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长街上,往上看横挂着各色的鲜艳幌子,店内酒肉茶水你来我往好不快活,形色各异的人们会聚于此。
有钱的点个雅间,美人佳肴在身侧;没钱的坐在搂下,也点些粗菜烧酒。各有各的活法罢了。
江轻云往旁瞥了一眼,悻悻走开。
径直走到街边一个辅子,掏出三铜板买了个肉沫烧饼,饼九肉一,也算有点肉味。
吃咸菜喝白粥,没钱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在连续吃了三天的白粥后江轻云终于买了只烧饼,一时不能谈然处之。
江轻云嘎吱嘎吱嚼着干巴巴的烧饼,心说好歹自己以前也是大门派的弟子吧,不说千金博一笑也是有点小钱的。现在兜里干净的像被洗劫过一样,根本掏不出几个铜板。
至于明后天的饭钱,还只能今天去猎杀低伋灵兽换点钱。
为什么会落了个这个境地,过程有些复杂,但说来倒也简单。灵根被挖,经脉又四处受损,这种残废的身体承受不起他的修为,也就够打个小猎了。
正想着呢,一旁房檐下来了人歇息。
“宋言珏?他是谁?”
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挠挠头,眼里闪着无知又愚蠢的光芒,不认识。
“你咋个连他都不知道?这样喊他名字你不要命啰。”另一个人江轻云认识,丐帮的一个老兄弟,名字忘了,只记得胡子邋遢。
现在还是顶着一脸胡渣,开口道:“他就是现在的仙盟盟主,你的生杀大权全握在他手里,他一句话好多人要掉脑袋,你怕不怕?”
少年一脸崇拜说:“那很厉害嘛!照这么说,他现在是天下第一人喽。嘿嘿想干嘛就干嘛…”
胡渣男无语,唉他果然还小。
“但是他肯定不会到我们这边来吧,这么厉害的人…是不是只会在上重天啊?”少年看上去有些失望,“要是我也是那种话本写的就好了,那时候也去各大个门派走一走看一看。”
“得了吧话本都是写来骗人的,你自己看看你认识几个修士?还别提大门派了。一会儿咱俩还要去拉车呢,休息好了没?”
少年哼了声:“像咱们这种小城肯定没有修士啊,以后要是我有出息去国都,肯定能遇到!对了,盟主是不是比皇帝要厉害多了?”
“哎哟我的祖宗哎,你怎么净说些掉了脑袋的话?仙盟只管上重天,和咱们天高仙盟远的也管不着啊,但皇帝可是实实在在的,你说这话掉几个脑袋都不够的。”
末了又补句:“知道了没?可别乱说啊,我是亲你才给你说的,你看别人跟不跟你说?”
一老一小对话不断。
唉,江轻云坐在街边石阶上吃着烧饼望着天,回想当年在上重天的风光日子不由发出感慨,那些神器神兽和不世出的天才似乎离他很远了。
日日生活在油盐酱醋的人间烟火俗世凡尘中,饥一顿饱一顿的,偶尔去茶楼点上一壶糙茶听听小曲儿,或者漫无目和几个丐帮兄弟游荡在街上,然后再去铺子里领几个任务做。
这样清静的生活并不能抚慰人的内心,怎么说呢?之前过得太精彩纷纭,俗话说由奢入俭难,放在这里就是:这样的生活太过平凡了吧。
曾经高级灵兽随意斩杀,如今低阶灵兽也要鏖战很久。
一时间万般滋味在心头,他几口把烧饼糊咽下肚,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和手。
正午后太阳没那么烈,他往山走去。
山麓小径,两旁重重高树投下大片树荫,道上身着糙衣,俊朗清逸的青年右手提剑,身形潇洒地走着。
江轻云拿着的是把好剑,故人给的,他本来不想要,但实在是没器具用便还是拿了。一拿到手就取名:断苍生。
他想起了那人听见这个名字后惊愕的目光,觉着好笑,又觉得可悲。
他走走停停,同往常一样四处观望着灵兽踪迹,走进丛林内。
猛然,他一个回头剑指后方大树:“出来。”
“江轻云。”树上跳下一人,落地无声,只带一两片树叶同坠。“还是和以前一样敏锐。”
江轻云没接他话茬,冷声问:“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么?那你已经看到了,我如今就是个废人。”
对方反而笑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或许对你来说是个噩耗。”
“聂衍安,有话就说,反正我也只剩下一个金丹可以供挖了。”江轻云也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抱臂看着对方。
“你的灵根确实很不错,殷无虞那家伙修炼大有长进。”聂衍安似乎有些不满的说,随后又愉悦了起来。“不过今天我是来告诉你,你血的封印有办法解决了。”
“怎么这副表情?难道你不应该高兴吗。”
江轻云感觉全身血气上涌,手脚发凉。
不,什么?等等……
血,封印…解除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捉弄自己?…难道现在这样平凡的生活也维持不了吗?凭什么……我就想活着、就想好好活着……
“怎么回事?这家伙不是那个人的儿子吗?怎么这血一点效果都没有。”
“等鄙人看看……好像是某种复杂的法阵,专门用于血脉的封印…”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解决不了?”
