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人举起手！”
“都不要动！”
“但凡敢动一下，我马上就开枪！”
2146年春，托帕城西北郊，巴别塔，来研学春游的一群高中生被歹徒挟持在塔顶。
最靠近楼梯口的苏念玖被闯进来的歹徒顺手牵羊，拽住了领口，一步步靠近窗户。
玻璃窗被打开，狂风灌入，冰冷的枪口怼在她太阳穴上。
苏念玖只觉脖子一疼，被歹徒压在了窗框上，身后顿时传来尖叫。
她的整个上半身已经探出窗外，悬在半空。此时，只要稍一乱动，她就会从千米高空坠落，变成地面上一颗无足轻重的老鼠屎。
歹徒：“有手机吗？”
苏念玖的语气淡淡的：“有。”
“现在打给你爸妈。”
“没有爸妈。”
“你骗谁？”
“我是孤儿。”
“……”
苏念玖反问：“你希望我打给谁？”
歹徒一怔，扭头大喊：“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罕见的SR级贫民小孩？长期接受克伦诺普联合军资助的。给我站出来！”
底下鸦雀无声。
歹徒：“是好汉就给我站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把这家伙扔下去！”
依旧没有人回答。
苏念玖只好举手：“不好意思，那个好汉就是我。”
歹徒又是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说，“你现在就打电话给哈特曼司令官，让她把我的人全放了。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推下去。”
“你推吧。”
“你……你不怕死？”
“我本来就打算从这里跳下去，现在好了，你来了，感谢大哥不活之恩。”
“……”
歹徒大概也没想到自己随手捡了个寻死的，堪比中了彩票，手劲明显松动。
“……你不怕死，天底下总有人是怕死的。”
他朝其他学生扫了一眼，忽见一个梨花头畏畏缩缩，和他对视一眼就匆忙躲开，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他用拿枪的那只手勾勾指头，说：“把那个小朋友带过来。”
被点名的“小朋友”名叫刘心鉴。她直接就哭了。她的哭没有声音，唯有大滴大滴的泪珠往下滚。
她被反剪双手，身不由己地走到歹徒跟前，不敢说话。
歹徒按下保险，将原本怼在苏念玖头上的枪口对准了刘心鉴。他勒住苏念玖的脖子，将她从下坠的边缘捞了回来，让她好好看看面前这位快要替她死去的同学。
苏念玖自初中就认识刘心鉴。她们一个孤儿，一个吃低保，很难不在一个学校，但仅限于点头之交。
找死的是她，让一个无辜的人早她一步去死，总不那么厚道。
歹徒：“你现在就打电话给联合军，谁都可以，然后转接给哈特曼。马上！否则我立刻崩了她。”
“联合军是不会在意最低等的N级的……”
苏念玖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让歹徒打消拿刘心鉴祭旗的念头。可歹徒不管，随时可能扣动扳机的指头让苏念玖的心悬到了扁桃体。
“行，我打。”
苏念玖伸手进校服裤袋，取出手机。
她不认识哈特曼司令官，通讯录上躺着的是另一个同样陌生的名字：流云·哈特曼。
她在里面躺了很久，久到苏念玖差点忘了还有她的联系方式。她看了眼刘心鉴，一咬牙，按下了“拨打”。
歹徒：“外放！”
苏念玖听话照做。
空气凝固，有规律的嘟嘟声在塔顶徘徊，二十秒，三十秒……
五十九秒刚到，信号自动切断，转入留言信箱。
苏念玖又试了几次，直到歹徒完全失去了耐心，她的上半身再次被悬到了高空中。
“你耍我？”
歹徒出离愤怒，差点把苏念玖推下去。
可SR级难得，贫民堆里发现的SR级更加难得，也就苏念玖这种没权没势的才能被他们捡到。
歹徒勉强压下心中邪火，第二次将苏念玖拉了回来，转而朝刘心鉴扣动扳机。
“别，”苏念玖喊住了他，“流云·哈特曼是副司令官，总是很忙的，我们等等。就等等，我再帮你打。但要是你杀了人，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会跳下去，鱼死网破。”
歹徒思索数秒，放下枪，夺过手机，将苏念玖和刘心鉴扔到一边，说：“给我捆上，放到角落里。五分钟后，再打。其他人，给我守住出入口。”
歹徒早有准备，三两下就把两人捆成粽子，丢在角落里。
巴别塔的顶楼重新恢复安静，只剩轻微的哭啼声。
突然，顶楼中心的全息沙盘发出亮光，微缩版的巴别塔和周边环境开始转动。
“欢迎各位游客，感谢大家莅临‘巴别塔’自然人文保护区。”
此时正是上午十一点整，沙盘的电子讲解按照系统设定，如约而至，全然读不懂现场诡异的氛围。
