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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阴婚惊魂一

作者:芥知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乍暖还寒时分,冷冷的月光倾泻而下,乡野之中,广袤的田地和层叠的山峦依稀可见。


    树洞里的小松鼠探出了头,坐在枝桠上,看着一辆绑着红布条、贴着大红花的轿子,沿着山下蜿蜒的小道缓缓而上。


    微风拂过,掀起了金线纹绣的轿帘。


    殷红花轿中赫然捆着一位妙龄少女。


    她头戴凤冠、身着霞帔,冠上有垂珠,随着花轿的起伏轻轻摆动。她双目轻阖,肤若凝脂,素雅且恬静,如在睡梦中,却不见胸间起伏。


    这捆不是拘禁的捆,倒像是将新娘妥帖地固定在花轿正中,下肢与胸腰处皆细心地绑上了锦缎,不见一丝凌乱。


    许是梳妆的小丫鬟觉得少女清秀样貌,在大喜的日子过于寡淡,给她点上了最为殷红的口脂。


    未曾想,这如血的颜色,在珠翠晃动的朦胧之中,把少女的樱桃小嘴衬出一股子妖冶鬼气来。


    更深露重,山路湿滑,左前方抬轿的汉子一不留神,脚踩在长了青苔的石头上,打了好大一个哧溜滑。


    少女的头重重撞在了花轿的木质后壁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响,在静谧的山林间尤为清晰。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灵动的眉眼环视一圈轿内,一改先前的素净气质,透着桀骜的瞳仁变得明艳逼人。


    趴在树杈子上看热闹的小松鼠一个机灵,尾巴抖了三抖,嗖地一下缩回了自己的小树洞。


    就在这一撞中,王盼儿处于混沌的神思,蓦地归拢回来。


    喉头间有腥甜血气翻涌,鼻腔充斥着香火焚烧的焦糊味。王盼儿不耐地扯下眼前晃动的珠翠,在周遭摸索起来,手背触到冰冷地轿壁,激得浑身发颤。


    逼仄的空间,沉闷的氛围,身上繁复的衣裳,与她睡前的状态竟无一相同。


    这是在哪里?


    王盼儿眼前一片漆黑,她只得竖起耳朵。


    空间外传来窃语,宛如毒蛇张口吐出了信子:“呸,真晦气,要不是为了那三两钱,老子才不来给死人抬媳妇。”


    “谁说不是呢,哎,听说这姑娘是被她那贪财爹娘给活活闷死,送到轿子里面的,为了钱真狠心啊。”


    “......”


    王盼儿在影影绰绰间捕捉到“给死人抬媳妇”、“贪财爹娘”、“活活闷死”这些词,半死不活地意识到,她穿越了!


    穿成了睡着前看的那本狗血探案文!


    不过是习惯性地想翻本睡前读物,在首页挑了本封面最顺眼的,结果开篇直接暴击。


    第一个被害人就和她同名,是个被极品爹娘配阴婚,下毒药死送上花轿的倒霉蛋。


    她眉头一皱,晦气地拿远了手机。


    呸!呸!呸!


    王盼儿给作者竖了一个大大的中指,也没再另找一本的心情,老老实实钻进被窝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怎料一盆狗血泼下,再次睁眼时,已成了书中的倒霉蛋。


    胃里疯狂的翻涌把王盼儿的注意力拉回,生理性呕吐快要抑制不住。


    她不想兜一身秽物,火急火燎地解开绑住自己的布条子,掀开轿帘,探出头,“哇”地一声,把胃中糟物吐了个干干净净。


    “啊!啊!诈尸了!”尖锐爆鸣响彻夜空,那位打哧溜滑的轿夫丢下轿子就窜了出去。


    他双腿跑出了残影,一边跑一边哀嚎:“别找我别找我,是你爹娘造的孽,冤有头债有主,谁犯的错谁弥补!”


    其余三人也受了惊,花轿轰然坠地,探出头的王盼儿一个失重,脖子重重压在窗沿上。她因呕吐伸出的舌头没来得及收,又被卡住喉咙翻了个白眼,活生生一副吊死鬼模样。


    地主家的这门亲事本就见不得光,加了不少钱都没人愿意抬轿,现在能上前的,谁家不是揭不开锅的窘境。


    可新娘都诈尸了,钱再重要,命也只有一条。


    看着王盼儿翻回眼珠子,双手撑着窗沿要起身,三人对了下眼色,顾不上那缺德地主没付的尾款,一溜烟,全跑没影了。


    王盼儿挣扎着想起身,无奈四肢都使不上力,只能趴在窗沿上,继续忍受昏天黑地的头疼。


    她眼前就是那一滩腥酸呕吐物,熏人的紧。正准备换个方向趴着继续休息,却看在月光下,秽物之中的夹竹桃叶清晰可见


    好家伙!


