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5天灵谷山阵开，往年旧事来
竹叶露水滴坠在青石路面上，孤剑与剑邪一夜之后仍未抵达华云月榭，华云月榭的解锋镝几人想来那二人之间尚有未了的谈话。
“眼下当务之急，是批量治疗金封之身。” 有生之莲?解锋镝率先开口，折扇轻叩掌心，眉宇间凝着几分忧色，“可金封受害者多在北嵎之外，蝴蝶兰与心医他们又绝无可能前往中原，偏偏受害者的存活时间有限，这僵局该如何破？”
众人皆陷入沉思，连空气都似染上几分滞重。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脚步声自廊下传来，殷绯语款步走近，见众人个个愁眉不展，便笑着问道：“真是难得见日月才子也有这般神情，可否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前辈既来，劣者便不绕舌了。” 解锋镝微微点头示意，将批量治疗金封之身的困境一一告知。
“原是如此。” 殷绯语闻言沉吟片刻，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道几位愿不愿意冒风险。”
“但说无妨。” 解锋镝自然应允。
“早年灵谷山有座借上古残留大阵设下的跨地传送阵，” 殷绯语缓声道，指尖拂过袖上绣纹，“可于两地之间传送物品，甚至是活物。后来因灵谷山灵气不足，术法运算过于复杂，加之传送另一端还需人为维持定位，便废弃了。但核心与阵基还在，若有人修复符文、主持运算、补充灵气，再明确双方定位，或许就能重启。”
她语笑晏晏地看向二人，目光落在解锋镝与谭无语身上：“日月才子，可愿接下如此挑战？”
“有此挑战机会，自是求之不得。” 解锋镝应得干脆，只是随即又多了层顾虑，“但这残留大阵，可需避开些什么，注意些什么？” 他鼻尖微动，隐约闻到了 “白工” 的味道，可救人之事迫在眉睫，也容不得多想。
“既然有生之莲愿接下此等挑战，就请随我来。” 殷绯语转身引路，又朝廊下唤了一声，“小卫，这件事还需要你的帮忙哦。到时作为传送阵的端点之一，你可是要花费不少力气。”
“殷前辈但说无妨，需要我做什么都行。”卫启立刻应声，快步跟上。
解锋镝非常自然地伸手想拉上同梯的谭无语，却见谭无语微微侧身，十分自然地避开了他的手，只淡淡哼了一声：“那便看这挑战如何吧？”
“不急，还需等待你的两位前辈看看是否可修复传送阵。” 解锋镝也不尴尬，转向卫启温声道。
“好，但我相信前辈他们可以修复传送阵。” 卫启点头应下。
殷绯语引着你们往室内走，恰好路过她问诊兼书房的房间，便推门道：“先让我找找祖辈遗留下的阵法残图，稍等。”
书房内飘着淡淡的墨香，众人等候时，解锋镝的目光先被桌面上一幅装裱精致的群体肖像小像吸引。卫启自然也见过这幅画，此前殷绯语曾提过，画中是她当年在江湖闯荡时的好友们。时隔许久，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试图回忆画中每个人的模样。解锋镝也凑近看那幅画，目光一一扫过画中人物：
【榭栏边坐着一位极其俊秀的青年，月白长衫铺展在青石栏上，袖角银莲绣纹沾了片飘落的枫红，他指尖捏着半展的折扇，目光落在溪中游鱼上，唇角噙着温润笑意，连垂落的发梢都裹着几分慵懒的秋阳。】这是“千胜”。
【对面椅上一身青衫的文静书生，手捧青瓷茶盏，指尖轻轻刮过盏沿，正与他低声说着什么，偶尔抬眼时，眼底映着枫红，更显清雅。】这是“阿穗”。
【榭柱旁斜倚着的女剑客，深紫罗裙垂落至地，裙上暗绣的墨蝶纹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她指尖拈着片半红的枫叶，指节泛着冷白，目光掠过榭外枫林，眼神凌厉，却在瞥见殷绯语时，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旋即又覆上冷意。】这是“九天”。
【榭前石阶上立着一位白衣窄袖高帽顶的冷峻剑手，袖角云纹被风掀起，露出腕间雪色剑穗——穗子末端还沾着点溪露。他背脊挺得笔直，目光落在剑身映出的枫影上，似在琢磨剑理，周身冷意却被秋阳镀上一层浅金，添了几分孤绝之外的暖意。】这是“意大哥”。
【溪边青石上坐着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娃娃脸青年，玄色衣袍裹着清瘦身形，领口铜制怀表搁在膝头，表链垂落衣襟，随着他指尖轻触溪水的动作轻轻晃动。他望着溪面流转的波光，偶尔抬手摩挲怀表外壳上的星纹，指尖动作轻缓，连周遭飘落的枫叶，都似因他而慢了几分。】这是“小北”。
【榭内另一侧，一身短打朴素的少女捧着浅白瓷茶盘缓步走来，浅蓝布得她气质柔和又干练，茶盘上三盏热茶冒着轻烟，水汽缠上她垂落的鬓发。】这是“心初”。
