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寻太伤心了。
所以回家的路上又掏出手机对着李庆狠狠地骂，骂完一句他就删一句，绝不留下自己污言秽语的罪证。
骂了整整一路，方寻总算心里舒坦了。
以至于进门的时候有些得意忘形，没能第一时间敏锐捕捉到方一帧的存在。
“去哪儿鬼混了？这么晚才回来，”方一帧扫量他两眼，没好气地指责，“你怎么不穿校服？能不能有个高中生的样子？你这么穿去学校，没有被那个死老头抓去办公室做检讨吗？”
“我靠，你那什么眼神……”
方寻茫然，“哥，先回答哪个问题啊？”
方一帧啧地一声，瞪着他，“第一个！”
方寻哦一声，“去陆庭昀家了。”
方一帧忽地眯起了眼睛，眼神变得微妙起来，“你身上穿的是陆庭昀的衣服。”
“对啊，”方寻坦然承认，下一秒诧异又惶恐地问，“哥，你怎么会知道这是陆庭昀的衣服……”
“你是不是和学校里的那些人一样，对陆庭昀穿过的每一件衣服都清楚得不得了……”
“哥，”方寻的语气肉眼可见地慌了，“你该不会也要和我抢老公吧……？”
“不要啊，你不知道，要和好多人抢陆庭昀，我好辛苦的……”
“艹，”方一帧骂了一声，“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以为谁都是你，天天就知道围着陆庭昀打转！”
方寻很放心地呼出一口气，“你不跟我抢就好了。”
“……有病！你穿他衣服跟套麻袋一样，有眼睛就能看出来不是你自己的衣服。”
“不是麻袋，陆庭昀的衣服很贵的！”
“我他妈真是服了你了！”方一帧咬牙切齿又有些无奈，“你为什么穿他衣服？我告诉你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那么轻易 ……”
“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汤倒到衣服上了，管家给我拿的衣服。”
方一帧顿了一秒，貌似接受了这个解释，把话咽了回去，“这样。”
又瞄见他手里的手机，随口一问，“舍得换手机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庭昀给我的，”方寻对他羞涩一笑，“哥，我没有钱。”
方一帧啧地一声，“我给你那个呢？”
“用不上，卖、卖掉了。”
“你他妈的是有多活不起？”方一帧忍无可忍地吐槽，掏出自己的手机，很用力地摁了几下。
方寻不明所以地陪他罚站，心里暗骂他屁事多，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己手里屏幕亮了。
是转账消息。
方寻的眼睛也跟着亮了，确认自己没看错，几秒后，佯装冷静问，“哥，你干嘛突然给我转钱啊……”
“看你勤勤恳恳勾引陆庭昀的份上，”方一帧十分嫌弃，“还有，你能不能矜持点，别总在陆庭昀面前那么掉价，很丢我们家的脸。”
方寻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感动得险些热泪盈眶，“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滚，少恶心我！”方一帧一副作呕的神情，倏地收回目光，上楼去了。
方一帧给他转了五万块。
这笔巨款使得方寻完全忘记了今天的痛苦，躺到床上时还晕晕乎乎的，对着手机屏幕数了五后面有几个零。
数到第八遍的时候，方寻忽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
完了，忘记问了！
陆庭昀今天叫他过去，是想干嘛……？
—
“少爷，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管家偷瞄自家少爷“泰山崩于前，我子岿然不动”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陆庭昀面不改色，在合同上流利写下名字，“哪里过分？”
“小少爷都哭了！”
管家心想，又是脱光又是叫人去洗干净，还要把所有东西都销毁，这还不过分吗？
“他的眼泪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陆庭昀不以为意，“没有做好听话的准备，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管家斟酌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说，“……少爷，要不要再帮您约一下之前的心理医生？”
