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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没有什么会永远停留

作者:miracle码字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五章:没有什么会永远停留


    当落海的骑士再次将双脚放置在柔软的沙地上,他第一瞬间感受到的并非是月光的柔和亦或是海风的呼啸。兰斯洛特从平静的夜里嗅出了死亡的气息,他跟随自己的直觉沿着沙地前进,没一会儿便到了灯火通明的渔村边缘。


    四下蛰伏的哭泣声源源不断,如同安瑞斯山上那经年流不尽的山泉水。


    年轻的骑士在这样的地方显得有些局促,他自小被严苛的母亲关在家中的训练室内,没日没夜地对着木剑上突起的尖刺和自己长满粗茧的掌心发呆。等到稍微长大一些,够得着大人的膝盖了,母亲便随大皇子出征在外,把自己丢在了骑士训练营。


    小小的孩子不再拥有发呆的机会,他的掌心除了粗茧,又多了无数道不断消失又不断出现的伤痕,他木剑指向的再也不是面无表情的木偶,而是一个又一个有着冰冷肃杀之意,身着钢铁炙甲的高大骑士。


    再后来,他被迫参加大皇子威廉的回归宴。


    那场盛大的宴会中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层流淌的熔金给覆盖,数以千计的永不熄灭的蜡烛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上雄雄燃烧着,弥漫出一种蜂蜜与蜡油混合的甜腻腥臭。


    大厅的空气中不断交响着丝绸摩挲的沙声和玻璃酒杯接二连三碰撞的脆响,兰斯洛特踩着从墙壁中渗出的尖锐低语和喧哗轻笑,承受着贵族们一个又一个审视的目光缓步来到皇太子威廉的面前。


    靡靡之音中,皇子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浅笑,这笑意未曾达到眼底却还是让兰斯洛特有些惴惴不安。


    “有趣的宴席不是吗?”他不知是在对谁说话,但他身侧挺立的女骑士却向兰斯洛特递去一个眼神。


    兰斯洛特当即心领神会:“是的殿下。”


    威廉查尔斯继续说道:“最有意思的是参加这场盛宴的不是你我,或者那些高贵的小姐和傲慢的先生们。”他优雅地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而是他们手上的珠宝和兜里的金钱。”


    “年轻骑士,你真的能分辨说话的到底是谁吗?”


    兰斯洛特望向威廉查尔斯浅金色的双眼。


    “从今天起,我会让布伦希尔德将你送去四皇子的骑士团,我亲爱的弟弟需要你的保护。”


    雕塑般的女骑士开口说道:“我希望这趟经历能让你明白家族的信仰。”


    她第一次将手放在了兰斯洛特的脸上,这个女人的手并不柔软,甚至粗糙得像未打磨过的砂纸,但当它抚摸在少年的右眼时,却是那样温柔而珍重。


    “给你自由了兰斯洛特,用你的眼睛亲自丈量这片大地,想想该为了谁而执剑。”


    兰斯洛特从金碧辉煌的殿堂走到了这条坑坑洼洼的泥泞小道,他透过一扇扇遮不住风的木窗看到一个个行将就木的病人和屋外守望着的肿着眼的其他人。


    他才惊觉自己抵达了真实的黑夜。


    剧烈的爆炸声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兰斯洛特眼见着一位少年满脸惊慌地推开屋门朝着爆炸的地方拼命奔去,他刚想紧随其后却被屋内传来的急促咳嗽声给吸引。


    “被爆炸声吓到了吗?”兰斯洛特听到后莫名有些心焦,他小跑着来到木屋前,推开了那扇半遮半掩的木门。


    苍白的人偶跪坐在滑落的床单上,细长的手指正痛苦地蜷曲着,他金发披散,一丝一 缕地顺着不断起伏的肩胛垂落。伊利亚颤颤威威地抬起眼注视着突然来到的人,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出斑驳的光晕,但这个人的身影即便化成灰了伊利亚也不会忘记。


    “是那个破坏我转移术的混蛋超级新兵!”伊利亚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只想一巴掌把这个罪魁祸首之一扇进风暴王的鼻孔!


    可能是看出了伊利亚突然的激动,兰斯洛特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只是路过此地,也许您需要我的帮助?”


    伊利亚惊奇:“嗯?没认出我吗?”


    “你……”


    兰斯洛特小心翼翼地向伊利亚走去,一举一动像极了企图摸猫的爱猫人士。


    待他走近,琉璃般的月色这才照亮了二人眼中对方的模样。


    伊利亚本来十分警惕地盯着黑发骑士,却被他脸上挂着的比眼睛还大的黑眼圈吸引了注意,再后来,骑士宛若弯刀般英挺的鼻梁和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悄悄催动了一下伊利亚的心跳,他的眉骨投下淡淡的阴影,让那双熔岩般血红的眼眸显得更加阴郁。


    伊利亚怔了一下,他对这张俊美非常的脸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


    而兰斯洛特,他自许是清心寡欲的骑士,却在看清伊利亚容貌的第一眼感受到了理智被美貌贯穿的一瞬,任何曾被认为是“美”的标准都在少年面前显得苍白而可笑。


    兰斯洛特收回微微发麻的指尖,下意识挺了挺脊梁试图挽回些许溃不成军的体面。


    伊利亚看清了他的动作,他弯了弯眉眼说道:“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劳烦您带我往方才爆炸的地方去好吗?”


