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郭睿感觉自己的头疼得快炸开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眼眶也又酸又胀。估计是昨天晚上捂着被子哭太久的缘故。
他挣扎着爬下床,走到洗漱间,使劲把冷水往脸上扑。
姚杰看郭睿脸色不好,一脸担忧地问郭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郭睿心里一酸,差点脱口而出:是,我不舒服,我心痛啊!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语气尽量保持平淡:“没事。可能就是这几天落下课程有点多,晚上想着想着就焦虑了,没睡好。”他不敢看姚杰的眼睛,生怕被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看穿自己狼狈的心事。
然而郭睿还是大大低估了情绪对自己精神状态的影响。
接连几天,他上课走神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脑子里像灌满了浆糊,老师的讲解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英语课上的随堂小测卷子发下来,放眼望去,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叉,惨不忍睹,分数低得他自己都心惊。
英语老师自然对此十分不满。
“我说有些同学啊,”她站在讲台上,意有所指地说,“不要仗着自己成绩还行,就忽视英语这个科目,作业不好好写,随堂小测也不好好做。”
“高考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英语高一分,你能干掉多少人?”
她看向郭睿,希望能在此人脸上看到一丝忏悔,这人却一味低着头,似乎对自己苦口婆心的劝告充耳不闻。
英语老师深吸一口气。
看来委婉的提醒是对牛弹琴了。
“郭睿,”于是她直接点名道,“你来说说这句该怎么改。”
郭睿站起身。
英语老师扫了一眼他的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都讲到改错题了,这小子的试卷还摊在听力这面,答得出来才怪了。
倒是他的同桌姚杰眼疾手快,赶忙帮他翻了几下试卷,把对应的句子指给他看。
“The number of smartphone users, rather than the types of devices available, are what determine the market trend.这句错在哪?”老师问。
郭睿迅速扫了一眼。
很简单的一题,主谓不匹配。
“把are改成is。”郭睿答道。
英语老师点点头:“这次答对了,但课堂小测的时候你怎么就做错了呢?郭睿,上课心不在焉可不行,别看你月考进步很大,再这样期中考可是要退步的。”
郭睿点头称是。
这一天,郭睿因为他心不在焉的状态一共被老师叫起来八次。
下午放学,他打算再次找借口不和姚杰、吴永康一起吃饭。
他已经这么做了好几天了。
因为一起吃饭就肯定要说话、要聊天,而郭睿现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说话。
反正小卖部的面包味道也不错。
正当他收拾东西想着借口的时候,姚杰却叫住了他。
“郭睿,我有事和你说。”姚杰说。
姚杰带着郭睿一路沉默地上了教学楼的天台。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稍稍驱散了郭睿心头的些许窒闷。
“来把3A?”姚杰从口袋里掏出他的雪鳞锋和冰魄,转过头看向郭睿。
郭睿愣了一下,但还是依言掏出了自己的两颗玉麒麟应战。
然而,刚一上手,郭睿就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手腕僵硬,节奏紊乱,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平时练习了千百遍的招式,此刻做得磕磕绊绊。
几个回合后,自己竟然干脆利落地败给了没怎么在3A上下过功夫的姚杰!
郭睿吃惊地看着自己的球绳垂下来。
“你输了。”姚杰说。
郭睿抿紧了唇,一股难言的羞愧和挫败感涌上心头。他沉默地低下头,开始一圈圈地将球绳往回缠。
“郭睿,这两天你的状态不对。”姚杰继续说。
郭睿沉默。
姚杰看着他这副拒绝交流的样子,眉头越皱越紧,似乎被激怒了。郭睿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姚杰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而凝滞。
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让郭睿心头发紧。
果然,下一秒姚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极力压制却仍能听出怒意的震颤:
“你说话啊郭睿!上课的时候迷迷糊糊不说,你看看你现在,连最基础的球感都丢了!你告诉我,你这球技是怎么了?你的水平呢?!”
郭睿终于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向姚杰。
很少见到姚杰那么激动。
然而姚杰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怒火一旦开闸,便难以遏制地倾泻出来:
“郭睿,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下次考试要超过我吗?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一脸颓废,拿什么超过我?你的斗志呢?你的骄傲呢?都丢到哪里去了!”
