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林栀子慌忙移开视线，也小口地喝起水来。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似乎无法浇灭心底那股悄然升腾的暖意。
她发现，褪去论坛赋予的那些光环和标签，抛开那些令人心慌的暧昧传闻，仅仅是作为一个“队友”身份的沈倦，同样充满了魅力。他的专注，他的敏锐，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平时慵懒截然不同的认真，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
“不早了，”沈倦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快十点半了，“今天先到这里。具体的分镜脚本和拍摄计划，下次再细化。”
“好。”林栀子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两人一起走出空荡荡的教学楼。晚风带着秋夜的凉意拂面而来，吹散了之前在教室里积聚的闷热。
回宿舍的路有一段是重合的。他们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经过路灯下时，两人的影子被拉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他们轻缓的脚步声。
这种沉默并不让人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和。仿佛经过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头脑风暴，语言变成了多余的东西。
走到通往男女宿舍区的岔路口，沈倦停下脚步。
“到了。”
林栀子也停下来，抬起头看他。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些。
“嗯。”她点点头，“那……再见。路上小心。”
沈倦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夜色中，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深邃难辨。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转身，朝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林栀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走向女生宿舍楼。
她的怀里抱着笔记本，里面记录着今晚讨论的成果，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冰凉的矿泉水瓶的触感，心里则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而柔软的情绪填满。
这次深夜的讨论，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一份作业。
它像一扇悄然开启的窗，让她窥见了沈倦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合作的名义下，悄然迈进了一步。
然而，就在林栀子走到宿舍楼下，准备刷卡进门时，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沈倦发来的消息。
她点开一看，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句号】: 下次再约时间探讨。另外，小心苏晴。
林栀子微微一愣。
沈倦那条没头没尾的警告，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在林栀子心里漾开了不安的涟漪。
“小心苏晴。”
为什么？苏晴是谁？她做了什么？沈倦又怎么会知道？
一连串的疑问盘旋在林栀子脑海里，让她后面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她隐约记得这个名字，似乎是外语系的系花，在论坛的某些帖子里，偶尔会有人将她与沈倦联系在一起，称他们是“门当户对”。
难道是因为小组作业的事情？苏晴也喜欢沈倦，所以把她当成了假想敌？
这个猜测让林栀子感到一阵烦闷。她从未想过要卷入任何纷争，只想安安静静地完成学业和创作。
周末两天在忐忑中过去。周一上午，是美术系的人体素描课。这节课请来的模特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先生，姿态稳定，对光影的把握要求极高。
林栀子很重视这门课，早早到了画室，选好角度，支起画板，沉浸在捕捉肌肉线条和明暗关系的世界里。
课间休息时，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起身活动、喝水。林栀子也放下炭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准备去接点水。
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抬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漂亮女生。她穿着时尚的连衣裙，妆容精致，身材高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
“请问，是林栀子同学吗？”女生的声音甜美，语气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林栀子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了预感。“我是。你是……？”
“我是外语系的苏晴。”女生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林栀子沾着炭灰的手指和简单的穿着，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轻蔑，“有点事情，想跟你聊聊，方便吗？”
来了。
林栀子抿了抿唇，点了点头：“你说。”
苏晴没有选择人多的走廊，而是将她带到了画室外一个相对安静的转角。这里没什么人经过，只有窗外明亮的阳光投射进来。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苏晴拢了拢头发，姿态优雅，“就是听说，你和沈倦组队了电影鉴赏课的小组作业？”
“是的。”林栀子坦然承认，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哦……”苏晴拖长了语调，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冷了几分，“沈倦那个人，你可能不太了解。他性子比较独，也不太喜欢应付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这次大概是碍于情面，或者陆星延在旁边起哄，才勉强答应的吧。”
她的话像柔软的针，轻轻刺向林栀子。
林栀子握了握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们是正常讨论，为了完成作业。”
