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爬上沙发的灰团，睁着一只眼定定地看着她。
灰色毛发柔顺蓬松，林自豪伸手揉了揉猫猫的脑袋，轻声道：“是在关心我吗？”
灰团并没有叫出声，也没有蹭头顶的掌心，就这么静默无声地坐在旁边。
林自豪温和下眼眸，顾映带来的这只猫咪，安静、乖巧又灵性十足，让她深感陌生之下，又倍觉亲切。
她已经习惯，家里有一只吵吵嚷嚷的丧彪，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头，挠完桌子挠沙发，有事没事嚎两嗓子，直到一年前，它才因身体年迈，慢慢耐下性子，嗜睡又懒散。
也是在这段时间，林自豪才有养猫的乐趣，毕竟不是哪条猫都活得像条狗，丧彪除外。
灰团也与丧彪拥有截然不同的习性，或许余烬也大多数猫也迥然不同。
它会在跟在人的身后，雾蒙蒙的蓝眼也逐渐褪去水雾。
林自豪尝试给灰团安上义眼，转个身的功夫，原本安好的眼珠摆放在原地，灰团眨着蓝眼，仰着小小猫猫头看着她。
她捡起义眼，又给它安上去，灰团全程都很乖巧听话，不反抗不挣扎，她一度以为是眼球大小不适宜，这才会容易从眼眶里掉出来。
然而她重新量取定制眼球，安上去仍然转眼掉，她才觉得不对劲。
调取监控，林自豪亲眼看着，在她转身之后，幼猫只是抬起爪子揉一揉眼眶，再一低头，义眼就掉了下来，灵活得比人手上义眼还快。
林自豪转头，身边歪着脑袋，平静看着她的灰团。
那双蓝眸，褪去雾蒙，透着灵性和几分人性。
林自豪猜测，“是不喜欢义眼吗？”
也是，义眼能够协助神经接收视野，但科技的产物，多少带点瑕疵，不如本来的眼睛看得清晰，且戴久了，另一只眼睛多少也会受到影响。
林自豪没过多纠结，适应良好。
至少灰团在耳朵上没有做出抵抗的行为，林自豪猜测，接上的耳朵不影响感知。
吃饭上面，灰团要好伺候许多，不挑食，不贪食，没人时，就懒懒散散地躺在猫窝里，有人时就跟在人的身后，不叫不粘人也不至于太过冷淡。
林自豪一开始挺庆幸，在她最忙的时候猫咪不会添乱，但久而久之，她发现，这不对劲。
灰团没有猫咪本身就有的天性，这个时候的猫咪，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在确保自己安全时，这窜那窜，才是常态。
林自豪尝试着拿逗猫棒去逗，拿球去惹，然而猫咪没有任何反应，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一潭死水般平静，像对着无底洞碎碎念，反馈给她的也是细细密密的碎碎念。
“它除了会跟人，按时吃饭，就没有其他的活动了吗？”
“是的。不爱互动，如果烦了，就把自己团成团，不理会外界的任何骚扰。”
“它平时有异常行动吗？比如过度舔毛、攻击行为、食欲大起大伏、睡眠障碍等等。”
“都没有。”
兽医拿出小铃铛，在猫耳朵旁边摇晃，铃铛声音清脆，绳子吊着铃铛，灵活地在猫的视野里晃荡。
然而猫咪并没有施舍半点目光在铃铛上，或许感觉到时间还很长，它闭上眼睛，下巴搭在爪子上。
只是觉得铃铛吵闹，耳朵竖起又压下，几次过后，耳朵直接贴着脑袋，铃铛不响都没动静。
“这猫真有意思。”兽医猛然发觉他把心声说出来了，立刻收起铃铛，正色道，“咳咳，我是说，这猫有些孤僻。”
“许多猫被虐待后，难以走出先前的阴影，即便之后换到安全的环境，性格也被彻底影响，难以对新鲜事物产生兴趣，不愿意与人或动物互动，这种不属于心理疾病。能治疗它的，只有时间。”
相当于下了最后通知书，模糊不定的解药，令林自豪有些心浮气躁。
明知道问题在那，却拿它毫无办法。
林自豪叹气，真的只能交给时间了吗？
她犹豫许久，还是决定联系顾映，这是她带来的幼猫，她有知情权。
“嗯？应该没事吧，能吃能喝能睡，挺健康的啊。”
林自豪扶额，她就不该抱有安慰的心态。
“我计划完成了，晚上就来看看。”
林自豪愣了愣，她原先已经默认，顾映当甩手掌柜，一时间看着手机，神色复杂。
当初那个我行我素的小屁孩，长大了。
