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是在忏悔吗？
格林德沃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在等待死亡——甚至可以说，他在期待着、热烈的欢迎着那永恒的平静到来。
纽蒙迦德的囚笼已经将他禁锢了太久，久到格林德沃只能通过咀嚼过去的回忆来度日，他刚开始被关进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或许是反思自己的失败，过于狂傲，又或者只是想证明给那个人看？
于是他答应了这场决斗，却干脆利落的输了个彻底。
最开始应是怨恨的，他不停的反思着自己的失败。但时间久了，那些带着血腥味道的革命、掌控权利时的甘甜，都随着纽蒙迦德的风雪消散了，寒冷刺骨，反倒让格林德沃开始回忆起那个盛夏——温暖的阳光，和那比日光还要耀眼的红发。
“阿不思......”格林德沃喟叹着开口，念出这个刻印在心上的名字。
“伏地魔，你这种人是不会懂得爱的，你也永远都不会得到老魔杖的消息。”格林德沃微微喘了口气，扯出一个嘲讽意味的笑。
“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他说着，平静地闭上眼睛。
他是在忏悔吗？
是的，阿不思，我很抱歉。
二
格林德沃觉得他精彩的人生——无论是前50年搅动着整个欧洲的风云，还是后50年在纽蒙迦德的牢狱生活——值得一个平静安稳的结局，哪怕看在他曾经是老魔杖主人的面子上，死神难道其实是一个擅长开玩笑的人对吗？
再次醒来的格林德沃不适应的皱起了眉，刺眼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令许久未曾见过如此光景的格林德沃眯了眯眼，他环绕着四周，打量着眼前这座洁白的车站。
无论怎么看，死神的国度应该都不会是一座麻瓜的车站吧？哪怕它是纯白色的。
“这是国王十字车站，”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语气一如既往带着些温柔，“嗨，好久不见了，盖勒特，你看起来也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
平静的死亡计划从来不包括在死后遇到自己的老情人。
格林德沃猛然扭过头，看着那道同样苍老的、头发和胡子花白的老人缓缓踱步到自己的身边，笑着同他挥了挥手。
“阿不思......？”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红发少年，也不是最后决战时穿着英伦三件套的中年绅士。老人套着紫色的绣有星星月亮的巫师袍，长长的白胡子正垂在那上面——和格林德沃看到那则报道上的图片时一模一样。
“欢迎来到死亡之后的世界。”邓布利多冲他调皮的眨了下眼。
三
灵魂是可以喝咖啡的吗？
格林德沃不清楚，但鉴于这是死神的国度，兴许这里的东西和外面的不一样吧。他沉思着，搅动着手中的咖啡，而他对面的邓布利多已经兴致勃勃的在往自己那杯咖啡中放第五块放糖了。
他们两个人现在正在一辆飞驰的列车上，据阿不思说，这是通往霍格沃茨的火车，当然是现实世界版本的。在死亡的国度，这辆列车正开向灵魂们聚居的地方。
“恕我直言，死亡不应该是一件平静的事情吗，为什么还有灵魂聚居的地方？”和预计中完全不同的情况令格林德沃忍不住先开了口，“而且死神呢，巫师死亡以后难道不是由死神带领去往永恒安息之所吗？”
“哦，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邓布利多笑眯眯的喝着自己放了三大勺奶和八块方糖的咖啡，“死亡以后还有执念的灵魂是无法前往安息之所的，只能在灵魂聚居的地方平复自己，直到能真正迎来安宁的那一刻。”
“你还有执念？”格林德沃不置可否。
“当然，我当然还有执念。”邓布利多叹息，他微微垂下眼，任由半月型的眼镜遮挡住自己的目光。
“那死神呢？为什么会是你？”格林德沃仿佛在这一瞬化身成了问题合集，这该死的死亡之后的世界。
“看在死亡圣器的面子上，好歹我曾经或多或少都拥有过它们，”邓布利多抬眼，看着列车减速，然后缓缓停下——
“虽然我并不承认，但死神非要说因为我放弃成为死亡的主人，于是就给我莫名其妙的按上了一个代理死神的名头。”他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好了，盖勒特，我们到了。”
四
灵魂聚居的地方有点像曾经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个巫师小村落，玫瑰绽放在盛夏的阳光之下，年轻人悦耳的笑闹声曾在此回荡。
邓布利多直接把格林德沃领到了村落尽头的一栋房屋门口，示意他以后就住在这里。
“那你呢？”格林德沃扫了一眼眼前两层的小洋楼，蔷薇花正攀爬在门口的栅栏上迎风招展着。
“我当然也住在这里。”邓布利多推开栅栏，顺手指了指房屋不远处的另一栋，“每个灵魂都有属于自己的居所，住在那的是波特夫妇。”
格林德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也是一栋精致的二层小洋楼，只不过比眼前这个来说多了一片稍大的院子，里面开满的白色的百合花。
“那你们这里的管理会不会太随意了，居所是怎么安排的，纯随机吗？还是看个人喜好？我为什么会和你安排在一起？”一边看着，格林德沃的嘴上也不得闲。兴许是太久没和人说过话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以前是一个如此絮叨问题繁多的人。
“怎么会呢。”邓布利多闻言失笑，“每个来到这里的灵魂都会去接受审判和洗礼，最终会按照生平前往不同的地方，或真正的陷入永恒的安息。”
“审判，我没有......”
