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天。
八月的烈日像融化的玻璃浆,稠密地浇在军训操场上。宋璟年扶了扶迷彩帽檐,喉结滚动咽下最后一口水,矿泉水瓶捏出的褶皱恰好挡住右前方女生的背影——那是他十分钟前就注意到的身影。少女迷彩服后领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随着教官的口令微微后仰时,发尾扫过布料的声音像某种热带植物的叹息。
"第四列第三名!你顺拐了!"教官的吼声惊飞梧桐树上的麻雀。被点名的女生慌乱调整步伐,转身瞬间迷彩帽被风掀起,宋璟年看见她耳后有个小痣,像钢笔尖不小心点的墨。她弯腰捡帽子的动作太急,迷彩服领口蹭到后颈,露出半截银链子坠着的青金石——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尹南风用第一幅获奖水彩换来的奖品。
休息哨吹响时,宋璟年故意落在队伍末尾。他数着水泥地裂缝走向树荫,却在距离她三米处被突然转身的尹南风撞个正着。少女手里化了一半的盐水冰棍滴在他作训鞋上,薄荷绿的糖水渗进鞋带孔。"对...对不起!"她掏口袋的动作像受惊的蜂鸟,递来的纸巾带着柠檬洗衣液的味道。宋璟年盯着她虎口处的蓝色颜料渍,想起昨夜预习课本里"普鲁士蓝"的词条。
傍晚的拉歌比赛,宋璟年被推举为指挥。当《打靶归来》的节奏卡在第二小节时,他瞥见尹南风正用矿泉水瓶敲击膝盖打拍子——错得离谱却认真得要命。月光突然漫过看台,她仰头喝水的侧脸镀着银边,喉间滚动的光影让宋璟年忘了下一个动作。直到教官拍肩提醒,他才发现全连都在等他起调,而尹南风抿嘴憋笑的模样,让他把原本要唱的军歌鬼使神差改成了《南屏晚钟》。
深夜的临时医务室里,宋璟年捏着晒伤药膏进退两难。尹南风就坐在靠窗的病床上,迷彩裤卷到膝盖,小腿上晒出的红痕像幅抽象画。他盯着药膏说明书看了三遍也没记住用法,直到听见她轻轻"嘶"了一声。"我帮你?"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宋璟年自己都惊到了。尹南风睫毛颤了颤,突然举起素描本挡住脸:"学委也会用陈述句说疑问句的语调。"本子背面透出未干的颜料,隐约是白天他指挥时绷直的后背线条。
当熄灯号吹过第三遍,宋璟年在日记本上画下今日第17个心电图。最后一笔突然上扬,因为想起尹南风接过药膏时,指尖蹭到他掌纹的触感——像南风掠过峨眉山巅的雪线,明明转瞬即逝,却在心尖凝成永不干涸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