“郭睿,难道我姚杰是那么恶心的人吗?亲了我一下而已,你能难受那么多天?我都没说什么,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郭睿愣愣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
不是的,姚杰,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觉得你恶心?我难过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那个吻本身,而是因为……因为你不喜欢我啊!是因为我那份可笑的心动,从一开始就摆错了位置啊!
但他无法说出口。只能任由姚杰的怒火,混合着失望和不解,继续冲击着他的耳膜。
“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江川队的队长你也没必要当了,寒假的全国赛咱们也别去了。队长颓废,人心会散!郭睿你到底知不知道!”
最后一句,姚杰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天台上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和他急促的呼吸声。
郭睿彻底怔住了。他从未见过姚杰发这么大的火。
但姚杰的话同时也把郭睿给打醒了。
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连日来自怨自艾的壳。
是啊,他在干什么?因为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就准备放弃一切吗?放弃进步,放弃骄傲,放弃队伍,放弃他们共同的目标?
无论姚杰是他的朋友,还是他偷偷喜欢的人,抑或是他想要超越的对手,他都必须努力,都必须变得更好,才有资格站在对方的身边!成绩当然要提,球也必须要练!江川队要在寒假的全国赛拿第一,必须是毫无争议的第一,而不是并列!
而姚杰,即使是在愤怒斥责他的时候,出发点依旧是关心,是希望他振作。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时刻提醒着他、鞭策着他,即使是不是恋人,又有什么所谓呢?
能拥有这样的羁绊,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幸运。
郭睿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哽在胸口,却发现自己几乎失语,再开口变得如此困难。
语言在此刻显得太过苍白。
郭睿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前跨了两步,在姚杰还带着怒意的目光中,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对方。
姚杰刚发完火,郭睿能感觉到怀里这具身体还微微有些颤抖。
“谢谢你,姚杰。”郭睿趴在姚杰耳边说。
谢谢你骂醒我。谢谢你还关心我。谢谢你还愿意对我发火。
姚杰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手,轻轻拍了拍郭睿的后背。
“想明白了?”姚杰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和。
“嗯。”郭睿声音有些闷闷的。
好想这个拥抱的时刻成为永久。但郭睿也知道,再抱下去,那份小心翼翼隐藏的心思恐怕就要无处遁形。
于是,郭睿用尽了极大的自制力,强迫自己率先松开了手臂。
“我们去吃饭吧。”姚杰拍拍他的肩膀,“你那么大一个个子,天天躲着我们去小卖部啃面包,也不是个事。”
郭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原来自己这几天的躲闪,姚杰都看在眼里。
他摸了摸鼻子,试图找回一点往常的语调:“……我不能是在减肥吗?”
姚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你根本就不胖。再说了,减肥也不用躲着我吧。”他顿了顿,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被亲的人可是我诶,我都没有说什么,你倒是先难过上了……”
郭睿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是涌起的歉意。他低下头,诚恳地说:“对不起。”
姚杰摆了摆手,似乎真的并不在意:“算了,我原谅你了。”他收好球,看向郭睿,眼神里带着一点纯粹的好奇,“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你当时是不是也醉了,到底是把我看成谁了?”
郭睿看着姚杰那双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睛,心里那点刚刚压下去的酸涩又冒了出来。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复杂难辨的笑容,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微妙挑衅:
“你猜。”
于是郭睿的心结就这样被解开。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消散殆尽,又恢复了往常那种并肩而行的模式。
姚杰,你以为我把你看成了别人?
才不是呢。
我就是喜欢你。
不是意外,不是认错,那一刻,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郭睿看着走在前面的姚杰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想。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份心意,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藏好。总有一天,等他变得足够优秀,优秀到能够坦然面对一切结果时,他一定要亲口对姚杰说出来。
但是,心思无人诉说,确实憋得难受。郭睿想了想,决定过后还是得找个人聊聊。
或许……可以找最了解姚杰的叶霜谈谈,听听她的看法。
这样想着,郭睿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快步追上了姚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