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戎的动作彻底僵住。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故意自残的囚犯，心底产生出一股莫名的愠怒。
过载的五感让他无法判断这份“不爽”的源头，最终只能将其归咎于囚犯那句挑衅。
“看来你学的挺快。”楚戎的语气陡然变冷，全然不复刚才的温和：“你想用这种手段验证什么？”
是笃定了他会心软然后把项圈打开？
楚戎自嘲似地轻笑两声，随即将手抽出，重新拽住了对方脖颈上的抑制项圈，将仅仅关闭一瞬的控制器重启。
“疼。”
9371轻哼了一声，蹙起眉头摆出抱怨的神情，仿佛在控诉楚戎动作的粗暴。
[为什么？]
[为什么要生气。]
9371一脸困惑地感知着楚戎意识云中的负面反馈，觉得对方像是被输入了错误的程序一样，明明之前从不对他生气，此刻却与先前判若两人。
他凝视着脑海中那个独特的检测界面，代表着好感度的数值栏不知什么时候一分为二。
第一行依旧稳定在100%，而第二行却仅有30%。
然而对于这份无声的质问，楚戎只是别开视线，刻意忽略了那双写满不解的琥珀色眼眸，强迫着自己恢复冷静。
他低头看向面板上剩余的词汇，机械地一一点击过上边的视频解析。
直到上午的治疗时间结束，他也没有多说一句，只留那被判定为“傻子”的囚犯独自理解其中的内容。
.
午后，送走了囚犯的办公室异常冷清。
楚戎坐在办公桌前，重复观看着上午治疗记录。
画面中，9371的每个细节表情，与感知触须的颤动都被系统放大分析。
越是观察，他越是确信对方并非简单的“智力缺陷”。
而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并没有出错。
与寻常的智力障碍患者相比，9371要聪明的多，与其说他存在障碍，不如说他的思维方式本就与常人不同。
从系统检测给出的来看，9371拥有着极强的学习能力。无论是对词语的理解还是语调的模仿，都一点就通，丝毫没有智力缺陷的痕迹。
结合他无法表达情绪与感知的特点，这一切更像是长期与人类社会脱节所致。
楚戎起身站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抬手推了推略微下滑的眼镜，目光沉沉地眺望起操场的情况。
在操场的北面区域，9371慵懒地靠在那张熟悉的长椅上，享受着人造太阳的浸晒。
而他的左侧，贺沉随意地将手搭在长椅的靠背上，唇齿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透过落地窗的放大功能，楚戎将目标画面聚焦在了两人的身上，试图以此解读他们的口型。
他压下眉头，明显不悦地注视着贺沉脸上的笑意，只觉得格外碍眼。
“哟，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雅致了。”消失了许久的莱斯利安重新回到办公室内，看向玻璃上放大的画面，语带调侃道。
楚戎并未回头，只是抬手轻敲了下玻璃，将目标画面缩小，看向那一带负责监管的狱警。
他瞥眼对方制服上的编号，接入了监狱的通讯系统：“警号6199，靠近那俩人，把你监听设备打开。”
通讯那头，狱警将双手背到身后，指尖在监听装置上轻点两下示意收到。
他随即调整方向，状似悠闲地朝那张长椅踱步而去。
下午的人造日光从倾泻而下，将狱警的身影拉得细长。那道阴影随着他的步伐缓缓移动，终悄无声息地覆盖了长椅的一角，恰好落在贺沉脚边。
然而这过于刻意的接近，显然未能逃过贺沉的眼睛。
他正偏头和9371说着什么，嘴角却突然勾起一抹弧度，随即话锋一转：“你这精神体怎么和你一点都不像，感知能力这么差。”
9371闻言一怔，思路还停留在刚才关于监狱伙食的讨论里。完全无法理解贺沉为什么突然将话题转向精神体。
尽管心中困惑，他却没有将这份疑虑问出口，只在心底将对方归为言语混乱的愚蠢人类。
9371抬手捏了捏了下白蛇的身体，依恋地享受着由精神体传递而来的暖意，低声回答道：“不是……我。”
他的发音异常标准，每个音节都标准得像教科书示范。
显然，仅靠视频教学的效果终究有限。过于机械的回答让他缺少了人类语言应有情绪。
然而贺沉对此并不介意，他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搭在对方肩头的白蛇。
可就在指尖触及的瞬间，沉睡的白蛇突然昂首，静静地凝视着他的手指，罕见地没有摆出进攻姿态。
对此，9371并没有感觉异常。他将白蛇环至胸前，平静地看向贺沉道：“不要。”
“行。”贺沉收回手，随意地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起身朝警号6199的狱警伸出了手。
“该到时间了。”他勾了勾唇，抬头向上望去，声音清晰地传向静坐在原处的9371：“替我和你的哨兵问好。”
