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繁重的课业如山一般倒塌过来，下课时间鲜少有人走出教室，大多数人都规规矩矩趴在自己的座位上写作业，走廊偶有脚步声传来，很快又悄无声息。
再多的学业烦恼也压不住年少浮躁而又充满活力的内心。
几个少年少女在门口打打闹闹进入教室，给沉重地氛围添上一抹亮色，瞬间，低语声此起彼伏传遍教室的角角落落。
后排的男生大叫道：“郑江扬！你作业写了吗，就出去打球？”
站在门口的男生逆着光，阳光似乎格外偏爱他，为他的身影镶了道金边，他眉目深邃，眼窝处打下一层阴影，却遮掩不住眼底的亮光。
闻言，他眉毛一挑，端的是一派张扬恣意。郑江扬手里抱着篮球，向空中一抛，一条弧线划过，篮球越过宋楠稳稳落在他挂在桌边敞开的书包里。
宋楠惊叫了一声，“我去，帅啊！”
郑江扬摸了把脸上的薄汗，微微喘息，声音略带磁性，说：“想抄我作业直说。”
宋楠一听，嬉笑着自觉去翻起郑江扬摊在桌子上的作业，他拿在手上，朝郑江扬示意，“谢了，爹。”
郑江扬随意摆了摆手。
作业一打开摆在桌上，宋楠自己还没来得及抄，他的前桌同桌纷纷转到他的方向，奋笔疾书起来。宋楠推了推同桌，“小宋，你给我留点位置。”
宋鑫鑫抄人手软，给他留了一处空地，让宋楠挤进来。他刚落坐，后面就多了个脑袋搭在他肩上，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死瞪着作业上的答案，头都不低一下，在手里的练习册上盲写。
宋楠：“……牛。”
郑江扬掀了掀衣摆，冷风钻着空子跑进内里，几个跟着他打球的外班人早走了，只剩两个人还跟在他身后。他回身对身后殷切望着他的女生说：“你们回去吧，我下午放学再打。”
跟在后面的许飞鹏拉着女生的胳膊，“雅雅，我们走吧。”
李文雅举着瓶水，掩起羞涩，倔强地说：“水给你。”
郑江扬迟疑片刻，伸手接过。许飞鹏立刻拉着李文雅走了。
他手还没拿稳，在李文雅被拉走的一刹那脱手而出，往门口的桌角重重一嗑，顺着桌面滚落到柳远影握着笔的手心。
少年俊秀的眉眼抬起，眸底是清凌凌的水波，像是刚睡醒，还有些惺忪，眼角泛着红。不等郑江扬反应，他把水递过来，“不要高空抛物。”
郑江扬：“……”
他这话是不是在内涵我。
特指郑江扬刚刚在教室里抛球的动作。
由于他和柳远影不熟，也没多说，只是把水接过来，然后诚恳地向他道歉：“抱歉，谢谢你。”
柳远影点了点头。
郑江扬又加了一句，“我不会再高空抛物了。”
柳远影：“……行。”看来他懂自己的意思了。
柳远影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过分礼貌的态度，这是疏离的表现，还真不怪别人不与他相熟，而是他在和别人的相处中表现的太过疏离，导致谁都跟他熟不起来，他的朋友很少，大多停留在点头之交。
这让柳远影又舒适又头疼。
舒适的是，他不用费尽心机的处理交往中的各种杂事；头疼的是，父母总是觉得他很孤独，催着让他多和同龄人相处。
于是柳远影总是在放学后特意留校一个小时，给父母制造一个他正在和朋友交往的假象。
父母对此十分欣慰，也不催着他回家，甚至非常乐意让他在外面和朋友玩。
不可否认，这种善意的谎言让柳远影和柳父柳母都松了口气。由于结果有益无害，柳远影便不打算告知父母真相。
放学铃声响起。
教室瞬间嘈杂，甚至有人拍起了手。各个兴奋地抄起书包狂奔出去，像有狗追在后边咬他们屁股似的。
直至最后一个后脚跟踏出教室后门，柳远影揉了揉眉心，先给手表定时，之后翻出一本数学五三，挑了一张卷子做了起来。
空荡荡的教室只留了一个灯管，白光包裹着柳远影，平静的空间里只有笔尖触碰试卷发出的沙沙声。
滴——
柳远影笔尖一顿，在洁白的卷面留下一点墨迹，他视线漂移到手表，倒计时还在继续。
什么在响？
滴滴滴滴滴滴——
柳远影捂住头，好像有一堆蜜蜂在他脑内飞舞，吵得他眉头紧蹙，思考不能，“——什么东西。”
［哇，你终于发现我了！］
一个稚嫩参杂着机械的声音在他脑内响了起来。
……这么吵想不发现都难。
柳远影左右看了看，空旷的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主人不要再找了，我在你的心里。］
它装模作样轻咳两声，努力夹起嗓子，试图操着播音腔讲话，奈何声线稚嫩，变得不伦不类。
［主人你好，我是甜文系统。］
［甜文系统一片天，谁见老子不递烟。］
［恭喜您，在14亿人口中脱颖而出，成功绑定甜文系统。］
柳远影：“？”