顾映来时，带着米面油，还有一些在集市上淘到的有意思的小东西。
“人来就行，怎么还带礼来？成年了吗，就带。”林自豪卸下顾映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米面油日期还很新鲜，她忍不住想笑。
这种人情味很重的行为，真的和顾映十分不搭，洒脱耿直、激情活力，偶尔的霸道，都让人很难联想到送礼。
顾映放下礼品，一身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我都二十三岁了，按照刑助理的话，再不学这些，会被嘲笑教养的。”
邢助理大半辈子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现在的娱乐圈新人都得喊她一声前辈，也就顾映运气好，让其甘心为她当后背力量。
就顾映身上的黑料，拿圈内那一套说法，都够她喝一壶的了。
谈了一会儿，顾映想起来拜访的目的，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我看看猫咪呢。”
林自豪指了指角落，“刚吃完饭，在睡觉呢。”
“吃了就睡啊。”顾映撑着膝盖，仔细观摩，拿起旁边的逗猫棒，用细小的尾端戳戳小灰团，“小家伙有名字了吗？”
“还没有思路。”
顾映戳戳猫咪的左眼，“咦？你没给小家伙安眼珠？”
“它不喜欢那个东西。”
“不喜欢科技眼球，倒是喜欢仿真耳朵。”顾映戳戳猫咪的仿生耳朵，毕竟不是原装耳朵，没那么灵敏，躲不过她的骚扰，小灰团直接抬起爪子，讲整个头都埋进爪子里。
这行为让顾映觉得有趣，哪怕小灰团捂得再紧，她也能恰到好处地戳到仿真耳与被截掉的耳朵缝隙。
行为之恶劣，小灰团忍无可忍，张嘴死死咬住逗猫棒的杆子，右眼瞪着眯着眼笑的顾映。
顾映没有丝毫反思，反而看向林自豪，挑眉，“还能用眼睛瞪我，不是挺活泼的吗？哪里孤僻了？”
“……”林自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像顾映这么厚脸皮的，她没见过第二个。
搓了一顿饭，顾映就离开了。
猫咪目送她乘电梯离开，尾巴轻轻甩了甩，捂着脑袋睡闷头觉。
之后的几天，顾映时不时就会来，不是戳猫耳朵，就是抬猫爪子，兴致来了，就将它当猫皮偶，摆出多种姿势。
每次都卡在猫咪生气时收手，顾映感慨道：“从没见过脾气这么稳定的小家伙。”
孤僻玩成脾气稳定，林自豪都怕哪天小猫被烦得张口说人话。
林自豪叹气，“三天后就是高考了，你确定不再准备准备？”
“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上个心怡的大学，读个心怡的专业，完全没问题哇。”
顾映语文无需多学，年幼为省门票钱，她背了不少诗词歌赋，文章更是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她本身也擅长归纳总结，剪辑录制视频更是需要台词功底，平时也有积累课外读物，可以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难住她的，只有物理、化学和数学。
“看不出来，你还是数理化小天才。”
顾映指着自己，满头问号，“哈？你在说我吗？”
“这里还有别人？”
“不是啊，我就练了基础题型，物理更是凭感觉，化学纯粹不懂哇。”
“……？”林自豪震惊，“这你就敢上啊！”
顾映满头疑惑，“这有什么不敢的？考个大学，又不是考个顶级天才云集名校。”
“说的也是。”林自豪竟无法反对。
顾映好奇道：“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都能半个月学透数理化天才了。”
林自豪不语，在她眼里，快速背通古诗文，外语方言三四天就能开**流，哪怕是动物，都能聊上两句，这不是天才，谁还是天才啊？
但貌似，顾映只是个在特定领域里的天才，至少数理化并不精通。