【枫林下立着的女子——一身绯红罗衫映着满树霜红，鬓边斜插着枝带叶的枫枝，望着榭内众人，唇角勾着明艳笑意，仿佛抬手拂去肩头的枫屑。】这正是殷绯语自己。
卫启看着画中的 “千胜”，忽然心头一动 —— 此人怎么看上去与如今逍遥子前辈四处寻找的玉千胜如此相似，简直一模一样！
谭无语察觉到解锋镝与卫启的目光，才侧首瞥了眼画像，分了些注意力过去。他暗自思忖：如今逍遥子前辈广发寻人贴，说不定哪日就会寻到华云月榭来。
就在这时，解锋镝的目光定格在那位唤作 “阿穗” 的青衫书生身上，整个人骤然愣住。他似是不敢相信，又上前半步，眼神中的惊讶绝无半分作伪。谭无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画像中的 “阿穗”。
“解前辈，你认识画上的人？” 卫启见解锋镝神色异常，忍不住问道。
“是……” 解锋镝顿了顿，“他是少艾，药师慕少艾。”
恰在此时，殷绯语托着一小匣子从内室走出，见解锋镝盯着画像出神，便问道：“残图以及一些相关的笔记都在此匣中…… 嗯？解贤人？”
“殷前辈，这画上的【千胜】前辈，莫不就是逍遥子前辈寻找的玉千胜？” 卫启立刻接过话头，将心中的疑问道出。
解锋镝也回过神，转向殷绯语：“心医，劣者观这位【阿穗】与曾经一位故交模样一致，他……”
“当年千胜从来不愿意提及他的师承，现在想来，恐怕也只有逍遥子前辈这等人物，能教出他那样出色的人吧。” 殷绯语先答了卫启的话，再看向解锋镝，眼神复杂，“慕少艾这个名字，怎么又会没听说？只是等反应过来时，都晚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匣子边缘：“我又何必在解贤人你面前提伤心事呢？对你而言，他是药师慕少艾；对我而言，他是春意绪穗丰羽。人之一生，又有多少身份，又有多少知己？”
“阿穗二百多年前便跟我说，下定决心要退隐。” 殷绯语的声音愈发轻柔，“哪怕我再三挽留，希望他能与我一起支撑起这华云月榭，他也婉拒了。他之能为，你我皆是医师，自是清楚。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只是偶有书信往来。他在信中会提到，他有一个住在他楼上的麻烦邻居，却从不提那邻居的姓名。你若是想见那些信件，我亦可以予你一观。”
解锋镝的表情难得黯淡下去，他垂首不语，好一会儿才缓过心中的疼痛，再次开口时，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麻烦邻居吗？哈哈…… 好，解某便谢过心医前辈了。”
这下，在场的谭无语与卫启都彻底明白了 —— 药师慕少艾是解锋镝的好友，春意绪穗丰羽是殷绯语的好友，而当年在北嵎，药师慕少艾正是以 “春意绪穗丰羽” 的身份与殷绯语相识。
卫启看着解锋镝黯淡的神情，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暗自回想有关药师慕少艾的江湖传言。只记得传闻中说，药师慕少艾前些年突然成为医术榜新秀，许多人都怀疑他是退隐多年的老前辈重出江湖。后来他以解锋镝好友的身份现身，谁曾想，有生之莲的因果律诅咒竟会落在他身上。再后来众人才知晓，药师慕少艾本是将近三百年前中原正道潜伏进黑医组织的卧底，曾配合中原正派一举端掉黑医组织。为避黑医残留势力的迫害，他在苦境四处化名，好不容易成功退隐，却因帮解锋镝重出江湖，被当年的黑医残党认出，最终在连番死战中殒命。
“心医殷绯语，你早清楚那人是谁了。” 谭无语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他并未多欣赏解锋镝的神色，只收回目光，静待二人谈完，“你们二人可言之事不少。”
“我那时常常想，是不是我早一点发现，就会更好呢？” 殷绯语听到谭无语的话，苦笑着回应。
卫启暗自叹气，想来殷绯语便是在慕少艾化名逃避追杀时，与他结为好友的吧。
“这匣子里面的一些阵图，有着当年我们几人留下来的笔记，希望能帮到你们。” 殷绯语将匣子递给解锋镝，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解锋镝接过匣子，从中分出部分阵图给谭无语与卫启，自己捧着一本笔记，一言不发地翻看起来。
“往事不可追。” 谭无语拿起阵图，指尖划过纸上的符文，“况且他有意相瞒，察与不察，提或不提，皆生迷惘之苦。” 说罢，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头翻看阵图。
卫启也不再多言，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阵图，仔细研究起来。
