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谢思远在母亲吃完早餐又外出逛了一圈后还没起床,无奈温向皖只能亲自去唤醒自己的“睡美人”儿子。
“思远,起床了。”边说边上手去扯被子,“再不走你今晚就睡山顶。”又扶着人的肩膀摇晃几遍,被子才开始有动静。
“知道了妈。”坐起理一理乱糟糟的头发进卫生间洗漱。再出来时温向皖已把他昨晚摆得到处都是的东西收拾好,“爱你妈妈,有你真好。”
“爱我啊就让我少操心,多大人了。”
“三岁。嘿嘿。”温向皖给了自己儿子一个白眼拿着较小的行李箱率先出门了,“楼下等你。”
“就来。”
穿过这片街道来到当地人的住宅区,这里几乎没有什么游客,一路向里更是直接没有。
住宅区再往里就是一座又一座的山峰,温向皖带着谢思远继续走着,周遭的一切和自己记忆中的景象融合。一段时间后眼前出现一条布满苔藓的青石板小路。两人小心翼翼的走着,沿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谢思远的相机倒是存了不少新照片。突然温向皖眼中倒映着一棵大树,她看到树上那离开时留下的标记,一阵回忆涌上心头。“走吧,就在上面。”温向皖深吸了一口气。她拎起较小的行李箱,走上在青石板的台阶,发出清晰的回响。
谢思远紧跟其后。越往上走,地势渐缓,依山而建的吊脚楼开始密集起来。黑沉沉的瓦片,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依山而建沿山而上,山腰云雾缭绕更添几分神秘,有几处吊脚楼青烟直上云霄。
母子二人在寨门前站定,温向皖抬头看着那用梨木朱砂描字的牌匾,“千户苗寨”是那般熟悉。
踏过寨门,几只毛色杂乱的土狗懒洋洋地趴在路边阴凉处,听到陌生的脚步声,站起准备嚎叫,被主人赶到一边去继续趴着。
吊脚楼下穿着繁复黑色苗服、头上带有重银饰的妇人正在做针线,看到他们这一对明显是“外来者”的母子,尤其是目光落到温向皖脸上时,她们的眼神里瞬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凑在一起,用苗语低声议论起来,目光不时瞟过来。那眼神并非热情的欢迎,到是有种说不清的情绪,这里的氛围远不及没外面的那般热闹,较为沉寂。
温向皖的背脊不可察地挺直了一些,脸上挂起一种得体却略显疏离的微笑,向着那些投来的目光微微点头致意,并没有主动开口寒暄。谢思远心里不解,母亲不是回娘家吗?这气氛怎么感觉像是……闯入了一个并不完全欢迎她的地方?可在他印象中似乎不是这样。
继续向上走去,在半山腰一处相对平坦开阔一看就知道久无人居的吊脚楼前停下,这里远离苗寨的中心地带,周围房屋较少也没什么人。
“好别致!”谢思远看着面前的吊脚楼不急感慨,“这……妈,你确定不会塌?”
“寨子里选来建房的木头,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下面为了防蚂蚁是用的石头打地基。”
“欧……”
踩在木制楼梯上每一步都伴随着木头的响声。木门紧闭,一把老旧的铜锁挂在上面,锁头已经锈迹斑斑。温向皖从随身的挎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才摸出一把同样古旧的钥匙,插入锁孔时有些费力,调整好几次都还没能打开,谢思远接替又尝试一番终于在转动时发出“咔哒”一声涩响。
“吱呀——”
木门被推开的一瞬,一股陈年尘土和木头霉变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较为昏暗。入内可以看到木制的桌椅家具上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角落几乎全是蜘蛛网。但从物品的摆放程度可以看出主人离开时最后的整洁。几缕夕阳的金光从木窗的缝隙挤进来,照亮了空气中跃动的尘埃。
“先简单收拾一下,晚上我得去拜访几位寨老。”温向皖语平静,丝毫不在意刚刚一路的不适。她放下行李,开始动手清理。
正当母子二人默默打扫时,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阿皖吗?阿皖。”
温向皖正在擦拭桌子的手一顿,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她放下抹布,快步走到门口,脸上瞬间绽开了一个笑容:“蛰雅伯母!是我,我回来了!”那是谢思远从未见过的母亲的模样。
门外站着一位头发花白,身着深色靛蓝苗服的老妇人,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清明。她一把拉住温向皖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眼眶迅速泛红,声音哽咽:“好好好,回来就好…在外辛苦。这是…思远长这么大,上次见你,你才只有几节竹高…不出来…躲在你妈妈身后。”蛰雅说得不大流畅用手比划着,眼里满是慈爱。
谢思远连忙上前,恭敬地问好:“阿婆好。您的汉话说得好清楚。”这位老人的热情与之前路上感受到的疏离形成鲜明对比,让他稍稍安心。“阿皖教好,阿婆年纪大,好久才学会。”