…
一刹那,他好像置身于暗无天日的地下监狱,被囚在木板上,数条连接地下的锁链穿过身体捆住他的血肉,血污一片。
他几乎能感受到那阴暗潮湿的氛围,左右手手腕到手臂增生的数条长粗伤疤又疼了起来。
仿佛梦中惊醒,江轻云很快回神扯出一个稍微正常的表情。
“是吗。”
“那你们想怎么做?”
聂衍安露出玩味的表情:“简单,这取决于你的态度。”
“你跟我回门派,以我作为少阁主的身份还有我们之间的故交之谊,你就会过得轻松些。”然后转口说:“或者还是等过几天,他们把你带回苍云阁下面的囚牢。”
“你觉得我会怎么选?”江轻云的脸色一下变得暗沉。
“这还用考虑,要是你当时来我们门派,又怎么会被殷无虞夺去灵根?怎么,你不恨殷家人吗?”聂衍安笑道:“你只要提供血,就可以去报仇。”
江轻云面无表情:“你想要我的灵根。”
“不然你要怎样,以你现在的身体,还真以为自己能复仇成功?我能念在往日旧情养着你就不错了。”聂衍安理所当然的居高临下道,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我确实不能怎么样。”
待聂衍安露出微笑,江轻云猛得一把拿起剑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一剑下去心脏刺穿,血喷如柱。
事发突然,聂衍安看见他嘴里身上不停的流着血,面露可惜正要上前又发现江轻云身上缠绕着细细小小的符文。
不过一刹那,整个人从脚到头就开始慢慢消散变成清辉,想伸手抓都来不及了。
“这就是我的选择,我谁都不选。”
江轻云嘴里吐着血,说话含糊不清,只是一双眼睛狠厉地、默然地盯着聂衍安,聂衍安莫名感到恐惧而后退一步。
这家伙一直在拖延时间。
当年如此苟且余生也要活下去,如今倒是肯给自己下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的邪咒。
聂衍安已经顾不得门派里的长老和父亲会怎样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在自己的目光中逐渐消散。
生命最后一刻江轻云眼睛被血液糊住一片模糊,嘴里吐出血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身边只有一个想利用他的故人,身体在一点点消散,好像因为今天没吃饭,还有点饿。就这样死掉了。
哐当一声,断苍生落在地上,似乎感到主人的离世般,它裂成了两半。
头疼,疼得厉害,脑袋有些发昏胀痛,像是要炸开一样。
好想醒过来。
他费力的摆动着头,额上出了细汗,眼前一片漆黑,眼皮像粘合在一起一样睁不开,便有些急躁的喘着气。
“…醒了?”
一个轻快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浸水的温热布料轻轻擦拭他的面部,江轻云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等布料离开后缓缓睁开了眼。
“……”
后脑还是很疼,喉咙也嘶哑得不行,眼前模糊一片,除了大片大片的白光什么都看不见。
江轻云勉强思考了一下,心脏被穿刺的痛苦似乎还有残留,自己应该死了吧,现在这又是…
正想说点什么,一旁的人赶紧给他喂了水:“你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我了,没事吧?”
喝了几口水后,江轻云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自己没死,可能是魂魄寄存在别人体内了。
他艰难撑着身体坐起,旁边灵气精巧的女孩见状赶紧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
“轻云哥,我说你就不该跟他这么较真,你自己能修炼已经很厉害了,但人家毕竟是有门派真学的,越级比拼怎么打得过啊?”女孩叽哩呱啦地说着他怎么身体中伤掉进莲他,又怎么昏迷发烧不醒的。
江轻云感到陌生和不适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轻轻望着她。
这分明是上辈子自己的小师妹,温雨棠。
现在看着估摸是十三四岁,脸上透着青涩与稚嫩,却是明媚可爱的年岁。
随后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穿着白衣裹着绷带,各处传来细密的疼痛。
温雨棠自顾自说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低下头轻声开口:“啊,抱歉…忘了你才醒了。刚刚我说了这么多你不会嫌烦吧?真是对不起啊……”
“不会,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辛苦了,要不先去休息一下?”江轻云努力扯出个微笑,温声道。
“我不累!我还要去告诉江叔呢,他这几天也一直在给你熬药,你醒了他肯定特别高兴。”温雨棠转眼间就眉飞色舞,她关切地说:“还有你不要逞强了,先躺着好好休息吧。”
“好,好…你能不能帮我拿个镜子?”
江轻云踌躇了一会,问。
“诶?这有个,给你,你好好休息,我先走啦。”温雨棠从一旁木桌上拿了个小铜镜递给他,快步走出房门。
“江叔!江叔一一!轻云哥终于醒了!”
江轻云听着女孩传来的呼喊声,看着手中铜镜中唇色苍白、面色憔悴的自己。
心里升起一种恍惚的感觉,按照时间,现在应该是在选门派拜师之前,到底是死前的走马灯还是梦一场,虚妄不可言。
他一手拿着镜子,另一只手用力握紧,指甲深陷肉里带来的痛觉让他勉强有一种实感。
转而他又笑起来,不管是梦也好再来一次也罢。既然有这个契机,愿意给他这个机会,怎么能白白浪费。
真是可惜了自己的那一把好刀,断苍生,斩断了自己那一生的联系,与旧时光一起留在了过去。
第一次正式更文,好开心~![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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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把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