“你的审判已经进行过了，你的忏悔我也已经听到了。至于将你安排到这里，只是我的一些小小的私心罢了。毕竟作为代理死神，哪怕是被强硬按上来的名头，我应该也可以偶尔任性一下吧？”
邓布利多推开屋子的大门，那是同1899年盛夏的邓布利多老宅一样的房间。他回过身，在同样炽热的阳光下笑着：“我是不是还没有说过，盖勒特，我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五
格林德沃在这个类似邓布利多老宅的房子中住了一段时间，虽然顶着苍老的外表，但灵魂已经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存在了，其实变回年轻时的外貌也不是不可以，但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的心都已不再年轻，两个人也不是多在乎外表的人——仅仅指现在。
顶着老年人的壳子但身强力壮到可以和伏地魔决斗的格林德沃悠闲地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灵魂是不用进食的，可纯粹的享受谁会能拒绝呢？
他慢悠悠地喝着，邓布利多虽然也住在这里，但是代理死神好像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忙碌，格林德沃已经习惯了阿不思的消失和出现——比如现在，邓布利多刚刚推开门进来，抱怨着死神把工作都丢给了自己。
“真的有那么多工作？”格林德沃疑惑的挑眉。
“当然了！”白胡子的老头把自己摔进格林德沃旁边的躺椅里，嘟嘟囔囔的抱怨着，“这里只是有执念的干净灵魂聚居地，而那些需要赎罪的、有邪念的灵魂则是在另一个地方，我还要先对他们进行审判。”
“死神呢，这不应该是他的工作吗？”
“所以说他跑了！”邓布利多绝望的掩面喊道：“死神的国度不止有巫师的灵魂，还有一些奇异的世界依附于此，死神现在不知道跑到其中的哪个世界去了！”
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邓布利多突然抬头：“哦，盖勒特，或许你愿意帮你可怜的旧情人一个忙？”
“......我可以拒绝吗？”
六
格林德沃最终还是没能拒绝他旧情人期盼的眼神。
需要赎罪的灵魂居住在昏暗的房间，有点像纽蒙迦德的囚笼，不见天日，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格林德沃也在这里见到过一些老熟人——报纸上的——比如贝拉特里克斯，他们在生前逃避罪责，于是在死后永坠牢笼，直至忏悔，得到真正的安息。
“嘿，我总觉得我应该在这里。”格林德沃抱怨着，那片山谷村落里住着的基本上都是白巫师的灵魂，比如隔壁的波特夫妇，又或者不远处的布莱克兄弟以及他们的好朋友卢平夫妇。
“哦，我亲爱的盖尔，我想我应该还算得上是一个公正的审判人吧？”
“那伏地魔呢？我记得那个大难不死的小子已经把他干掉了，他才是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吧？”格林德沃撇撇嘴，遗憾于没在这里见到他最讨厌的那个家伙，那个该死的，夺走阿不思和自己生命的家伙。
“汤姆.里德尔将永远处于生与死的夹缝之间，永不安息，这是他对灵魂不尊重的惩罚。”邓布利多宣读着死神带来的审判，冲格林德沃摊开手：“所以你永远没办法在这里见到他了，很遗憾，你心心念念揍他一顿的计划只能胎死腹中了。”
七
日子就在格林德沃偶尔的帮忙中平淡地渡过着，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默契的就像前面的近百年其实从来没有分别过——也心照不宣的从未过问对方的执念。
波特夫妇也是在这个时候来和邓布利多进行告别的。
“邓布利多教授，很感谢您一直以来对哈利进行的照顾。”詹姆.波特牵着莉莉.波特的手敲响了邓布利多老宅的大门，递给他们一束白百合花——那是用他们自家院子种出来的花扎成的。
“哈利，我可怜的孩子，我们在他那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莉莉提起这个就忍不住掩面哭泣，詹姆安抚的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手：“好啦，莉莉，都过去了，我们不是看到了吗，哈利已经结婚了，金妮是个好孩子，他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庭的。”
“是的。”莉莉抹干净眼泪，明艳的笑容再次出现在红发女巫的脸上：“我和詹姆已经看到哈利结婚了，他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我们的执念只是哈利，他现在过得很好，那就足够了，我想，我和詹姆应该走了，我们已经拖得足够久了。”
“你们要前往安息之所了吗？”格林德沃突然插话。
“是的，格林德沃先生。”女巫惊讶了一下，但依旧笑着回答：“我和詹姆，当然还有小天狼星和他的弟弟，我们决定一起走，小天狼星还在整理他的房子，等会才会过来和邓布利多教授道别。”
“恭喜你们，我的孩子。”邓布利多慈善的笑着，他抚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关于哈利，我很欣慰，也很抱歉，那个可怜的孩子做的很好，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我只是很抱歉......让一个孩子承受和经历了这么多，但好在结局还算好。”