“阿皖这次…回来不走吧。”
“伯母我这次回来,是趁着思远高考完回来放松的,外头的还有生意不走不行。”
蛰雅轻拍着温向皖的双手,“幸苦幸苦,这几天伯母……来帮你,你只管好好休息……思远大…也不需要你不放心。”
“好。”
蛰雅算是寨子里和温向皖家关系较亲近的长辈,她的到来仿佛给这间冰冷的老屋注入了暖意。不由分说就拿起扫帚加入的打扫队伍中,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寨子里这些年的变化。谁家添了丁,谁家老人走了,还谈及到去年外边来给苗寨通了电,录了档案小孩可以去外边免费上学等等,最后,感叹后山的竹林又茂盛了许多。
收拾间隙,谢思远听到外面有若有若无的乐声传来,不经好奇来到窗边轻轻推开木窗,瞧见远处寨子中心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几位老人稀疏围坐在树周吹着芦笙。树下一个格外挺拔的身影吸引了谢思远得注意。那人穿着靛蓝色的对襟上衣,披散着头发,带着些许银饰,身姿如松。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周身,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神圣的金边,谢思远想到了老人常说的神仙显灵了。
“那是阿竹,和你差不多大。”蛰雅伯母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到谢思远身边,压低声音解释道,“在给那棵老祖宗树做日常的敬奉仪式。他是我们寨子现在最年轻的‘土司’,老祖宗的东西,就靠他传下去了。结束前不要去打扰。”他正疑惑蛰雅说话的流畅,听出这其中的警告不再细问,点头应下。
这时,树下的仪式似乎结束了。那个被称为“阿竹”的年轻人缓缓转过身来。谢思远终于看清了他的正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直线。可惜距离较远看不清他的眼睛。
突然间谢思远感觉自己有一瞬和晏竹的目光有所接触,一时间他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一道冰冷的视线刺穿,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心脏却怦怦直跳。
“妈……”谢思远回头看见母亲对着古树的方向出神,听到儿子的呼唤,温向皖才猛地回过神,勉强对阿雅笑了笑,语气带着感慨说:“阿竹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像他的母亲了。”
蛰雅阿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说:“唉…不容易。”谈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谢思远明显感觉到蛰雅在隐瞒着什么。屋内的气氛,因这欲言又止,变得微妙而沉默起来。
傍晚,吊脚楼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蛰雅也告辞回家。温向皖带着谢思远,提着一坛早已准备好的好酒,一些烟草和从城里精心准备的茶叶、糖果等礼物,去拜访寨子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来到寨子里最大的吊脚楼前,背上出了些薄汗,微凉的风吹在身上刚好。谢思远看着这座吊脚楼古老中带着庄重威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心翼翼踩上木梯,看着脚下随时都可能断裂的板子,下意识吞咽口水。
来到堂屋,四周火盆里的火苗跳跃着,一位妇女上前接过母亲手里的酒,其他人坐着不看这边,酒菜也准备得十分丰盛,典型的苗族待客礼仪一样不缺。谢思远从进门就有感觉到了白天刚进到寨子时的那种疏离感。温向皖努力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拉着谢思远在下席坐下。
坐在上席的老人用苗语开口关切地询问温向皖在城里的生活和工作,又转头夸赞谢思远一表人才,前途无量,言辞得体。谢思远看着上首人的脸,和树下坐得离晏竹最近吹芦笙的那人重合。应该是族长吧。一边用着苗语简单回复。
温向皖在谢思远汉语说得流畅时就开始教他苗语,只是上了高中之后母亲忙自己学业重就有些生疏,但也能勉强对话。
族长发话,其他人也加入谈论中。话题开始触及温向皖当年离开寨子,和她儿时的经历,温向皖一时有些语塞,回答的模棱两可,气氛渐渐回到刚开始的氛围。
排雷:伪骨科,攻有女装史(就在前几章),受一身反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千户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