柳远影：“出去。”
甜文系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嘤嘤两声。
［主人，您不想要我吗？］
柳远影把洇出一大团墨色的水性笔合上，冷漠说道：“你打扰我学习了。”
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对自己平淡的生活造成影响的东西都讨不得柳远影的喜欢。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继续学习了，柳远影起身装起了书包。
甜文系统十分欠揍地说：
［抱歉呢主人，一经绑定概不退换。］
柳远影额角直抽，耐着性说：“那请你假装自己不存在可以吗？”
［主人放心，我不会打扰您的，身为甜文系统，我有自己的职业操守。］
没等柳远影松一口气，它又说：
［除了督促您完成任务外，我都保证不会吭声。］
柳远影心中警铃大作，“你说的任务是？”
［收集有爱画面，营造幸福人生。］
柳远影沉住气，“说人话。”
［请主人跟任务对象多多展现有爱的一面吧。括弧，亲亲抱抱之类的，括弧。］
任务对象大抵是个人，莫名其妙让他和一个人亲密任谁都不会同意，柳远影果断道：“我拒绝。”
［消极对待任务会受到惩罚的。］
柳远影面上浮霜：“哦。”
话音刚落，一股热流翻涌，柳远影腿一软，打了个酿跄，他双手扶住桌沿，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支撑了上去，面色潮红，场面着实难以言说，柳远影迅速明白这就是它所言的惩罚，奋力压下难以启齿的感受，他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接受。”
热流如潮水般退却，柳远影这才得以喘息，“给我解释的清楚一点。”
［频次每三天一次，可以累积，如果主人连续有过两次有爱行为将自由六天，以此类推。有爱是个十分抽象的词汇，比如伴侣之间的对视，由于情感充沛也算是有爱哦。］
也就是说，只有能让人感受到爱，其实不需要肢体接触也行。
柳远影并没有感到轻松，他继续问，“任务对象是？”
砰的一声。
一个篮球从门口跳进来，柳远影吓了一跳，接着一个人影追着篮球走了进来，柳远影抿着泛白的唇抬头一看。
是郑江扬。
［就是他。］
柳远影久久不能回神，他和郑江扬并不熟悉，满打满算也就说过两句话。
郑江扬也对望回来，见他紧张的姿态微微一愣，弯腰把篮球捞起，“吓到你了？”
他顿了顿，又说：“这次是走地球。”
没有高空抛物。
现在是四句话。
柳远影扯了扯嘴角，“没有。”
身前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急促地搜刮着脑内的词汇，愣是没找出一句来跟郑江扬搭话。
郑江扬似乎看出来他的欲言又止，主动说道：“你还不离校啊？”
柳远影闷头嗯了一声，随后说道：“你这么晚打球？”
秋天入夜渐早，此刻天早已经黑了，郑江扬还拿个球去打，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那个球像是有什么吸引他似的。
郑江扬炫技似的把篮球顶在手指上，另一只手一拨，篮球像陀螺般转起来，“生命不息，运动不止。”
柳远影总感觉他和系统挺有共同话题的。
甜文系统适时跳出来。
［主人，他好有意思。］
柳远影：“……”
“闭嘴。”
“啊？”郑江扬张着嘴，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
柳远影扶额，“抱歉，我不是说你。”
郑江扬把篮球抱进臂弯，向外张望了下。月亮已高悬在天空，繁星点缀，校园里寂静无声，他见柳远影包都装好了，迟疑说道：“天很黑了，不然……我送送你？”
柳远影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正找不到靠近郑江扬的借口，于是把书包背起来，清冷的眸子认真地看着郑江扬，朝他点点头。
其实我只是意思意思，你真应啊。
不过倒也没什么。
郑江扬扒拉了下略微凌乱的头发，“等我拿个书包。”
柳远影站在门口稍微等了一会儿，郑江扬动作很快，甩起书包撂在肩上，几个大步走到他身边。
“走吧。”
郑江扬随手把教室的灯和门关上，带着他走出校门。
月色笼罩下，两人的身形影影绰绰，在脚下的柏油路上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