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松意回家重新补了一觉,下午忽然接到母亲安茹江的电话,对方语气隐隐带着怒气,让她带着蒋捷回家吃晚饭。
介于她和蒋捷同桌可能会恶心地吃不下饭,于是她直接忽略母亲前半句话,选择独自回家。
安松意的母亲年轻时是市中心医院的主治大夫,父亲是大学教授,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忙,安松意从小就在寄宿学校上学,寒暑假就会跟爷爷奶奶回乡下住,跟父母算不上亲近,打车来到父母所在的小区,恍惚间竟觉得有些陌生。
小区有些年头了,房屋破旧,外墙掉色严重,可胜在绿化好,一大片银杏叶洋洋洒洒落了满地,远处有池塘潺潺的水流声。
安松意忽然想起有一年夏天,自己偷偷在池塘边捉蝌蚪,不慎跌落池塘,被小区里的一群围着小孩嘲笑。
那个时候她年纪小,胆子也小,不敢回嘴,只能哭着回家,边走边喊妈妈,可惜妈妈不在,爸爸也不在,她一个人换下衣服,洗了澡,坐在阳台上望着天空,觉得自己好像悲情故事里的主角,永远都是一个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从那之后,除了节假日,她连周末都很少回家了。
安松意沿着楼梯上了三楼,就见家里的门正大大敞开着,门口放了双棕色的女款皮鞋,款式有些老气,母亲从来不穿这种鞋。
——家里有客人。
“哎呀!嫂子不是我说你,当初我就劝你们拦着点,别让松意跟那个什么蒋捷结婚,你看看这下好了,出点事,搞得人尽皆知的,你都不知道今天上午有多少亲戚朋友跟我打听这事儿,我这脸皮薄啊,都不敢多说,只能硬着头皮说,这都是没有的事儿,让他们别听信谣言!”
女人声音尖利,安松意听着莫名觉得有些耳熟,沉吟片刻,才想起这人应该是父亲林东一的妹妹林蓉青,顿时觉得心累,刚准备进门,就听见林蓉青继续道:“而且,当初你们就该听我的,让松意学个计算机什么的,干嘛同意她学什么音乐啊。松意小时候成绩多好啊,家家户户都羡慕你有个懂事听话,还次次考全年级第一的宝贝女儿,要不是非得学音乐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林蓉青叹惋:“家庭家庭没顾好,唱歌也没唱出什么名堂,果然,没有人永远一帆风顺,这人一但背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屋中一片沉默,安松意想,母亲的脸色大概异常难看,没一会儿却听见屋内传出母亲清凌凌的声音:“塞牙说明你牙齿有问题,建议去医院检查一下。”
“你、你这人……”林蓉青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你还有事吗?没事赶紧走吧,晚上松意和蒋捷还要回来吃饭,我怕是没空招待你,你要实在有事,去学校找你哥。”
安松意听见嗒嗒的脚步声靠近,停在了门口不远处,林蓉青语气惊喜:“松意晚上要回来?”
安茹江没说话。
安松意闻见淡淡的饭菜香,抬脚走进玄关,朝不远处的林蓉青道:“找我有事?”
“松意!”林蓉青兴奋地冲了过来,看起来比安茹江这个亲妈还要像亲妈。
安茹江站在厨房里,隔着窗子瞥了眼屋外,发现只有安松意一个人的身影,眉毛皱得更紧,却什么也没说。
没一会儿,林蓉青也发现了这一点,语气瞬间失望:“你一个人?”
几分钟后,林蓉青坐在客厅的木制沙发上,将带来的礼盒推到安松意面前,寒暄了几句才终于步入正题:“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穆雪,我女儿陈穆雪,你们小时候还经常在一起玩的。”
安松意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她今年就要毕业了。唉,她这姑娘性格比较单纯,不通人情世故,面了几次试,结果次次不如意,我就想着她要是能跟在你身边学习学习就好了。”
安松意嗤笑一声,拿起桌上的红色礼盒看了看:“我这种唱歌没唱出什么名堂的人,怕是没什么值得她学习。”
“哎呀,你这话说的……”林蓉青表情尴尬,“就……我的意思是,她要是能在今悦娱乐历练历练就好了,你大概不知道,她大学学的音乐……”
安松意一愣,视线从红色包装盒挪开,看向对面的女人,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蓝色布裙,黑发间夹杂着丝丝银丝,束至脑后,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皱纹越发明显,眉眼间带着市侩的精明,佝偻着背,老态尽显,看着跟安茹江根本不像同龄人。
“为什么学音乐?”安松意冷不丁问。
“她、她喜欢……”
林蓉青神情越发难堪,意识到自己起先跟安茹江说的话怕是被这人从头到尾听全了,心里一阵后悔,怪今早看了新闻,一见到安茹江就沉不住气,光想着要狠狠出这几十年来一直被大哥一家压制的恶气,嘴上也没个把门,今天这事怕是成不了了!林蓉青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心里不报希望了,低着头,嘴上却继续讨好道:“你知道她上学时成绩就差,跟你当初可比不了,我也不指望她有多大成就,她喜欢音乐就由着她去了——”
忽然,一双手夹着一片名片递了过来。
林蓉青脑子一懵,抬着头看向安松意。
安松意把名片望桌上一丢,淡淡道:“联系他,如果陈穆雪真的唱得好,有天赋,想必今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好苗子。”
“诶!好好!”林蓉青兴奋地站了起来,握着安松意的手连连道谢。
在厨房听完全程的安茹江不可思议地走了出来,看向安松意,眼中带着愠意。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林蓉青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生怕安松意反悔,利索走了。
客厅一时寂静一片,过了会儿,安茹江来到玄关关了防盗门,缕缕微风被阻隔在外,整个房子像是一个密封的箱子,天花板不断下沉,压得安松意无法呼吸。
“你为什么帮她?”安茹江走过来站在安松意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安松意,语调冰冷,“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们一家子都是白眼狼,当初你爸是怎么帮他们的,结果呢?!他们那群人有念着我们半分好吗?”