高考那天，林自豪十分紧张，比她自己参加高考还要紧张，反复叮嘱顾映认真看题，别跳行手快点错了，要是答错了，可是不能撤回的。
邢助理也在一旁千叮咛万嘱咐，一边说着你别紧张，一边在手心画人。
两人的反应逗得顾映哈哈大笑，“明明是我上考场，怎么你们比我还紧张？安心啦，许姐都只是发了条讯息祝我旗开得胜呢。别那么紧张啦。我去喽，后天见。”
猫窝里，平时懒懒散散的幼猫，此刻也站立起来，蓝眼睛抬头目送顾映远去。
等待是很漫长的，至少这两天尤其难熬，视线频频看向远方，透过窗户，仿佛能看到顾映休息的宿舍。
林自豪微垂视线，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猫窝挪到落地窗边，蓝汪汪的眼睛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新鲜的事物吸引了它的目光。
不知不觉，小家伙已经有几分活跃，不似最开始那段时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现在它最钟爱的，便是那橘色猫窝，走到哪叼到哪，想让它出门，还得捧着猫窝才肯随同出去。
林自豪也曾试着给猫咪起名，然而尽管用尽手段，猫咪对所起名字不甚理睬，更别提用这名字唤了，喊破喉咙也不见猫咪给一个眼神。
高考结束，顾映、邢助理和林自豪相聚许林逸家中，举杯庆祝。
三人皆听顾映细说，时而骄傲时而懊恼，胸有成竹的几科不在话下，数理化却是绞尽脑汁都无法解答。
“谁能想到，我在化学考试上，看着那些字符组合，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捱半小时，就把基础的填了，其他的全空着。”
许林逸挑眉，“后面一个半小时干嘛去了？”
“画画，还画了个超绝王八哦。”
“……”
许林逸眼神复杂，喝一口果汁，悠悠道：“真令人羡慕。”
钝感力到一定程度，连紧张氛围都能内化于无，顾映在这条赛道上，当真强得可怕。
“你要是也想体验，可以报名明年的高考。即便考过，应该还是能再报考的。”林自豪试图解码许林逸的话，但很显然解码失败。
“……”许林逸眼角一抽，体验试卷上画王八吗？倒也不必为了个王八，这么折磨自己。
邢助理倒没怎么在意，很开心地喝了许多果汁，敞开肚皮吃了个饱。这么开心的时刻，她不想因为计算热量而冷场。
四人吃了个爽，月黑后，纷纷在客房睡下。
唯有顾映，吃饱喝足，带着头盔，推着顾飞，迎着月色缓慢绕城骑行。
林自豪羡慕地看向她远去的背影，感慨道：“年轻真好。”
许林逸在旁边噙着笑意道：“是啊，我们都还很年轻呢。年轻的林小姐，要和我一起看电影吗？”
林自豪摸摸脑袋，摇头拒绝，“不了不了，明早我还得早起呢。你也早点睡。”
许林逸略显无奈地叹息道：“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林小姐也睡得太早了。”
“……”林自豪：“你的夜生活，是指下午三点起，晚上七点睡吗？你的时间表，已经按照另一个半球来算了。”
许林逸耸耸肩，毫不在意道：“每天睡足八小时，可是很健康的作息呢。”
日出而息，日落而作。好一个健康作息。
林自豪溜之大吉。
明天，顾映将继续踏上旅程。
但今夜，就留给朋友们狂欢。
次日，小家伙不见了。
林自豪一早上起来，给猫咪喂粮，然后外出晨跑，回来粮仍然没动过，找遍客厅，才惊觉猫咪不见了。
许林逸困极，闻言强撑着睡意帮忙在房子里寻找，寻找无果后，睡意彻底消失。
许林逸：“红外线显示，除了我们两个，就没有第三个生命。你昨天在家里看到猫了吗？我现在脑袋有点混乱。”
林自豪收拾东西往外走：“我也不确定，连猫窝都不在了。”
许林逸沉思，忽而道：“我们给顾映打个通讯吧。”
“她一早就出发了，以她们速度，现在应该已经登记了。”
“唔……小家伙有可能是顾映的丧彪呢。”
林自豪皱眉，反驳道：“不可能。它懒得窝都不愿挪，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