    王盼儿冷笑一声,就这么水灵地破案了。


    吐完了,整个人好受不少,她开始捋着脑海中多出来的记忆。


    原身这个倒霉蛋的家庭和她很像,也是个有“皇位”要继承的破落户。两个姐姐,一个王招娣,一个王盼弟,不出意外,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弟弟,是个叫做耀祖的废物。


    王耀祖十来岁就学会了跟着村头的小流氓厮混,染上了赌钱的毛病。极品爹娘吃上顿不顾下顿,加上个爱排场的祖母,余钱余粮都没有,便发卖了大姐二姐换彩礼,东拼西凑给王耀祖还上了债。


    吃了好几顿板子后,只得暂时歇了翻盘的心思,又跟着那群混子们到镇上喝花酒。混子们喝完赖账,家中向来娇惯的王耀祖跑得慢,叫龟公打拐了脚,成了村里村外的大笑话,名声彻底烂了。


    相看的姑娘要么嫌弃他是个□□的臭跛子,要么拿着他短处叫出高价彩礼。


    极品爹娘哪能让自己成为断子绝孙的罪人,正逢张地主开出高价给自己早夭的儿子配阴亲,便一不做二不休。一碗夹竹桃,让倒霉蛋彻底沦为王耀祖换媳妇的祭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原书看到这里,王盼儿点了小叉叉退出了app。


    她捶胸顿足,一脸欲哭无泪。


    怎么没往后多翻几页,好歹看到主角出场,抱个大腿!后续怎么发展,她一概都不知道!


    而且她理科生,历史学得不精,也没古代生活常识,除了倒霉蛋那淘不出太多经验的记忆,一无所有。


    人在无语时真的会笑。


    随着王盼儿呵呵一声,怒火攻心回来了点气力,她总算是坐起来了。


    致原主死亡的夹竹桃已经吐光了,现下性命无虞。


    王盼儿摸摸脸,又摸摸新的身体,开始打探起自己的情况来。


    原主虚岁十六,瘦得皮包骨,手指也粗糙,全是平时干粗活留下的痕迹。


    那糟心的家肯定不能回,这一家畜生已经做了一次谋财害命的事,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回去无异于白送人头。


    料理这家子极品的念头要先搁置,眼下腹中空空,得先保证自己在居无定所的情况下不冻死饿死。


    王盼儿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凤冠珠帘缠住发髻,扯得头皮生疼。


    不该吃的苦是吃不了一点。王盼儿拆下繁复的头饰,月光下,珠钗们泛着金色的光。她托着掂了掂,密度远远不够,估摸着应该是包金的。


    起码是有层金子,金子在哪里都是硬通货,这些缀着的珠宝,不知道真假,王盼儿一个现代人也估不准价。


    蚊子再小也是肉,她把头饰全敛进了自己的兜里,又翻着畜生们给原主备的嫁妆。


    扒拉了一番,王盼儿直接气得蹬了腿。


    全是纸扎的玩意,一家子黑心货拿亲生女儿的性命,做了桩无本买卖。


    想到自己也是要被父母卖出去换彩礼给弟弟付首付,才逃出原生家庭的王盼儿不由自主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令她清醒,连做好几个深呼吸,才平复了想刀人的心情。


    现在她是个刚刚中毒复活、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无寸铁,身无分文。别说风吹雨打,估计露宿几回都能伤寒发作。


    而原主围着灶台、田埂、山间连轴转,记忆里搜索不到山外任何信息。直接跑路连方向都摸不准,更遑论活着到城镇。


    生气就是纯纯浪费心力,先得找间能住人的空屋子,就算苟活也有个地盘。


    她顺着倒霉蛋的记忆,构建村落的大致地图,将算盘打到了田地与山接壤最外围的停丧房上。


    村落是大家的居住地,村落之外,后是山,前是田。


    这个时代的人们普遍迷信,对生生死死、神神鬼鬼的事情充满敬意。所以停丧房周围一带鲜有人迹,连倒霉蛋也只在祖父去世的时候来过。她只有一身鲜红嫁衣,目标明显,综合下来,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至于晦气,没有什么比穿到一个被至亲下药,送去配阴婚的倒霉蛋身上更晦气了。


    舍他其谁!