“她就在这里夸了你几句,说了几句谄媚的话,你就忘乎所以了?你有多大本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吗!别一天到晚不自量力——”
“妈!”安松意偏头避开安茹江的视线,闭眼平复快速起伏的胸口,“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怎么,这才说了几句你就受不了了?”
“看来你没什么要紧的事找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安松意提着包起身。
安茹江顿时怒火中烧,她站在原地怒道:“安松意!你都多久没回家了,你自己知道?别人羡慕我养了个孝顺听话的好女儿,你就是这样孝顺听话的?”
安松意脚步未停,安茹江喋喋不休:“还有你跟蒋捷,我不想管,我早就不想关了!随你们的便吧,要怎么样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别再闹到我面前!今天一天一堆人问我,连医院那些医生护士都在说这件事——”
咔哒——
安松意关上门。
所有声音都被阻隔,世界终于回归平静,安松意靠在门上,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抬头望着天花板,楼道的感应灯亮起,冷白的灯光打在脸上,混着温热的泪划过脸颊。
一阵冷风吹过,楼道外树影婆娑,发出飒飒的响声。
安松意突然想到林蓉青口中那位多年未曾见过面的堂妹陈穆雪,心底涌起一股羡慕。
没过多久,《心阱》第三季的嘉宾落实,节目组卖了个关子,向每一位嘉宾要了公式照,扣出剪影做成海报,公布在官微。
安松意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随手一翻,就发现了蒋捷的剪影照,在第二排的正中间。
还以为多有骨气呢。
安松意轻嗤一声,往下翻看评论区,前排基本上都是一个叫褚真的男明星的粉丝在哭天喊地地抱怨:“哥哥才二十四岁正处于事业上升期,莫名其妙参加什么恋综,经纪人脑子瓦特了吗?”
其余粉丝在留言区安抚:“可能是为了宣传新剧,就飞行一期。”
有人回怼:“别傻了哪有专门官宣飞行的,绝对常驻,我反正接受不了,趁现在还没开始录制,姐妹们一起去日工作室好吗,要是真的参加了,我必脱粉回踩!”
有人拉架:“别吵了,褚哥是演员又是不是idol,没必要这么苛刻吧,而且这还是褚哥出道这么多年第一次参加综艺,一想到以后每周都能看到褚哥,就开心的不行,遥想前两年,褚哥一拍戏就消失一年半载,寡得我只能把他之前的作品反复看……”
评论区几方混战,安松意看个乐呵,翻了好几页都是褚真的粉丝,而蒋捷的粉丝……连个影子都没有,心里顿时觉得有些怅惘,没想到蒋捷这几年混得也不怎么样。
两周后的深夜。
许珂坐车接安松意去综艺录制现场。
一路上阴雨绵绵,安松意坐在后排闭着眼,身旁的化妆师打着灯,用化妆刷扫过她的脸颊。
安松意问:“不是说不能化妆吗?”
“你参加是恋综,必要的打扮还是需要的。”许珂回头将一个印有logo袋子递过去,“你等会儿先在车上换好衣服再下车,这种户外综艺一般不会专门的化妆间,你将就一下。”
“好,知道了。”
“还有,这个节目没有剧本,事先不会让嘉宾知道任何具体流程,所以我们也不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根据前两季推测,录制途中可能会出现一些比较惊险和恐怖的环节,你的任务就是把握这些时机,尽可能地展现你跟捷哥有着……深厚的情感……”
闻言,安松意轻笑一声,没吭声。
没多久,车停在了一个地铁站的入口出,外面围了一堆工作人员,头灯打着巨大的灯,照得整个地铁站恍若白昼。
安松意下了车,跟着许珂跟导演打了招呼,才被工作人员领着在身上佩戴便携式运动相机:“录制途中,如果身体产生不适,就对着摄像机做这个手势,《心阱》配有专业的医疗团队。”
安松意点头回应。
紧接着对方又拿出一个奇怪的装置绑在安松意手腕上:“里面装有血浆,如果被刺破就代表阵亡,阵亡后请当场倒地,禁止与其他嘉宾交流。”
安松意低头摸了摸手腕,黑色的金属手环,中间有细细一条窄缝,里面是用塑料薄膜包裹的血浆,鼓鼓囊囊的,安松意不敢细摸,总觉得这东西一戳就破。
安松意扬眉,还是很难相信这样的东西是会出现在恋综。
凌晨三点,整个地铁站却正常运行。
安松意把手机交给许珂,跟着工组人员经过电动扶梯,来到站台,银灰色的地板和天花板,墙壁雪白,整个地铁站空荡寂寥,一眼望去除了工作人员只有自己一位嘉宾。
安松意看了一眼身边的工作人员,刚想问自己是不是需要在这里等其他嘉宾,结果话还未说完,下一秒,几位工作人员果断转身离开。
安松意愣在原地,抬头发现不远处的摄像机已经开始录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