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听说了白石的事,还命潦收给白石配了一把宝刀。
潦收哪里不知道,这是爱屋及乌了,因为他家殿下同史青是个知交,故而看白石也顺眼。
史青回来得晚,还不知道这件事。等知道后,潦收又不肯收回去。他们两个只好将宝刀供在刀墩架上。
秦渊最近又忙忙碌碌的,许久不回学舍。史青很开心,每天和白石到山上打猎挖草药,偶尔砍些柴草,下山换刀币。有时天太热,还能到山上洗个澡。
这天,史青跑得满头大汗,兴冲冲回来,“白石,你猜什么熟啦?”
学舍门口有几个侍卫把守,史青进门,白石安安静静坐在树下。他对面是个青年男子,斯文白净,唇畔含笑,一双丹凤眼却生得分外凌厉。
“你就是史青?幸会,我是悬清。郑师时常提起你,恰好守藏室韦编多绝,我便来问问你,不知你是否有空闲到守藏室帮忙?事成之后,有两块金饼奉上。”
“当然,”一听是郑师,史青就笑弯了眼,将樱桃泡在水瓮里洗了洗,分给白石和悬清,“最先熟的樱桃,甜甜的,有那么一丁点酸。”
悬清尝了尝,颔首道:“若是制成樱桃酱,烧饭时放上些许,或是当做蘸料用,就又多增一剂酸味。”
史青眼眸一亮,“我祖父说,南方的楚人擅长将糯米制成酒曲,做出来的酒十分美味。有一年,我祖父学着楚人,将一坛红柿撒上咽酵存,你猜味道如何?”
悬清笑道:“莫不是酒味?但我家中酿果酒,浆人通常要放糖。你们放了盐,这我倒猜不出是什么。”
史青已觉相见恨晚了,“是酸的,比樱桃酱还酸许多。樱桃酱浓稠,但祖父酿的柿子水却和酒浆一样稀薄,入汤则融,鲜而开胃。”
悬清道:“若有一日,我到了你家,定要上门讨一蛊汤喝。”
“那是自然,”史青把换来的刀币交给白石,和悬清并排去守藏室。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都对彼此很有好感。
悬清是史青在稷下学宫里遇到的为数不多的正常人,还是个十分投机的朋友,不知不觉便聊了许多。
夕阳渐渐垂落,金黄余晖洒进守藏室。
守藏室内书架林立,遮住了日光。即使是白日入内,进入深处,也望望要提着烛台灯笼才能看清楚。
秦渊迈着长腿来寻史青,就见史青和那悬清挽着袖子一前一后出来,说说笑笑好不自在,手里的托盘上各自放着些散乱简牍。
他耳力好,遥遥地,就听到两人在探讨樟树粉和花椒粉哪个更适合撒在书架上防虫防潮,还打着商量这几日要一起将守藏室里断开的韦编续上,好让那些简牍不要失散。
“那些简牍好重,我有一次端着一卷论文,二三四卷竹简,进了门就险些摔倒……”
史青还笑嘻嘻说着些她在家里帮祖父整守藏室的趣事,冷不丁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秦渊问:“摔了吗?”
史青吓得身子一抖,看清是秦渊,长舒一口气,“没摔。”相比起时时相见的秦渊,史青对悬清这位新朋友更新奇,眉眼弯弯如月牙,“你方才说,你喜欢钻研什么呀?”
悬清道:“帝王之术。”
史青一时懵懵的,“我从没听过。”
“我也知之不深。你若想听,我讲给你,”悬清笑了,领着史青将简牍放在院中石案上。日头沉下去,天幕灰蓝,蚊虫出没。悬清燃了烛火,点了驱虫香,就着火光整理竹简。
史青歪头思索一瞬,手里的托盘已经被秦渊接过去了,便跟着秦渊一起围着石案跪坐下。
“真能讲给我听吗?不麻烦你?”史青眼眸锃亮,目不转睛盯着悬清看。
悬清笑道:“不麻烦。我是从郑师那里学来的。郑师肯让你进守藏室,就不会介意我对你讲这些。”
史青小小欢呼一声,“悬清,你真好。我明天还给你摘樱桃!”
秦渊皱着眉,在案下戳史青,“天都黑了,你不睡觉?”
史青怕痒,挪得离他远了些,“你困就自己走嘛,天晚了白石会来接我的。”
秦渊板着脸,抱臂坐着。
悬清推开竹简,食指蘸着水翁中的水,将烛台移近,在石案上曲曲折折画着,蜿蜒的曲线勾勒出一张生动的舆图。
史青见秦渊目光一直落在舆图上,便悄声提醒,“是周威烈王时候的诸侯国土。”
悬清颔首:“正是。”
他略有诧异。这一片大小不一的圈圈画画,全无标志物,史青也能一眼看出是何时舆图?
