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片片绿叶,她看到宋檀泽手里拿着个碟子,边关温室门边四处扭头找着什么,一直到走到空无一人的草莓架旁边,他才出声。
“阿甜,阿杏姐姐让我给你送个碟子装草莓,你在哪里。”
经过昨晚的事情,陈酉乐实在不想和他独处,于是决定借助叶子屏障的掩护离开温室。她再次悄悄探出头,草莓架旁边已经不见宋檀泽的身影,想来可能是去别的地方找她了。这个好机会要抓住。
一
二
三
跑!
她在内心给自己倒计时,瞄准门口,迈腿准备开始跑。草莓掉落一地,溅起红艳汁水,刚刚抬起的腿慢慢落下,陈酉乐被人从身后一把搂住,禁锢在了他的怀里。
“阿甜,你在躲着我吗?不要躲我,昨天晚上吓到你了,我向你道歉,原谅我好不好。”
宋檀泽说着还在陈酉乐发顶轻轻一吻,如此缱绻的动作,吓得陈酉乐轻轻抖了一下。
虽然内心抗拒与害怕,但是陈酉乐知道在此时的情境下逃避和抗拒意味着十分的危险,于是她下定了决心,开口回应。
“我原谅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绝对不能再那样对我。”
“好的好的。”陈酉乐能通过背后轻微抖动的胸膛感受到了他点头的频率。
“那还不快放开我,微雨姐还等着草莓呢。”她装作轻松地拍了拍宋檀泽的手臂,用力掰开了它。
松开手之后,宋檀泽蹲在地上,想把掉在地上的草莓捡起来,可是因为坠落和踩踏,本就熟透的草莓幸存者所剩无几,地面只有一滩稀烂的红色草莓果肉。
陈酉乐垂眼看了他一会儿,说:“别捡了,都坏了。过会儿扫扫埋进地里得了。”
这才作罢。
两人围着架子,专心挑选成熟的果子,没一会儿盘子里就堆起了高高的‘草莓山’。看着宋檀泽拿起沉甸甸的盘子,对上她的眼睛,陈酉乐随意扯了一句理由。
“你先走,这里还有很多草莓,我摘一点放在外面给小鸟们吃。”
宋檀泽好像听到了令人诧异的事情一般,扬了扬眉,那么端着盘子,站在原地看她。
透过温室玻璃的阳光温暖柔和,卷发青年连同他手中的草莓盘都被照得温柔可爱,陈酉乐没有丝毫欣赏此时美景的心情,暗自抱怨了几句,加快手中的速度,随意摘了几个草莓,走出了温室。
如芒在背,陈酉乐走得飞快,随手将草莓放在路边积雪之上,便快步进了屋。
屋中,杏微雨的青菜瘦肉粥也正好出锅,也许是刚开始吃的几颗酸甜草莓让她的胃口大开,陈酉乐吭哧吭哧喝了两碗粥,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椅子上等饱嗝。
“吃好了吗?”杏微雨拎着好几个袋子,开始分配任务。
最后陈酉乐领到的任务是跟着宋檀泽去屋前屋后张贴对联和挂装饰,阿健则负责准备年夜饭,柯姜和杏微雨打扫卫生。
袋子里面是对联和打扫用具,他们分好东西,陈酉乐这边搬好梯子,挂灯笼贴对联,在玻璃窗上粘窗花,整个过程除了帮忙递东西,调整角度之外,两人再没有说任何话,连抓东西手指碰在一起,也只是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两人默默无言地在木栅栏上挂灯笼时,厨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出了一个头,那个头呐喊着。
“乐乐!!帮我去摘一点黄瓜和宝塔菜!!剪刀就在温室门口!!拜托啦!!!”