“完成作业当然没问题。”苏晴上前一步，距离拉近，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萦绕过来，“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别误会了什么。沈倦的家境和圈子，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他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很多都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他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麻烦和被捆绑。”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林栀子：“论坛上那些风言风语，看看就罢了，千万别当真。免得最后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还平白惹人笑话，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几乎是指着鼻子说她林栀子配不上沈倦，让她不要痴心妄想。
林栀子的脸颊因羞辱和气愤而微微泛红，但她没有退缩，抬起头，直视着苏晴的眼睛，清晰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和沈倦同学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为了完成李教授布置的作业。至于论坛上的言论，我从未当真，也不需要别人来提醒我该怎么做。”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晴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温顺安静的女生会如此直接地顶回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只是眼神更冷了些：“是吗？那最好不过了。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人因为不自量力而难堪。毕竟，我们南大的学生，还是应该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比如……好好画你的画。”
她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讽刺，目光扫过林栀子沾满炭灰的双手和朴素的衣着，暗示着她的“不入流”。
说完，苏晴不再给林栀子回话的机会，优雅地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了。
林栀子独自站在原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苏晴那些刻薄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带来一阵阵憋闷和屈辱。
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眼眶泛起的酸涩。
她不在乎苏晴怎么看她，但她讨厌这种被人无端轻视和侮辱的感觉。更让她心烦的是，沈倦的警告成了真。苏晴果然来找麻烦了，而且态度如此咄咄逼人。
这意味着，只要她和沈倦还有交集，类似的麻烦可能就不会停止。
她回到画室，拿起炭笔，却发现自己很难再集中精神。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留下的线条失去了之前的流畅和自信，显得有些凌乱和迟疑。
“栀子，你没事吧？刚才苏晴找你干嘛？”同画室关系较好的同学凑过来，关切地问道。苏晴在南大也算是个名人，她的出现自然引起了注意。
林栀子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一点小误会。”
她不想多说，也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更不想把事情闹大。
但内心的波澜却无法轻易平息。
下午没课，她把自己关在画室里，试图用高强度的练习来麻痹自己。可苏晴那些话，像魔音灌耳，反复出现。
“他性子比较独……”
“不喜欢应付无关紧要的人……”
“最讨厌麻烦和被捆绑……”
“不自量力……”
难道在沈倦心里，她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麻烦”的存在吗？他答应组队，真的只是碍于情面或者一时兴起？
之前因讨论而产生的那些微妙的喜悦和靠近感，在此刻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开始怀疑，自己主动提出组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是不是真的如苏晴所说，是一种“不自量力”？
这种自我怀疑让她感到无比沮丧。
傍晚，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周粥看她脸色不好，连忙追问。林栀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苏晴来找她的事情简单说了。
周粥一听就炸了：“什么？！苏晴她算老几啊！凭什么这么跟你说话！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吗？拽什么拽！沈倦跟谁组队关她屁事！她以为她是沈倦的谁啊？”
“粥粥，小声点。”林栀子拉了拉她的衣袖，“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凭什么不闹大？她就欺负你脾气好！”周粥气得不行，“不行，我得告诉沈倦！让他知道他有个这么极品的爱慕者！”
“别！”林栀子连忙阻止，“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林栀子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复杂情绪：“这是我和苏晴之间的事。而且……我不想让他觉得，我真的很麻烦。”
如果告诉他，会不会正好印证了苏晴的话？让他觉得她是个需要被处理的“麻烦”？
周粥看着好友低落的样子，心疼地叹了口气，搂住她的肩膀：“好吧好吧，听你的。不过栀子，你别听那个苏晴胡说八道！沈倦要真觉得你麻烦，根本不会答应跟你组队，更不会……不会在论坛上那样维护你！你要相信自己！”
林栀子靠在周粥肩上，心里乱糟糟的。
相信自己？
可是，面对苏晴那样直白的羞辱和来自现实阶层的差距，她的那点微小的勇气和刚刚萌芽的好感，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漆黑的头像，对话框还停留在昨晚他发来的警告上。
她犹豫着，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消息。
她该怎么开口？质问他和苏晴的关系？还是向他哭诉自己被欺负了？
无论哪一种，都让她觉得无比难堪。
这一夜，林栀子失眠了。苏晴挑衅的话语和沈倦沉默的黑色头像，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让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靠近沈倦，或许并不仅仅意味着心动和甜蜜，更可能伴随着她从未预料过的风雨和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