几秒后。
“……出去。”
“好的。”管家立即答应，然后很识趣地滚了出去。
陆庭昀不觉得这有什么要看心理医生的必要，是方寻太欠缺管教。
甜言蜜语张口就来，言行举止则背道而驰。
承诺对方寻来说太过轻易、太过随便，只有说出口的瞬间有轻微的分量，从他嘴巴里吐出来之后就会像呼出的废弃气体消失在空气里，没有存在的痕迹。
所以必须要用深刻的教训让方寻记住，承诺只有被兑现，才能称之为承诺，而非一句轻飘飘的无心之言。
哭泣和屈辱，是必要的代价。
方寻但凡一丁点的聪明，从一开始就应该身体力行地听话，而不是不安分地试探他的底线。
手机忽地响起讯息声，将陆庭昀从走神中唤醒。
我才不方：陆庭昀，你睡觉了吗
我才不方：我想和你说说话
我才不方：老公我想你啦~~
方寻一连发出去三条信息，没收到然后抱着自己的新手机，从网上复制了一段类似于“三秒不见，思你如狂”这样的情话，发给了陆庭昀。
几秒钟后。
冷漠无情的丈夫：？
噢，陆庭昀还没有睡，方寻困得不行了，闭着眼按手机屏幕，先打了个哈欠才开始说话，紧接往上一滑，消息发出去了。
陆庭昀点开语音条听到方寻长长的哈欠时，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方寻都快睡过去了，还没等到陆庭昀回消息，又问他迷迷瞪瞪地怎么不说话。
没等到陆庭昀说话，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
方寻看对话框。
冷漠无情的丈夫：明天
冷漠无情的丈夫：？
方寻已经能熟练地从陆庭昀的只言片语读出自己想要的意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
陆庭昀！再一次！主动邀请自己！去他家！
所以陆庭昀会叫他去干什么呢？
吃饭还是标记。
除了这两件事，他不知道自己去陆家还能做什么。
但无论是哪件事，都让方寻充满期待。
几日不见的管家西装领结一丝不苟，神采奕奕地带方寻进门，跟他说陆庭昀在楼上书房等他。
方寻刚往楼梯上走，管家又叫住他，故作玄虚地说，“少爷给您准备了惊喜。”
“什么惊喜？”方寻脚步一顿，眼神亮晶晶的，语气藏不住地雀跃，看向管家。
“您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说了少爷会——”管家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手刀的动作，“您快上去吧。”
陆家夫妻二人更是常年不着家，方寻又已经来过好几次，因此并不感到拘谨，然而过分地驾熟就轻。
“陆庭昀！我要进去咯！”方寻敲过门，就迫不及待地在门口提醒书房的人。
“进来吧。”透过门板传出来的声音有些沉闷，语气又意味地慵懒。
到底是什么惊喜呢？陆庭昀甚至还要把门关上……方寻心里嘀咕着，一边打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不止有陆庭昀。
还有一个带眼镜儿的中年男性beta，穿得很简朴，浑身上下充满了浓浓的书卷气。
方寻愣了一怔，看向陆庭昀，有些失望地喃喃，“不是说有惊喜吗？”
陆庭昀眉头一挑，“先进来。”
方寻心里疑惑，偷瞄了那个陌生而友善的beta几眼，才慢吞吞地走到陆庭昀旁边坐下。
从他进门开始，beta就在打量他。
方寻一头雾水，看了看beta，又看了看陆庭昀，狐疑地问，“这是……要干嘛？”
陆庭昀神色如水般镇定，开口说，“给你找的补课老师，教数学的。”
方寻霎时瞪大了眼睛，失望地啊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吧。
“我没说是惊喜。”
方寻头皮发麻，不知道要说什么，眼睛眨巴个不停。
beta倒是很有老师的样子，主动打破沉默做了自我介绍，说自己叫莫如归，从事家教行业已经有十五年，拥有很多方寻没见过但听起来很厉害的证书，教出过数不胜数的高材生，很擅长教基础薄弱的学生。
方寻很沉浸在惊喜变成惊吓的惶恐里，愣愣地听完，还被一旁的陆庭昀用手肘捅了一下，提醒他叫人。
方寻这才回神，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老师。
“不用紧张，第一节课不上课，只是先测一下您的基础如何。”
方寻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好的，求助一样看向了陆庭昀。