“怎么回事？赶紧关掉！”
方才抓住苏念玖的歹徒显然是首领。他自己不懂，只气鼓鼓地凶他的手下，让他们想办法把沙盘关掉。可他们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电闸或者开关，只能任由沙盘继续哇啦。
“2046年3月5日，也就是一百年前的今天，那巴美荒漠于一夜间出现了一座热带雨林，雨林中心耸立着的正是我们脚下的这座千米高塔，后来取名‘巴别塔’。次日，克伦诺普联合军便组建起调查小组，发现此处有三大神奇特征。有游客知道具体是哪三大吗？”
没有人回答。
没有人敢回答。
得不到回应的沙盘很是热情，不断重复刚才的一段话，反复追问，不死不休。
歹徒被它问得火大，二话不说就朝沙盘连开三枪。
可沙盘是全息沙盘，没有实体，三颗子弹打了个寂寞。其中一枚成了流弹，堪堪擦过苏念玖的耳朵，落在她身后的石窟上，再次引来歹徒的目光。
歹徒：“你，想想办法！”
苏念玖无了个大语，敢情SR级就得什么都会？这是巴别塔，又不是她的家。更何况，她现在正在处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时，她感受到了身旁刘心鉴的目光。
那目光在她脸上，一碰就散，随后，她听到刘心鉴颤颤悠悠的声音：“那个……”
歹徒：“嗯？”
刘心鉴：“我知道怎么关。”
“怎么关？”
“得回答它的问题……”
看刘心鉴的样子，她也不过是斗胆试试，却不知是文化有限还是被喋喋不休的沙盘逼得火大降智，歹徒竟然答应了：“你要是知道就赶紧答。”
“那我说了……”刘心鉴又看了苏念玖一眼。
苏念玖知道她是看到了自己背后的弹簧刀，点了点头：快了。
刘心鉴答得慢条斯理：“首先，那巴美荒漠常年干旱，不适宜热带动植物生活。可一百年过去，这里生物依旧繁盛。”
沙盘捕捉到她的答案，给予肯定：“这位游客很棒哦，如果剩余两条都能答对，我可以奖励你一枚纪念徽章。”
徽章不徽章的，早就不打紧了。
刘心鉴继续说：“第二，巴别塔不存在钢筋混凝土等现代建筑结构，完全由土砖和水泥建成，却有将近一千米高，并于风中屹立不倒。还、还有第三点……”
刘心鉴说着，目光中带着不安，落在周围一个又一个石窟上。
“……这里有大量石窟，当中雕刻的图案在人类所有历史文献中均没有记载，因此猜测，这是外星文明的遗、遗物……怀、怀疑在不久的将来，外、外星文明将把克伦诺普大陆引向世、世界末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周围嘲笑之声越来越大，她彻底住了嘴。
大家都知道，如果这种“末世猜想”成立，他们此刻就不可能站在塔顶。
所有人都把年年岁岁反复提起的世界末日当成了笑话，只有全息沙盘答道：“第三点的后半句只是猜测，尚未被证实呢。不过你已经很棒啦，请到指定地点领取徽章吧。”
沙盘说完，冒出一缕光。光线穿过空气，正巧打在苏念玖身后。
与此同时，“啪”一声轻响，几不可闻，苏念玖手上的绳索被她用随身带着的弹簧刀割开了。
偏偏这个时候……
她把手上弹簧刀一扔，屁股轻轻一挪，把它坐到底下去，同时手动把松开的绳索搭了回去。
——哗啦。
苏念玖头顶，光线所到的地方，弹出一个透明小盒子，盒子上就放着沙盘所说的“徽章”。
本以为答完题就完事，结果沙盘不依不饶，反复提醒，像是陷入了某种循环：“请拿起徽章，请拿起徽章，请拿起徽章……”
某个歹徒尚算机灵，跨步走到苏念玖身边，将徽章拿起，智障沙盘终于消停，开始播放音乐。
可就在拿起徽章的一瞬间，这位机灵鬼发现了苏念玖的异样：“你怎么把绳索解了？”
轻飘飘一句话，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现场氛围再度紧张。
心想这是装不下去了，苏念玖干脆把弹簧刀握在手中，反客为主，将那不该机灵的机灵鬼挟持在刀下。
她对歹徒们说：“把他们都放了，否则……”
话还没说完，一声枪响，苏念玖的手掌破了个洞，弹簧刀掉落，鲜血四溅。
第二声枪响，苏念玖被迫跌回地面。
开枪的正是最开始挟持她的歹徒。他走到苏念玖跟前，再次将枪口对上一旁的刘心鉴。
他看了地上的弹簧刀一眼，说：“还挺有种……五分钟到了，打电话吧，别再耍花招。”
歹徒单手拿出她的手机，回拨刚才拨出的号码，放在地上。外放的声音依旧只有“嘟嘟嘟”。
苏念玖稍稍背对着歹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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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眼看着手机屏幕。