山间空旷,阿健的声音在其间回荡,陈酉乐答应之后立马起身去了温室。转到屋后的温室,她看到了随风飘扬的白色裙角,原来是柯姜。
冰冷山风间,柯姜只穿着单薄白裙,专注挥笔。陈酉乐在后面垫高脚尖,竭力伸长脖子也看不见她在画什么,只能保证自己不去打扰她,她快速摘好宝塔菜和黄瓜,像来时一样悄悄离开了温室。
回到温暖室内,陈酉乐帮忙洗好菜和水果,才看到杏微雨戴着手套,一个人从楼上走下来,满头大汗。她上前帮杏微雨放好清洁用品,心中疑问,刚才看到柯姜在外面画画,还以为她们效率奇高,原来是柯姜偷懒躲活。
等了一会儿,柯姜戴着劳保手套从外面走进来,依旧是白裙飘飘,只是被冻得鼻头通红。柯姜进来就灌了一杯热水,才告诉杏微雨温室都已经收拾好了,只是在外面耽误了一会儿。
回想起来,温室里刚才被宋檀泽弄掉的草莓已经消失,只剩下浅浅的红色痕迹。
陈酉乐对自己刚才的偏见很惭愧,于是友好地朝着柯姜笑了笑,可柯姜就像没有看到一样,摘下手套直直走向了在火堆边小口喝着水的宋檀泽。
柯姜坐近宋檀泽,从白裙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本子,翻开献宝似的捧到宋檀泽面前。
宋檀泽端着态度,却也侧头仔细端详着柯姜手里的本子,陈酉乐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原本坐得端正的身体变得慢慢偏向身边的女孩子,眼神也带上了一些惊喜。
手上有些刺痛,陈酉乐抚了抚,更加刺痛。
可能是在温室里不小心蹭到了某颗植物的刺,看不见又时刻能感觉到指节相蹭的疼痛。但她顾不上这些微的痛感,放下擦手的布巾,慢慢走过去,对正在一起欣赏事物的两人笑了笑,坐在了他们对面。
“你们在看什么,让我看一看好吗?”陈酉乐不好奇,只是直觉告诉她要表现出来一些什么情绪,才会正常。
柯姜听到这话,将手转移到陈酉乐这边,向上捧了捧,示意她将本子取走。陈酉乐照做了,仔细端详起画来。
小小的本子,用不同色调的黑灰与白,构建出了屋外广袤的山脉。画面的视角悬在半空,俯视着顶峰的积雪皑皑,山腰的针叶林层叠,还有林子边缘的这一栋小房子冒着丝丝炊烟,安宁祥和。陈酉乐几乎要跌进这幅小小的画里,眼神胶着在笔触上,仿佛再看一会儿就可以走下云端,走近画里安静诱人的森林,走进温暖怡人的林边小屋。
正待合上本子,归还原主,眼尖的陈酉乐却看见了前几页上有一幅人体素描,征得柯姜同意,她才翻开,看清楚了画作。
确切地说是人鱼体速写,画中的人鱼似游荡在大洋激浪间又似大战在即,长发被水流裹挟在脑后,露出的面容柔美,但眼神坚毅。她看着画上的人鱼,瞬时想到梦里的自己要是能有这样的笔法,怎么会画出被嘲笑得只有一处传神的人体速写。
想到这里,陈酉乐不仅抿嘴笑了出来,可看的人不晓得她笑的含义。
“乐乐姐,我的画有哪里不对吗?宋檀泽可是说我的画有当初相遇时的神韵,”柯姜下巴扬起,头微偏,十足的骄傲劲儿,“乐乐姐,你知道我当时那幅画吗?那幅画可是在当年毕业作品展获得了优秀奖,唯二之一。后来上了拍卖会,你猜卖了多少钱?”
“艺术无价,我不敢揣测。”陈酉乐摇摇头。
“这个数。”柯姜伸出一只手,比出了一个数字,这个数字多个零就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安稳一生的花费,少也是一个普通人奋斗小十年的收入。
旁边的宋檀泽坐得懒散,事不关己一般,作壁上观。
“阿宋,备菜出了一身汗。怎么样,跟老哥去泡泡温泉?”阿健提着个小巧的食盒,俯身后又悄声说:“柜子里有新酿的青梅酒,你转移你姐的注意力,我趁机倒点,咱们去品一品。”
宋檀泽被阿健半拖半拉着去了温泉,陈酉乐和柯姜之间沉默了好久,先打破寂静的是柯姜,她伸手在火堆边零食框里翻了翻,翻出来一个瓷桶,从中取出一粒橙色的果脯,一声不吭地递给了陈酉乐。
陈酉乐一声不吭地接了过来,是一颗胖嘟嘟,色泽可爱的杏脯。咬上一口,肉质厚实,酸甜可口,陈酉乐把剩下的全塞进了嘴里,全心感受果子的滋味。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
陈酉乐承认自己心中对柯姜有一点点偏见,可柯姜一开口就差点将陈酉乐噎死,她一边摇头一边努力咽下口中果干。
“死皮赖脸缠着你的男朋友,还当着你的面讲过去的事情,换谁都会不开心吧。”
柯姜坐到陈酉乐身边,塞了一颗杏脯进自己嘴里,脸颊鼓鼓囊囊,含糊地说:“昨天晚上我看见了。”
听到这句话,陈酉乐好容易消散下去的窒息和恐惧感又慢慢逼近。她暗自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怎么去回答柯姜的话,可是柯姜也没想她会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小声讲了下去。
“他把你拖进房间之后,我就决定,如果今天早上你还活着,就帮帮你。”
了解宋檀泽尿性的柯姜,所以才会做出今天早上那些举动,将宋檀泽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吸引过去?可回想之前在温泉里柯姜讲述宋檀泽时的神情,陈酉乐又不敢十分确定柯姜的最终目的。
察觉到陈酉乐的表情,柯姜耸耸肩,安慰她说:“你不用担心,我能拎清。我很感激他能欣赏我,看到我闪光的地方,但是这种利用我的行为让人不齿。也算是我对他的报复,他可真是个让人爱恨交织的男人啊。”
于是,陈酉乐很快知晓了自己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