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明指尖划过面板，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楼里那种弥漫焦虑的气息似乎暂时被隔绝在外。
这个夜晚，很幸运，暂时没有听到任何人员的死亡通告。
【这一夜，是个无聊的平安夜】魔方的声音不太开心。
他和宣和对视一眼，立刻刚得到了茉莉对马上要进入副本的队友检测，幸运的是马可和田中都是平民以上的身份，他们所需要警惕只有1901的朴允熙。最后从聊天频道里的所有信息里进行总结，云逸明划掉了二十几个的副本楼层，重新梳理了一次关于玩家行为模式的分析。
“差不多了，出发吧。”宣和看了看时间，确定了房间外的安静是安全的讯号，和云逸明前往1楼。
在101的房间里，人员已经到齐了。
朴允熙扫视了全场：“只有七个人？”
“嗯，七个人够了。”宣和说道，根本不提云逸明想要测验副本一些潜规则的事。
朴允熙明显不太信任这个团队，但是箭在弦上，她之前试图在公共频道里和其他人组队，但是因为她的条件都被拒绝了，无奈之下，云逸明这里又专门邀请，她只能答应。
“走吧，”宣和带队到副本门口，七个人围着副本门竟不显得拥挤，“李静，开。”
【副本匹配中…检测到玩家宣布、云家明、朴允熙、马克、田中、茉莉、李静处于可进入状态。】
【人数不足，正在随机匹配……匹配完成，欢迎‘王浩’加入副本-无声画语。】
【副本“无声画语”即将开启，倒计时10秒。】
宣和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向前半步，身体微侧，形成一个习惯性的防护姿态，将云逸明挡在身后大半。“匹配到陌生人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云逸明没说话，只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入口。光幕在那里无声地展开，漩涡般搅动着周围的空气。他注意到这次的光幕颜色与之前经历的“双响”副本略有不同，呈现出一种柔和的、类似油画的质感。
十秒转瞬即逝。没有更多选择，所有人踏入光幕。
短暂的失重和光线扭曲后，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他们出现在一个异常宽阔的空间里。
这里像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画室。穹顶高远，洒下均匀而不知来源的光，不刺眼，却也没有温度。四周是洁白无瑕的弧形墙壁，光滑得仿佛从未被触碰过。空气中飘散着松节油和某种陌生植物的清苦气味，闻起来倒不让人讨厌，只是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光芒陆续闪过，人影依次浮现在画室的不同位置。
站定后的所有人都没有动，看向陌生人出现的位置。
最后一道光散去，露出一个看起来最多十七八岁的男孩，他慌张地四处张望，声音带着颤音：“这……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这就是匹配到的陌生玩家，王浩。
没人能立刻回答他。系统冰冷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开。
【欢迎来到副本：无声画语。】
【规则：本轮要求团队协作。请所有玩家在4小时内，于指定画布上，临摹完成系统提供的画作《星夜》。画作整体完成度需达到85%以上，且每位参与者必须在画布上留下有效笔触贡献。】
【警告：副本进行期间，每位玩家将被随机赋予一种‘感知障碍’，持续至副本结束。障碍即刻生效。】
【画作样本已投射至画室中央区域，非相关障碍者可观看。计时开始。】
“什么障碍？”王浩惊恐地问，“完了，我不会画画的……”。
听完规则，所有人的心一沉，还没等一个反映的时间，八道颜色各异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从穹顶落下，精准地笼罩住每个人。光芒持续了三秒，散去时，画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恐慌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猛地泼洒开来。
“我看不见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田中第一个叫出声，他的双手在身前胡乱挥舞，脚步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画架。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浓稠的、化不开的黑暗，他失明了。
马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又使劲晃了晃头，他看见田中的嘴巴在动，看见其他人脸上惊愕的表情，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一种绝对的静默包裹了他，让他心里发毛，他忍不住大吼：“有人吗？我听不见！谁能告诉我该做什么？现在怎么办？”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响亮和突兀。
王浩下意识地想抓住身边工作台上的一支画笔，手指碰到笔杆，却没有任何感觉，仿佛在触摸空气。他用力一握，那支画笔“咔嚓”一声断成两截，颜料溅在他的衣服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