“不，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我和莉莉还有大脚板，我们都很感激。”
“邓布利多教授，没有人能比您做得更好了。”小天狼星的声音也远远的传来。
昔日的师生依依惜别，那趟载着他们而来的列车又带着他们远去，邓布利多冲着他们挥手：“替我向安息之所的安娜和西弗勒斯问好。”
“永恒的平静和安宁啊。”邓布利多念着，无声的叹气，然后觉得身边的格林德沃有些过于安静了，于是他扭头，和神色复杂的格林德沃对上了眼神。
“哈利.波特是你最喜欢的孩子？”格林德沃用一种古怪的语调说着。
邓布利多：？
八
邓布利多的表情有一些哭笑不得。
格林德沃当然不是想表达这个，虽然这件事他也足够的在意，但是执念，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不能得到永恒的安息呢？
而阿不思呢？阿不思的执念又是什么。
格林德沃再次陷入了沉思，他在阿不思的“哈利是个好孩子”、“哈利告诉我你忏悔了，他说你没有告诉伏地魔老魔杖的下落”、“哈利说你是为了保护我的坟墓”等等的声音中思考，虽然最后那句格外悦耳动听——这些都没有打断他的思考。
“你的执念是什么呢，阿不思？”他轻声打断了白胡子老人的碎碎念。而如他所料的，刚刚还喋喋不休的老人闭上了嘴。
“是阿利安娜吗？你的那个妹妹，我很抱歉，当时的我太过于年少，遇到这种事情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而且我也没有在这里见到过她，听起来她应该也来过这里并离开了。”
格林德沃继续说着，他也不在意旁边阿不思的神色：“难道是那个山羊小子？他看起来还有些活头，你总不会是在等他吧？”
“你呢，盖勒特，你为什么也来到了这里？”邓布利多安静了片刻，将问题抛了回去。
“我？”
“显而易见不是吗？我的执念是你，是你阿不思.邓布利多。在我五十多年的牢狱生涯里，我想过很多，想我们在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两个月，你躺在我怀里看萤火虫的日子；我也想到了1945年的决战，你决绝冷漠的表情，你将我关押送入纽蒙迦德的样子。”
“我一直在想，最开始我觉得是你在背叛我。但也许人老了就能看得开了吧，我们各有错处，或许是我错的更多一些，我总是在犯错，1899年是，1945年也是。”
“阿不思，我应该跟你说声抱歉的，我不应该在1899年抛下你，让你独自承受这些。”
格林德沃絮叨的说着，就像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啰嗦的老头——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一个啰嗦的老头。
阿不思一直沉默着，沉默到格林德沃终于忍不住看向他——格林德沃看见有无色的水珠顺着白发老人的脸颊滑落，最终没入到他花白的长胡子中去。
“哦，盖勒特，我很欣慰，我很欣慰，是的，我的执念是你，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曾经爱过你。”
“那现在呢？”
“也是你。”阿不思摘下自己的半月型眼镜，拿巫师袍的袖口擦了擦眼睛。
“那你现在呢，阿尔，你现在还爱着我吗？”
“是的，盖尔，我直到现在也一直爱着你。”
九
“我也爱你。”格林德沃如此说着。
他用了整整五十三年想明白了这件事，他在纽蒙迦德的冰寒刺骨里，深深地怀念着那个盛夏的红发少年。
火车的汽笛声从远处响起，方才载着波特夫妇和布莱克兄弟的列车已经远去，而新的、即将通往安息之所的另一趟列车也将启程。
“要一起上车吗？”格林德沃向邓布利多的方向伸出手。
“当然，当然，这也是我所期盼的安宁。”邓布利多搭上格林德沃的手，还有心思调侃：“毕竟我死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想过还要在这里给死神打工的。”
“不去和他们道别吗，你的其他的，最爱的学生？”格林德沃已经很努力的心平气和了，开口却还是忍不住加重的几个单词的读音。
“我是不是应该庆幸纽特还不在这里。”邓布利多眨眨眼，无奈的开口：“其实我平等的爱着我的每位学生，不过他们，凤凰会带去口信的，反正我们早晚都会在安息之所相见。”
“好了，走吧。”他侧身在顽固的小老头的脸颊落下一吻，拉着格林德沃转身走上了属于他们的，通往安息之所的列车——虽然格林德沃还在抱怨着阿不思对他学生的偏爱。
“其实我在来的路上就想说了。”格林德沃继续搅拌着他的咖啡，“阿不思，你应该少吃点甜的了。”
他一把夺走了老校长那杯添加了四勺牛奶和十块方糖的咖啡。
——END——
其实没完
这是黑车，根本不是去安息之所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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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序 死亡之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