待众人读完笔记与图纸，才真正弄清灵谷山传送阵废弃的原因 —— 当年殷绯语的七位好友中，唯有春意绪（也就是慕少艾）懂阵法与数算。其余几人各有所长：千胜与意大哥专精刀剑，小北与心初身怀天赋异能，殷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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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则擅长医蛊。再加上传送阵的使用条件本就苛刻，需耗费大量灵力与固定人力，待最后懂阵法的穗丰羽离开，这传送阵自然就荒废了。好在如今有当年的笔记作引，对他们而言，修复之事倒也不算难事。
最终众人定下分工：日月才子负责修复符文与传送时的阵法数算，尚未抵达灵谷山的叶小钗离开北嵎前往其他金封受害者处建立坐标，卫启则作为传送阵的稳定点，辅助灵脉魔力的稳定输入。若进展顺利，今晚便能完成所有步骤。
“那，前辈，我们开始吧。” 卫启确认完自己的任务，立刻做好了准备。
解锋镝虽仍为好友之事心痛，但江湖羁旅多年，他早已学会快速调整心态。待将所有事宜交代准备完毕，他才向殷绯语问起当年七人的往事。
“在这之前……” 谭无语的想法与解锋镝不谋而合，他看向殷绯语，语气郑重，“逍遥子前辈广发寻人帖，依他的名气与人脉，总有一日会寻到这里。殷绯语，花面刀神为何‘失踪’？你可知晓？”
“这事说来话长。” 殷绯语苦笑一声，语气中满是愧疚，“若真等逍遥子前辈找上门来，绯语只能向前辈请罪。若非绯语的请求，花面刀神玉千胜和他的好友，又怎么会牺牲在他乡？”
她缓缓道出那段尘封的历史：“二百五十三年前，有不知来由的异度空魔自称‘天之厉’，侵袭苦境。那时绯语所在的北嵎，仍是军阀混战的北域。我不忍见百姓受苦，不愿见故乡沦为魔域，便开始翻阅典籍，试图找到此魔物的来源。虽未寻得源头，却得知千年之前，北域本是佛魔道大混战的关键战场，想来北嵎遗留的镇墟古阵，也是当时的残留物。”
“天之厉……” 解锋镝闻言皱眉，这个名字让他想起许多过往的劫难。
“北嵎的镇墟古阵，正是压制时空缝隙的关键，可避免异度之物闯入苦境。” 殷绯语继续说道，“但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天之厉这般厉害的邪物，终究还是来了。它以黑气撕开时空缝隙，将北域城镇拖入混沌诡域，意图借北域的地脉灵枢稳固裂隙，踏足这方世界。既然无法得知它的具体来源与弱点，我们只能全力借助已有的古阵。就在那时，我遇到了穗丰羽。”
接下来的故事，于日月才子而言，竟似曾相识 —— 苦境的劫难，总带着相似的惨烈。
殷绯语与穗丰羽一拍即合，二人前往当时北域最古老的家族之一 —— 北辰家的书库寻找线索，最终在典籍中发现了 “七曜镇厄阵”。这阵法需由七种特殊命格或力量的人共同催动，能最大限度激发古阵威力，甚至净化厉气。恰好，殷绯语与穗丰羽都符合阵法的要求。
之后，他们陆续遇到了自称来自南武林的意轩邈、玉千胜，以及当时名不见经传的苟北辰；来自西武林的殇九天；还有来自中原的惘心初。七人聚齐，成功发动 “七曜镇厄阵”，暂时压制了天之厉，净化了大片区域，为北域赢得了喘息之机。
可天之厉的反扑远超众人想象。最终，核心诡域的时空缝隙剧烈波动，加之 “时空滞障” 导致后援延误，必须有人深入最危险的核心区域进行封印。殇九天提前被困在 “时空滞障” 中，下落不明；意轩邈、玉千胜、苟北辰三人主动请缨，踏入核心诡域，最终两死一疯；惘心初为保护众人心神，精神力透支，陷入了永恒的昏睡；唯有穗丰羽与殷绯语留在外围，全力维持阵法…… 而殷绯语六位好友中，最后离开的穗丰羽，也在三年前彻底离开了她。
“千胜故去之后，我为他收敛尸身时才发现，千胜乃是女儿身。” 殷绯语声音轻柔，“想来一个女儿家，在江湖上女扮男装，从来不肯告诉大家她的出身背景与师承，必然是有苦衷的，甚至可能时刻面临仇家追杀的风险。也正因如此，我才隐藏了玉千胜已死的消息，没想到却让逍遥子前辈迷惑至此。”
“唉，也是造化弄人。” 解锋镝听完，忍不住叹息，“苦境多苦事，造化弄人心。也不知道逍遥子前辈此行，会是何种结果。”
“红尘事万千。” 谭无语稍稍阖目，“无诤孤峰，你先前一话未说错，北嵎正值多事之秋。”
“…… 唉，不如说，北嵎实在没什么太平的时候。” 卫启也跟着叹气，“万般世事，难遂人意啊。”
对过往的忧伤与对苦境的感慨，终究被即将到来的繁忙压进了记忆深处。众人很快投入到传送阵的准备工作中，不知不觉便忙到了黄昏。
当第一座金封之身通过传送阵成功输送到华云月榭并被搬运至内院时，华云月榭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 金子陵、齐罗笙、易绮行、景天以及…… 苟北辰，五人来到了榭前，而此时……又有四人来到了华云月榭——一说大师、雪无名、赤翎儿以及……封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