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黑暗之中,房间里的床上躺着个男生,那人双眼一紧一松,眼角的泪水随着头部轻微晃动而左右横流,弯曲卷翘的睫毛上因为泪水而粘连在一起,看不清是想要睁开还是闭紧。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窗帘被风迅速地大力扯开,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窗边,又好似劈在了床边,那脸皮肤白皙,被照的发光,一瞬间,男生直直坐起,修长的双手撑在腿侧两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目视前方,因为睁得太大眼球好似要穿洞而出,盯着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半了……
男生缓了一会儿,瘦弱的身体站了起来,打开了桌子上的一盏台灯,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柔和的五官给人一种安静又温柔的感觉。
他的手颤抖着打开了桌子最底下的抽屉,映入眼帘的是几瓶药盒,下面还压着一张纸,A4纸上写着——苏昀瑾、男、14岁,诊断结果那写着的字体虽然潦草,不过也能看清写的是轻度抑郁发作。
这个病是苏昀瑾去年诊断出来的,他发现自己总是控制不住地手抖,于是就去了医院检查,医生告诉他可能是因为心理疾病引起的,心理咨询后得到的结果显而易见,不过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大概是因为苏昀瑾母亲病重,他的父亲常年在外工作,俩父子好像无话可说,基本不怎么打电话聊天,跟他好像只是一个抚养关系,在最有可能叛逆的年纪,没有人给到他最需要的陪伴。
苏昀瑾随手拿起一盒药,颤颤巍巍地把白色圆形药片倒出来几颗,抖的厉害,几颗落在了地上,滚进了床底,他瞥了一眼,就拿起水杯把药灌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关上灯,房间又一片无尽的黑暗,他眼睛睁着,望着天花板发呆,嘴角和鼻头轻轻颤动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苏昀瑾侧着头把被子拉了上来,盖住头,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被子却轻轻颤动着,好似压抑着的蚕不是要破壳而出,而是正在包裹住自己,想要与世隔绝。
苏昀瑾是在高一开学第二天后,母亲因为胰腺癌而永远离开了他。
那天,苏昀瑾在教室里坐着,他的位置是靠着窗户的第四组倒数第二排,他望着外面那蒙蒙细雨,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里不知是雨水的映射还是泪水想要翻腾而出,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的同桌埋着头微微侧着像是在趴着睡觉,眼睛却在看着苏昀瑾的侧脸。
江景珩是他的同桌,也是他们班的班长,一米八零的身高,长的帅气又阳光,性格也外向,不仅在他们班非常受欢迎,教室门口偶尔也会有些别班的女生过来看他。
不过苏昀瑾跟江景珩并不怎么熟,因为刚开学不久,江景珩身为班长特别忙,加上苏昀瑾也不爱说话,下课就这样经常看着窗外发呆,江景珩也不好意思打扰,只是偶尔看着苏昀瑾的侧脸。
这时,班主任在门口喊了一声“苏昀瑾,你来办公室一下”。
蒙蒙的细雨突然变成了潇潇的雨声,静谧的空间被打破,苏昀瑾被班主任这么一喊,吓得头立刻转向门口,眼球因为急速的转动,被风拾走一滴眼泪,正好落在江景珩高挺的鼻梁上,他感受到温热的眼泪慢慢变的冰冷刺骨。
江景珩看到他眼睛轻微泛红,显然是哭的,下意识就从桌子上抽了2张纸巾给苏昀瑾,然后眼睛盯着桌子上的语文书一顿看,假装漫不经心地把手伸到苏昀瑾前面,因为看不见,还不小心碰到了苏昀瑾的脸,细腻的皮肤滑滑的,接触到的温度一下传满江景珩的全身,耳朵尖渐渐红了起来。
江景珩被这触感一下惊慌失措说了一句:“额…同学,那个…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帮你擦一下?”
这话一出,苏昀瑾吓的立刻站了起来,“啊?谢谢了,我自己来就行。”
江景珩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刻摆手对着苏昀瑾说:“啊啊啊,不是,我是想说给你擦一下。”
不对,这说的有什么区别,江景珩尴尬的傻呵了两声“不要误会,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好,给你纸巾自己擦一下”,还特意在自己这个词加重了语气。
说完就又拿起了桌子上的语文书一顿看,虽然什么都看不进去。
苏昀瑾拿过纸巾擦了几下就去了办公室。
张馨是他们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刚读完研究生就来这个学校实习了,长得漂亮,浑身透着一股书香气息,温文尔雅的感觉。
“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是因为什么事了吧?”她看着苏昀瑾那双哭过的杏仁眼,心里不由的心疼起来。
作为班主任,苏昀瑾的爸爸苏凛有跟张馨聊过,让她多关照一下苏昀瑾,张馨也是尽心尽责,从开学第一天就关注起苏昀瑾。
“知道”,苏昀瑾说完,眼泪跟窗外的大雨一起倾盆而下,他极力地克制着,不想在老师面前失态,可就是怎么也关不住那眼角的阀门,只能拿着那两张纸巾慌乱擦着。
“老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世事无常,总喜欢捉弄人…你爸爸说…说,你妈妈可能……”张馨看着眼前这个不过15岁的孩子也忍不住红了眼“你等下收拾一下东西,你爸爸过来接你。”
“嗯,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谢谢老师这两天的照顾了。”
苏昀瑾含泪说完就回到教室里。
苏昀瑾红着眼睛回到班上,有些同学好奇地看了过来,江景珩起身让开,苏昀瑾低着头回到座位上,不想让人看到他哭过,却还是有人小声讨论。
“他怎么了,不会被张馨骂了吧。”
“不可能吧,班主任不像会骂人的人。”
“虚,别说了。”
江景珩看到他这样,那双桃花眼不由得也染上了一丝粉红,侧着头看着苏昀瑾收拾书包,却没问他原因,只是默默看着那白皙的双手在整理书包,然后就抱着走出了门口,江景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中,伸手摸了摸高挺的鼻梁。
在学校门口,苏昀瑾看到了苏凛的车,虽然下着大雨,他也没撑伞就走到车旁打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苏凛瞥了一眼低着头开口道:“下雨了怎么不撑伞?”见苏昀瑾没回答,又开口说:“你妈妈可能过不了今晚了,现在带你过去医院。”苏昀瑾“嗯”了一声后,车内又一阵沉默,车窗外呼啸的风大的如台风般猛烈,却又好像在哭,在挣扎……
到了医院,父子俩一前一后走着,推开病房门,病床上躺着一个极其消瘦的女人,正是苏昀瑾的母亲——林玖。
林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静静躺着,瘦的只剩白骨,皮肤蜡黄没有血色,虽然戴着氧气罩,却看不清她胸膛是否在起伏。
苏昀瑾走过去,眼泪如井水止不住地涌出,他边擦着眼泪边叫妈妈,可他妈妈再也不会醒来回应他了。
过了一会,医生进来了,满是可惜地看了一眼,然后说:“家属都到齐了吧,林女士已经脑死亡了,来签个字吧。”说完就把笔和纸给苏凛,然后把林玖的氧气罩和手指上的夹子拿开了,病床旁边的心电监护仪立刻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这声音在病房里回荡,苏昀瑾一瞬间感觉他的耳朵耳鸣了。
苏昀瑾看着苏凛沉着脸把字签了,然后打电话让其他的亲戚过来帮忙,苏昀瑾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妈妈,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躺着。
他实在忍受不了,跑到外面的走廊上,蹲在地上抱腿哭着,他的心太痛了,太累了,他就在15岁的年纪里永远失去了一个会爱他,关心他,陪伴他的母亲。
他接受不了,也不想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