    现在正值月黑风高的朔夜。不似城市的繁华,乡间小道黑得人心惶惶。


    田野的尽头是连绵的山脉,翻过最高的两座就是倒霉蛋家所在的小村落。


    王盼儿扶着轿门起身,踏出了这逼仄的空间。锦绣霞帔不好走山路,但连个棉被都没的人怎么敢扔这好料子的衣裳,她捡起捆着自己的布条子,模仿着古人襻膊的样式,把裙摆和大广袖都缠了起来。


    虽然有了方向,但是眼睛一闭一睁,张口便是吃喝拉撒,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果腹办法。


    村里虽然田地颇多,但田地都是私有。不过倒霉蛋隔三差五就得上山砍柴,村落周边的十几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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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头都很熟悉,没有大型的野兽,算得上安全。


    况且现在年成好,村民们爱吃的种类,都种自己地里了,施肥浇水精心养着,比山里的野味要更加鲜美。平日并不短缺食物,他们除了砍柴,会顺手捡一些菌菇栗子,其余时间并不愿意扛着山里的野味走好几里地。


    靠山吃山成了第一选项,王盼儿一边走,一边借着月色仔细打量起来。


    这山,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山底是高大的树木,树下能有不少小菌菇,不过晚上无法辨别是不是能吃的种类,王盼儿观察小菌菇的时候还踩到野生栗子扎了脚底板。


    埋在地下的土豆有,苋菜和油麦更是常见,甚至小溪边还长了两兜芋头,叶子又大又挺拔,都快赶上她高度了。


    王盼儿走到小溪边,鞠了一捧水。


    溪水冰冷刺骨,不过好歹也清理了口腔中浓浓的异味。


    她借着月光打量原主这张脸。


    五官极为熟悉。


    骨相模子和她中学时期别无二致,不同的是,水中倒映的面孔,脸颊深陷,发质枯槁,除了和自己一样晒不黑的冷白皮,从上到下都是一副被压榨透的样子。


    得好好养起来,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她提着裙子继续往山上走,高大茂盛的林木渐渐被比与人齐高的灌木取代。


    王盼儿顺手薅了一把茅草根,吧嗒吧嗒地嘬着,甜丝丝的,还能清热解毒。


    她走得很慢,所到之处都被她翻翻找找辨认了一通。


    忽的一簇草木晃动,一团白色的残影掠过,像极了兔子。


    野兔往往昼伏夜出,村民们夜里素来少出门,要真是野兔,指定肥美。


    王盼儿踮着脚尖,屏住呼吸往动静的方向挪去。


    小兔子们还是感知到了危险,再没了动静。王盼儿瘪了瘪嘴,不死心地翻着这块林地。


    翻找半天,兔影没见着,倒是让她发现了一片眼熟的小野植。根状茎短,椭圆叶片,带着波状浅齿。


    是车前草!


    车前草,气味香,味微苦回甘,性寒,有利水通淋、清热解毒、祛痰止咳之效。


    王盼儿停下了脚步,仔细翻捡起这片草药来,并在脑海多出的记忆中搜索关于草药的部分。


    记忆中,村民们都只识五谷杂粮,除了人参、灵芝这类在古代很名贵的药材会被认出挖走,那些可入药的常见草木都肆意生长着。


    王盼儿灵光一闪,想法快速成型。


    她的外公是正正经经有家传的老中医,只可惜没有学历拿不到执照,行医之路中道崩殂。行医不通,外公就把自己的中医馆变成了个药膳小食堂,因诚信经营,物美价廉,生意逐渐开始旺起来,只要开张便日日人满为患,其中药卤更是远近闻名的一绝。


    从小耳濡目染,虽没接下衣钵,但她药卤的手艺炉火纯青,连带着识草辨木、炮制药材、处理点小伤小病的技能也不在话下。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王盼儿按捺不住,往山林的更深处探去。


    她发现,在月光下能辨认出来的草药都有三四种。


    这几座山头的物资,处理下来,攒下跑路的费用绰绰有余。


    解下披风对折,再打个活结,王盼儿迅速做了个临时的包袱,顺路薅着山中物资,直到有刀剑相击声从山脚方向响起,才机警地停下脚步。


    远处有人影在林间飞速穿梭,刀剑寒光凌冽,被波及的小动物们发出尖锐嘶喊,惊起夜枭凄厉长啼,黑压压地腾飞起来,如泼墨般掠过林梢。


    王盼儿看着月光陡然被遮住,四周又变得得晦暗,内心咆哮:不会这么狗血吧,小说的世界!


    她心跳如雷,赶紧在周边找了一簇最密集的灌木,狗狗祟祟地佝着身体缩了进去,双手合十不断祷告:不要过来啊!退!退!退!


    打斗的声音时远时近,王盼儿心脏也跟着一上一下,腿已经开始发麻了,但她不敢动,一动也不敢动。


    天崩开局,没被药死,没被饿死,别踏马整个猝死啊!心脏已经到嗓子眼了!


    随着刀剑穿破血肉的声音和一声哀嚎,整个山林恢复了静谧。


    王盼儿脚劲一松,屁股重重duang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料理自己发麻的脚底板,鼻尖就嗅到血腥气,从一丝一缕到扑鼻而来。


    她抱着失去大半知觉的双腿,本能地想起身逃跑。


    哪能想手刚准备落地撑起上身,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


    随即,一把银晃晃的利剑横在了脖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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