史青抿唇笑,“每位周王即位,我家都会画一幅新的舆图。”
悬清指尖悬在西边一方大国上,“周有礼制,而周天子自坏之。自三家分晋始,天下之乱久矣。倘或周天子不为韩、赵、魏三家正名,则三家为悖逆之臣,天下得而诛之。可周天子非但不这样做,反而为三家立名。自此之后,若有乱臣贼子,不但不引以为鉴,反而跃跃欲试,妄图将主君取而代之。”
秦渊嗤笑,“该死的总是要死的。就算周王不为三家立名又如何?不过是诸国各为利益,蚕食三家领土,暂时保全周王室颜面,让周王室暂且不蒙羞罢了。可到最后呢?周天子的名号,也只是各方诸侯谋求利益的旗帜罢了。单说最浅的,只要周王打不过诸侯,周王室的结局,就必然是走向衰亡。”
史青闷闷不乐,低头看着手指,一时没有心情参与进来。
悬清轻声问:“你哪里难受吗?”
史青眸子里渐渐氤氲上泪意,拿袖子胡乱擦过,望望悬清,又望望秦渊,忍不住伏在石案上,呜呜哭起来。
秦渊一时僵住了,知道史青喜欢周室,宽慰道:“太史青,你怕什么,就算周灭了,孤也能接你到秦国,总不会让你无家可归的。”
悬清眨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摇头道:“青,兴亡兼并,乃是天下常理,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阻挡。”
史青一抬头,被二人注视着,羞红了脸,面上泪痕纵横,“我知道。我只是想不到,届时若是我们三人也各自为敌,又该怎么办。”
悬清十分平静,“以后的事,谁说得准。青,周衰微,你有更好的选择,”他看向秦渊,微微笑了笑,“乱世之下,多得是没有受过君主恩惠,却要被连累着劳苦一生的人。你们守藏令史一脉,我也听说过,子嗣凋零,早已不得周王信赖,也被家族排斥到边缘,连维护守藏室里的简牍,大多都是贴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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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积蓄也渐渐败落。”
史青禁不住又要落泪,生生忍住了,“周再微弱,也为我提供一个保身之地,让我这么多年平平安安地长大。除了周,我哪里都不去。”
秦渊将剑排在案上,寒声道:“也没人逼着你去。没出息的东西,良禽尚只择木而栖,轮到人,反倒连畜生都不去。”
史青脸色青白红交错。
悬清递帕子给史青,露出个轻松又沉重的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人。我的国家也很微弱,这些年,我跟着郑师,每日刻苦钻研,就是为了找出能让我的国家强大起来的方法。可惜,我上给国君的谏言,国君从来不用。反倒是敌国,对我的谏言视若珍宝,进一步欺凌我的国家。”
秦渊自觉出口太重,轻咳一声,想给史青擦擦泪,史青躲了过去坐在悬清身旁。
他一时也悸悸的,不知该做些什么,又知不能什么都不做,遂趁着史青和悬清说话的间隙,见缝插针地往里插话。
幸而秦渊见识广博,跟得上两人的节奏。
史青已经抹了泪,和悬清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渐渐也没那般难受了。
告别时,两人颇有些依依惜别。
出了守藏室的围栏门,史青眼角余光瞥见秦渊寸步不离跟着,拔腿就跑。
秦渊一手提着史青后衣领,一手拿剑鞘抵着史青脖子,咬牙道:“你跑什么?”
史青瞪眼:“就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秦渊莫名心梗,“不许。”
史青道:“那你骂我畜生不如?”
秦渊语气别扭,“一时着急,口误。再说了,孤也没揍你。换了旁人,孤必定要打到他心服口服。”
史青睁大眼睛,挣扎道:“你还想揍我?”
秦渊道:“没。孤只是想带你回秦国。”
“可我不想去,”史青低声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不能离开周。”
她一低头从剑鞘下躬身钻出去,滑不留手的泥鳅一样。
秦渊下意识便追上去,从背后抱住史青。
史青狠狠踩在秦渊脚背上,听到秦渊的抽气声,冷声道:“放开我。”
秦渊一心解开两人心结,并不听史青的,“孤前番确是口不择言了,但并非讨厌你,也不是瞧不起你,只是怨你好路不走又坏路。那走起来多艰难,你自小又没受过什么苦头,能做一家之主了,反倒过得不如从前,多不值当。”
“你来秦国,孤随时都能封你做太史,还能赐给你食邑,”秦渊说了半晌,听不到史青回话,手背上却一颗颗温凉的泪珠子砸下来,当即惊了,将史青扳过来,“怎么回事?哪里弄疼你了?”
史青含泪躲了过去。秦渊欲要再问,白石已经从斜刺里冲过来,拉着史青手,圆睁双目怒视秦渊。
秦渊忍了又忍,看在史青的面子上,一拂袖独自回驿馆去了。
但走出一段,回首望见史青和白石携着手往山上走,眉心狠狠皱起。
心尖仿佛有根刺横着,秦渊只当是多年胜负欲作祟。从记事起,他想要什么,若没有,就算是争是抢,哪怕遍体鳞伤,也必须握在手里。
那个白石,能比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