没人在意的角落里，她能感受到手掌和小腿上传来的异样。只听见哐啷一声轻响，从她身上掉落了两颗带血的弹头。
她悄悄把它们藏在脚下。
她身上的疼痛正在缓解，为了不让歹徒发现异样，她刻意将目光移开，落在墙角的某个石窟上。
石窟上雕刻着一只巴掌大的章鱼哥，她的鲜血已经渗入它身体里，再也无法回归，变成一道赭红色的疤。
突然，石窟染血的角落处多了一株昙花。
苏念玖眨眨眼，昙花吸着她的血，正在绽放，仅此一株。
层层花瓣舒展，像是按下了两倍速，不多时便全然摊开在苏念玖的余光里。
有一条食指大小的小蛇，红底黑纹，自花心处爬出，滚落地上，随后几个蛄蛹，消失在石缝间。
她从小蛇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余光再次触碰到那株昙花。
昙花已经枯萎，花瓣散落一地。原本花开的地方留下了一枚种子。
出于多年来收集标本的习惯，她趁歹徒不注意，在背后悄悄拾起了那颗种子，随手塞入口袋……
“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再度转入了留言信箱。
“你在骗我，这电话根本就没有人会接！”
苏念玖一震，连忙收敛目光，说：“我没骗你，也许她只是……”
“够了！”歹徒耐心耗尽，“看来不死个人，你都不会说实话！”
说罢，他再度按下保险，朝刘心鉴开了一枪。
眼看着刘心鉴就要命丧当场，苏念玖不顾一切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塔身突然剧烈摇晃。歹徒枪口一歪，子弹略过两人的发丝，打入了章鱼哥所在的石窟里。
歹徒们始料未及，跌得东倒西歪。
“地、地震？”
他们相互看了几眼，为首的歹徒一咬牙：“防卫队来了吗？”
门口的人答道：“好像……还没，道路畅通。”
地震仍在持续，那人终于下了决心：“带上这两个娃，我们撤！”
要是真被你们带走，那还得了？
苏念玖迅速拾起地上的弹簧刀，起身抬脚，将混乱中的机灵鬼踢得一个趔趄，夺下长枪。
下一秒，她将刘心鉴护在身后，退至墙角，把枪口对准为首的歹徒，一言不发。
地震越来越强烈，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先跑为敬，现场霎时陷入混乱。
歹徒脚下不稳，不得不放弃苏念玖和刘心鉴，大喊：“马上撤！”
他们也不乘外部电梯，顺着巴别塔原有的内部石梯就往楼下挤去，人声喧哗。
看来，歹徒也是惜命的。
很快，原本人满为患的现场只剩下她和刘心鉴。
“你……”刘心鉴怔怔地看着她已经愈合的伤口。
苏念玖不想回答。她勉强稳住身体，也不急着走。
先是歹徒，后是地震，末法时代果真来了，随便一个意外都能把她带走，真好。
她趴在窗户边缘往外面看去。
底下的热带雨林在骚动，鸟禽惊起，昆虫成群逃窜，大批大批的动物正往沙漠边缘狂奔。
塔身仍在晃动，苏念玖抬脚，跨上了窗框。
突然，裤腿一紧，低头一看，刘心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森林狼。
“跑！快跑！”
森林狼在说话。
什么情况？
苏念玖眨眨眼，感觉这是刘心鉴为了不让她死故意用毛茸茸诱惑她的诡计。
“快跑啊！”
似乎是看到苏念玖在愣神，森林狼越发慌张，扯着她的裤腿就往石梯方向拉去。
有碎石和沙尘自塔身内墙掉落，洒了苏念玖一身。
智障沙盘抖了两下，歌也不放了，彻底没了影像。
噼啪，噼噼啪啪，噼里啪啦啪。
一人一狼循声看去。发出声音的正是浑身是血的章鱼哥。
章鱼哥在晃动中屹立不倒，有裂缝自血迹处生长，一路蔓延到脸上、触手上，火花四溅。
下一秒，一声巨大雷鸣自那裂缝处乍响，章鱼哥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一个庞大漩涡出现在苏念玖面前，混沌如深渊巨口。
烈风呼啸，晃动停止。
苏念玖听到阵阵嘶吼。
嘶吼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漩涡深处一步步爬向她。
“完了完了完了，跑不掉了跑不掉了跑不掉了……”
银灰色的小小森林狼浑身炸毛，上蹿下跳。
苏念玖一把揪住她的后脖颈：“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的吧，刘心鉴。”
森林狼原已被吓哭，正抽抽搭搭，喃喃自语：“……末末末世要来了……果然还是逃不掉……”
“什么末世？说清楚些。”
“……外神降临……所有人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