
她还有些小苦恼呢。临淄风光秀美，一路上经过的城池也多，各个史青都想看一看。无论是令人恐惧的混战还是各地有趣的风土人俗，对从小到大都对着竹简的史青来说，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何况和祖父的矛盾，也并没有消解，史青并不想回去见祖父。
姬召风贴近史青耳畔，声音很轻，带来一阵香风，还有令史青止不住后退的吐息，“孤也在洛邑等你。”
史青垂头，“好。”
姬召风送走使者，领着史青进府转悠，“你和秦渊，关系不错？”
史青不傻，连连摇头，“刚到临淄时，我囊内羞涩，又举目无亲，曾和秦渊同住过一间学舍。后来有点闲钱，就搬了出来。要说关系多好，那是算不上的。”
姬召风笑道：“你们有缘。你搬了出来，还能再和他比邻而居。”
史青急急开口：“殿下！”
她将额发撩起来，露出那块红痕，“您看，他院子里的杏子不好好长，伸到我家一枝，我就顺手摘了一颗。结果，他派人打我！”
姬召风微笑，“那你很幸运了，他动手可不是这么个打法。”
史青小声道：“无冤无仇的，也不能打死我不是，多失礼啊。”
姬召风温和一笑，“走吧，给你上药。”
史青婉拒：“一天上一次药就好，我早晨上过了。”
她几乎是逃一般出府。
这时候史青倒是有些想念秦渊，毕竟她刚来临淄时把姬召风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怎么看她对秦渊的威胁都不算小，但秦渊从没有怀疑过她，也没有明里暗里审过她。
到自己院子里，史青洗把脸，撸起袖子继续处理草药。
秦渊嗓音从高高的阁楼上传来，“君亦类犬否？”
史青眉头一跳，“什么狗啊猪啊的，失礼啊，真失礼。”
秦渊哼一声，“谁让人家招招手，你就颠颠地跑过去。”
史青报以不屑。
秦渊连个反驳的声儿都没听到，越闷越气。
潦收都怕秦渊让他把姬召风暗杀了。
金乌南移，午时将近。秦渊凭栏吹了会儿风，心内存着事，眸光也辽远。
余光中，一抹麻黄之色在眼角跃动。秦渊垂眸看去，见是史青洋溢着笑容挥手，不断地指着身旁曝晒的药材。
秦渊眉梢轻皱。
史青太不成样子了，怎么可以和人走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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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的话到了唇边，秦渊生生咽了下去，顺着阶梯往下走。
史青热情极了，立在墙边翘首以盼。等秦渊衣袂飘飘地落地，她立刻便迎了上去，弯弯的眼眸里笑出了光亮，撑着秦渊肩膀，笑得直不起身，“喂，你是不是还会wer~wer~wer叫啊！就像狗一样，wer！wer！wer！”
秦渊冷着脸，正要推开史青，骤见史青这般，冷哼道：“你岂不是更失礼？”
史青竖指摇摇，“谬矣，小生学以致用罢了，亦未曾料到能召来如此神威之猛禽。较之小生，君更类犬呐。呜呼，哀哉！小生惨败，心痛之！”
秦渊不由分说地从史青手里挣脱出来，负气而去。
史青追上去，“欸，别走啊！”
她软磨硬泡说了一下午好话，才勉强将秦渊哄好，维系这难得的友情不断绝。等缠着秦渊，让他立誓不和她绝交，就昏昏地伏在案上睡着了。
秦渊放下竹简，拿帕子擦了擦史青史青露出的半边脸颊。温水浸过的帕子，不凉也不烫，并没有惊醒史青。待擦去了史青额角残留的药膏，再上过一次药，秦渊这才退后了，望着史青唇角那抹笑出神。
这么活泼的人，秦渊不忍想象，若是回到洛邑，被守藏令史拘着继续学周礼，依旧连门都迈不出一步，该是何等惨状。
秦渊屈指触碰史青脸颊，史青不舒服地动了动，惹得秦渊也露出个笑。
史青拿他当朋友。
他该带史青离开洛邑，离开那个腐朽没落到吹一口气就能烟消云散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