李静低头看着自己无力垂落的双手，手腕以下像是脱离了身体，无论她如何努力，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泪水不自觉的盈满了她的眼眶。她本身就是一个残疾人，她知道这种残缺的痛苦，意外夺走了她的行走能力，但是她也是幸运的，双手还在——这次，她久违地站起来了，手却废了，对于一个以绘画为生的人来说，这比刀割还难受。
朴允熙张了张嘴，她想说“大家别慌”，但出口的却是一连串破碎、模糊的音节：“啊…唔…嘎…”她急得满脸通红，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强烈的表达欲被硬生生堵住，让她几乎窒息。
茱莉看着周围的一切，色彩正从她的视野里飞速流失。墙壁、颜料、人们的衣服……所有东西都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灰色，像一部老旧的黑白电影。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颜色……没了……”
宣和在那光柱笼罩下来时，就感到双腿一软，所有的力量和知觉瞬间被抽空。他反应极快，用手猛地撑住地面，才没有狼狈地摔倒。一把金属材质的轮椅无声地滑到他身边，冰冷的触感透过手掌传来。他咬紧牙关，双臂发力，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挪了上去。这个过程让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一声没吭，只是快速抬起头，扫过全场，第一时间去寻找云逸明。
云逸明站在原处，脸色有些发白。他尝试发声，喉咙里却只能挤出一点微弱的气流声，嘶哑难辨。他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喉咙，然后对着宣和，缓缓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失语。
宣和的心猛地一紧。云逸明最大的武器就是他的语言和逻辑，现在却被剥夺了。他看到云逸明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但随即，那愕然就被一种极度的冷静所取代。云逸明的视线快速扫过混乱的众人，扫过中央那幅突然出现的、巨大而绚烂的《星夜》投影，然后低下头，看向光滑如镜的地面。
“冷静！”宣和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在战场上锤炼出的、能穿透混乱的沉稳力量。他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挺直的脊背和锐利的眼神，依然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气场。“恐慌解决不了问题！”他先是稳住了场面，然后习惯性地看向云逸明，“家明，你怎么看？”话出口他才想起云逸明无法回答。
云逸明没有看他，而是快步走到最近的工作台，从一堆画笔中捡起一支黑色的炭笔。他蹲下身，毫不犹豫地在光洁的地面上书写起来。炭笔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被各种慌乱声音充斥的空间里，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安定感。
地面上出现了三行清晰有力的字：
1. 确认障碍。
2. 分配职责。
3. 建立沟通。
写完，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宣和的视线。然后，他抬起手，开始用最直接的方式沟通。
他指向自己，指指嘴巴，用力摆手。指向宣和的腿。指向茱莉的眼睛，同时指向工作台上那些已经变成灰块的颜料。指向李静无力垂落的手。指向田中茫然四顾的双眼。指向马克因为听不见而显得有些狂躁的脸。指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朴允熙。最后，指向王浩和他脚下断成两截的画笔。
一个接一个的手势，清晰，准确，像他之前被借调去军队里和宣和搭档，分析现场情况时一样条理分明。
宣和立刻明白了。他推动轮椅，靠近云逸明，充当了他的“扩音器”。
“家明失语。我双腿瘫痪。”宣和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能听见的人耳中，“茱莉色盲。李静双手麻痹。田中失明。马克失聪。朴允熙口吃。王浩失去触觉。”
他每说一句，就有人身体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被迫更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所处的绝境。但同时，一种奇异的秩序感，也开始在混乱中萌芽。
云逸明点了点头，用炭笔在地上快速补充：“样本，《星夜》，梵高。4小时。85%完成度。全员贡献。”
任务目标被明确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王浩看着地上的字，又看看坐在轮椅上却依旧镇定的宣和，以及那个不能说话却用笔掌控着节奏的云教授，心中的慌乱稍微平息了一点。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云逸明的炭笔再次落下。这一次，他画了一个简单的表格雏形，并在旁边标注关键词：沟通、分工、工具。
画室的灯光柔和地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照在宣和紧握轮椅扶手、青筋微露的手上，照在其余六人或惊恐、或茫然、或努力镇定的脸上。
四个小时的倒计时，在无声中，已经滴答走过了一小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