    少年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恍若浇灌了蜂蜜。


    兰斯洛特定了定神,蹲下身将少年轻松抱起,他尽量没去碰敏感的地方了。


    “阁下,我能嗅到此处不同寻常的气息,也许您能告诉我答案?”


    伊利亚勉强撑起精神听他说话,正要解释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直接解开骑士扣得死死的衣襟。


    “阁......阁下下?!”


    “你是圣骑士?”一道被刺穿的金玫瑰标识赫然出现在伊利亚眼前,那正是圣骑士之印。


    ......


    一场由爆炸引起的大火正在村落中心张牙舞爪地吞噬着一切,它并非一味地向上,而是流动着向周围扩散,墙壁与廊柱,丝绸与骸骨都是它攀爬的道路,它的火舌所到之处全是木板与玻璃碎裂的尖啸。


    安德烈赶到时,往日生机勃勃的小广场已经连带着周遭的房屋变成了一滩死气沉沉的废墟。


    “奶奶…奶奶!!!”他的大脑仿佛被闪电击中般变得一片空白。


    安德烈不顾滚烫的火舌硬生生往村长家冲过去,他边冲边喊,红肿的眼眶已经被烈火烤干,贪婪的火光舔食着安德烈的皮肤,少年却全然不知疼痛。


    他机械地想:“我的奶奶呢?怎么会爆炸?她要是死了,我的钱还留着干什么……”一行泪再次被火焰烤成一团轻烟,“我还活着干什么?”


    “安德烈!安德烈先生!”


    女人刺耳的尖叫在他身后响起,安德烈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烈火之外拽去。


    他怔怔地看向拉回他的女人,是艾连,麦克的妻子,安娜的母亲。安德烈颤抖着呼吸着。


    他这才发现,艾连的左手已经空空荡荡了。


    下意识的,安德烈从外套的夹层里取出绷带,他哽咽道:“这是怎么了?快让我看看,这样的伤必须尽快处理!”


    艾连忍住哭泣,她猛地跪下,朝着安德烈伸出自己仅剩的右手,她捧起少年泪流满面的脸柔声说道:“安德烈先生,你听我好好说。”


    她的声音交杂着无与伦比的悲痛,安德烈颤抖着掀开她被炸断的左臂,看见断裂处焦黑与腥红交织的触目惊心的皮肉,嘴里不断喃喃:“我能治,我能治,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安德烈先生,史莱克女士和我一起来到村长家时听见了他和暴风城圣骑士的对话,珊瑚病不是一场天灾,它是**,是彼得为了实现他那狗屎一样的飞升梦献给暴风城的贡品!”


    艾连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翡翠项链挂在了安德烈的颈间。


    霎那间,安德烈望着在火光下显出颓色的项链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僵硬地看着艾连悲痛的目光,像一块凝固的蜡油。


    没有什么是能永远陪伴我的。


    没有什么是我能抓住的。


    没有什么是我能挽回的。


    绝望如一头吞天巨兽般撕扯着安德烈的理智,他早该知道的。


    以艾连常年居家的体质是不可能在这样的伤势下还能保持清醒。而连这位轻巧灵活的年轻妇女都无法躲避的爆炸,那个走路歪歪扭扭,总是倚老卖老叫他背着的驼背老太太又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年轻的妇女在摘下项链后便已经掩饰不住面上灰白的死色,她再次感受到了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但她只是微笑拭去安德烈的眼泪,她深知少年失去挚爱的痛苦,就像不久前她看见麦克浑身长满珊瑚后瘫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样。


    她丈夫的症状并不算严重,艾连靠近他时还能听见丈夫低声的安慰:“不痛的艾连,你不要难过,我会好起来的,我们会有好多好多的牡蛎,我要带你们吃像云朵一样的面包。”


    艾连将安娜交给了邻居,怀揣着一点点希望去找史莱克女士,史莱克女士会有办法的,她总是守护着我们村子每一个生命。


    你瞧,我在半路上遇见了她,她就说有办法解决这些恶毒珊瑚病了,只可惜比起珊瑚病更恶毒的是人心。


    暴风城的圣骑士感受到了别样的气息,他干脆在手心燃起一把圣火,将其丢到了广场中心的货物中央。


    当火舌吞噬掉艾连胳膊又震碎了她每一块内脏时,她才惊觉那些重重叠叠的箱子并非风尘仆仆的医疗用具,而是炸药。


    他们为了抵御珊瑚病的蔓延早就想一把火烧了村子,不是今夜,就是明天。


    艾连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愤怒如烈火般锤击着行将就木的躯体:“安德烈!安德烈!”


    安德烈抬起头。


    “为我们报仇!为史莱克女士报仇!为这个小村子报仇!”女人的愤怒几乎将要冲破她的□□,不知为何安德烈居然看到了她灵魂怒不可遏地尖叫着:“如果爱无法再支撑你前进,那你就去恨!去愤怒!你摧毁你想摧毁的一切!不要为了别人的**买单,不要因为死亡一蹶不振!”


    翡翠项链忽然散发出一道不可思议的柔光,少年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抓住了那道光。


    而与此同时,艾莲垂下了那只早已支撑不住的手。


    她死了,但她的眉毛依然紧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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