结果陆庭昀居然直接站了起来，留下一句“好好学”就走人了。
方寻心如死灰地看着陆庭昀关上了书房的门。
一个多小时后。
方寻面如菜色地从书房里走出来了，他身后跟着莫如归。
莫如归很是喜悦地跟陆庭昀说话，“基础比预想中的要好，至少有初二的水平，对熟悉很敏感，接下来我会给方少爷量身定制学习计划，课程就下周开始。”
有的人看起来还活着，实际上已经走了，轻如鸿毛一样地死了。
莫如归很快和两人告别，带着方寻写得一塌糊涂的试卷，离开了陆家。
方寻神魂离体，茫然地问，“其实不止有数学课的老师，是吗？”
“是，”陆庭昀倒没有避讳，“下午还有更大的，惊喜。”
方寻绝望地注视陆庭昀。
“一定要现在就开始吗？能不能让我先过完这个周末……”方寻可怜兮兮地哀求。
然而陆庭昀总是那么铁石心肠，说不行。
“晚一天多丢人一天，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你能这么厚脸皮，丢得起这么多脸。”
方寻咬牙，“陆庭昀，你真虚荣！”
方寻欲哭无泪，想一头撞死在陆庭昀怀里。
方寻怨念重到陆庭昀无法直视。
“不想补也可以不补。”
“真的吗……”
“但你这个成绩上不了首都任何一所学校，我不觉得你家愿意用钱把你塞进去，陆家更不会做这么丢人的事。”
方寻咬唇，“那我去外地上大学，和你网恋也可以的。”
陆庭昀：“……？”
“人不能和猪谈恋爱，我不能接受和大专生谈恋爱。”
“……你！”
“也不想异地恋。”
方寻茫然地怔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后，惨淡的脸色注入了灵丹妙药一样重新变得饱满而精神，定定地看着他，“老公，你是说我们以后要谈恋爱吗？”
“一定要以后才能谈吗？我们不能现在就开始谈吗？”
“我只喜欢这样的惊喜！”
方寻欣喜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忘记了昨天的哭泣与芥蒂，再一次对他展露出热情和信任。
做得不对会被惩罚，做得对也应该有奖赏。
方寻还沉浸在后知后觉的喜悦里，看到陆庭昀站起来出门时，愣了半秒才跟上去。
“老公，去哪里啊？是不是该午饭了？”方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上午十点，吃什么午饭。”陆庭昀并不回头看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方寻加快脚步跟上去，辩驳道，“因为我写了试卷，大脑努力工作了很长时间，消耗了很多能量，所以我饿了。”
“写了有十道题吗？”
方寻期期艾艾，“老公……我以后会努力学习的。”
陆庭昀没应声，在一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方寻很有心机地撞了后背的瞬间，他不做理会，把面前的门打开。
方寻揪住他的袖子，从他手臂边伸出头去，“老公，这个房间用来干嘛啊……”
还没等陆庭昀回答，一声嚣张的猫叫声响了起来。
方寻看到那只猫四仰八叉地窝在猫爬架上，斜眼瞄了他们一眼，又懒懒地叫了一声。
“……原来没有送走吗？”方寻懵了一瞬，“怎么会在这里？”
“长得太丑，放出去怕被打。”
方寻：“……老公，你好善良！”
能在流浪中活下来的丧彪，怎么可能会被别的猫追着打呢？陆庭昀真的好善良。
“其实它也很好看的，”方寻和猫四目相对，看到猫对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又喃喃道，“并没有比里恩和梅丽差，对吗？”
陆庭昀：“不要审美绑架。”
方寻扭过头对他笑了一下，不再为猫根本不存在的品相、血统、身份据理力争。
只要主人不介意，猫能拥温暖的住所，甚至不需要陆庭昀有多爱它，只是简单的收留，都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老公，你怎么这么好啊。”
陆庭昀睨了他一眼，用虎口掐住了他快要贴到自己侧颈的脸，往旁边一推，“是你太好收买了。”
方寻很死皮赖脸地把脸枕在他手掌中，“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方寻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心想自己好像要被陆庭昀帅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