此刻，放大的投影将他的视线无限拉近，穿过落地窗的玻璃，与站在窗前的人四目相触。
那句意有所指的问候在楚戎脑中回响，但他面色未变，仍冷静地观察着下方二人的互动。
只见狱警在与囚犯的细微肢体接触间，姿态竟透露出一丝恭敬，仿佛是两人的身份对调了那般。
楚戎眉头紧蹙，迅速在光脑中调出了监狱系统中的警员档案界面。
属于警员6199的文件在光脑投影中展开，出人意料的是，档案里仅存着一份数据并不完整的记录，那是六十年前的警员调动信息，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看什么呢，看这么入迷。”莱斯利安走到他的身侧，探头看向投影画面中放大的囚犯：“贺沉？你看他做什么？”
“就因为他最近和9371走的很近？”他补充道，似乎想要从对方表情中找出心里想要的答案。
“你很闲？”楚戎平静地将视线从光脑投影上移开，转而注视起对方：“很闲的话，就去监狱总系统里把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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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的完整信息调出来。”
“6199？狱警还是囚犯？”
“狱警的话恐怕不行。”莱斯利安继续道：“每个监区的狱警会固定的50年期限里进行轮换，届时监狱也会更新系统里的警员档案。”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这个6199比较特殊，他在六十年前的调动期里申请了退休。五年前才恢复的重新上岗。”
“恢复上岗？”楚戎追问道：“档案里都没有的记录，你从哪知道的？”
“那群囚犯说的呗。”莱斯利安懒散地躺进一旁的沙发，翘起腿：“这所监狱里，能比狱警呆得更久的，就只有囚犯了。”
“你和他们倒是混的挺熟。”楚戎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当然了，我这叫善用信息网。”莱斯利安挑了挑眉：“怎么样，需要我给你提供些别的情报吗？八万一条。”
八万……
这个熟悉的金额让楚戎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先扫了一眼监狱系统里剩余的可用资金，才缓缓开口：“可以。”
“？”莱斯利安明显怔住，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但随即，他便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行，看你答应的这么快的份上，我就给你多送几条。”
“我听四层那些人说，贺沉这俩天和9371走的挺近的，就连吃饭洗澡都在一块。还有小道消息，说是昨天贺沉给9371洗澡，结果被9371揍了一顿。”
莱斯利安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接着道：“附加一条免费情报，据说在昨天之前，9371没吃过饭，也没洗过澡。”
楚戎关脑系统档案的思绪微微停顿。
他转过头，冷眼扫过沙发上那道慵懒的身影，“你觉得我想要的情报是这些？”
他要的是有关贺沉与警员的信息，而不是囚犯之间无关紧要的八卦。
莱斯里安听闻一愣，有些紧张地观察着楚戎脸上的怒意，着急找补道：“你别急，我还有……，还有别的消息。”
他坐直了身子，有些为难地在记忆中翻找，半晌才挤出一句：“噢，就今早那个突发事件。据说是有人举报9371的抑制项圈出现问题，四层那边才派狱警处理的。
你放心，你的蛇和他的关系绝对要比贺沉好。我看了监控，他俩昨晚都是搂着睡的，就一条变大了些，应该不会对你的病情有影响吧。”
“还有，还有……”莱斯利安偷瞄了一眼楚戎愈发阴沉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还有……那个举报的人，应该是防风那会找事的那个，他好像被你的蛇咬了，昨天移交的医务室。”
“说完了？”楚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莱斯利安连点了几下头，显然一副被压榨干的模样：“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你要还想知道别的，我再去找他们打听。”
“不用了，你出去吧。”
楚戎打断他，语调已恢复平日的冷静。他目光重新落回光脑的系统界面，操作意识轻轻一点，悄无声息地移除了对方访问监狱资金系统的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