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区的清晨准时到来,灯光透过磨砂玻璃,如潮水般漫过每一个纯白的房间。李小婷睁开眼,眼下还有散不开的乌青。
她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睡梦里都是蒋茜那张混杂着恐惧和焦急的脸。
她说:“上一个唱这个歌的人,死了。”
她说:“被处理了。”
她说:“你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你会这首歌。”
她说:“小心纠察队。”
“这首曲子代表了什么?甚至牵涉到了纠察队?”李小婷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起。
她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准备开始执行今天的日程安排。
第三文明提升所的速食燕麦粥总是有一股硬纸板的味道。李小婷麻木地吞咽着,与此同时,她的眼睛快速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蒋茜没有出现,江亦恒也不在,更不用说那个偶尔才出现的维克多,只有孙望龙在不远处直挺挺地坐着。
“要不要再去试试?”
她想着,眼睛瞟过电梯口和公共营养点正上方的监控,两个监控交替着扫描这片区域。
“算了。”她想起蒋茜的警告,不能冒险再去哼那首歌了。
将最后一口燕麦粥塞进嘴里,李小婷终于从纷乱的问题中将最开始的问题挖了出来:系统的目的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望向了江亦恒的固定位置,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她想着:“我需要一个真正知道系统消息的信息源。”
她自嘲地笑起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主动指望那个令人抗拒的“最佳配偶”机制。但理智告诉她,这是目前最可行、最直接的方案。
李小婷站起来,将桌上的餐具收拾好。
“明明婚姻匹配碰碰运气吧。”她想。
9月29日,周日,13:55
李小婷到得很早,她坐在圆桌旁无聊地捏着自己的指关节。
通过婚姻匹配测试场的窗户能依稀看到外面铅灰色的天空,是个阴天。
“我很意外。”
江亦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小婷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回头望向他,笑着说:“我也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意外。”
工作人员例行地嘱咐了注意事项,圆桌中央的电子屏又投影出了那个让人熟悉的匹配数值。
“我就不多废话了。”李小婷将手交叠着放在桌上,正襟危坐,“来谈谈我这个特殊的研究样本吧。”
江亦恒愣了一下,他换上了一副讨论数据的认真表情说道:“上次我提过,我的课题内容涉及到标准模型中存在的偏见和它的误差修正。你作为一个''异常样本''和''标准样本''的数据偏差值很高。”他顿了一下,希望自己接下来能说得通俗易懂:“从数据上来讲,我无法理解你的数据模型是如何形成的,它也是…”
“我认为作为一个人,我本身也不应该被嵌套进某种模型内。”李小婷眉头紧蹙打断道。
江亦恒摇摇头,继续说:“不,常规模型中行为曲线与动机向量是相互匹配的。”见李小婷一脸疑惑,他解释道:“简单来说,你是在没有目的,也没有欲求的精准完成着最基础的贡献值。”说完还觉得不够,继续补充:“我分析过你过往35年的数据,你准时上下班,完成最基础的工作份额,拿最基础的贡献值。”他盯着李小婷的眼睛继续道:“但以你完成工作的效率和成果计算,你能够做到更好,但你没有。”
李小婷挑了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在你们看来,我对完成高贡献没有需求,也没有放弃完成标准贡献,这个行为很奇怪?”
江亦恒点了点头,“是的,很奇怪。”他看了眼李小婷,继续道:“它可以计算''目的''、''需求''、''贪婪''和''懒惰'',但是你的状态是''无'',就像是一个静默错误,类似于一个在明明在传输过程中就出现错误却正常运转的奇怪程序,是一个异常的变量。”
李小婷从未想过,她是因为对待贡献值系统这个消极的态度被盯上的。她扶住额头,无奈地说:“总有人是对它的奖赏不感兴趣的。”
江亦恒摆出了思考的姿势,“我理解存在样本的多样性,这也正是我想通过研究不同样本来完善数据模型的原因。”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拥有更好的生活环境,更多的社会公共资源,无法激发你的需求吗?”
此时的江亦恒像是某种精密的算法,他内部承认了“多样性”的客观存在,这本是这套算法的基本参数。但在运算过程中,其底层的诊断逻辑,又无法为这种多样性找到一个合乎逻辑的初始化命令。这导致了他发生了无法解析和处理的bug,关键程序也陷入了僵局。他皱着眉,又困惑,又好奇。
李小婷张了张嘴,很努力的控制了情绪,才让自己没有说出尖酸刻薄的话。她回答:“我对换一个大的房子,或者吃更高级的营养膏没有兴趣,也不想将自己装点成为一个更精致的机器,去做那些所谓人生阶段正确的事,这个模型…”她停了一下,目光扫过整个整个婚姻测试场,窗外压抑的灰色天空之中,一束阳光破云而出,像是舞台追光,打在了他们身旁的假花上。她认真地看着江亦恒的眼睛,继续道:“江亦恒,我只是想成为一个人。”
这是李小婷第一次叫江亦恒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异常的平静,“你说我没有欲求?”
“不是的。”她摇摇头,眼神坚定。
“我的欲求一直是在规则内活得更像是个人。我不想被强迫做不愿意的事情,所以我努力计算着如何替代。”
“我不想成为被展示的''零件'',所以我把自己控制在了合格线上,不被卷入设置好的竞争,也不会被作为淘汰品。”
她语气变得柔和,“我这35年,一直都在努力的计算着,如何在规则内让自己获得最大选择权,去守护属于''我''的自由。”
说完,她脑海里闪过的是每一个清晨和傍晚,流向不知何处的河水里倒映着天空中不同色彩的云,那些她拍下来的照片如同她这35年的人生一样,谨小慎微地被收在了名为''保留''的纸箱里。
李小婷偏过头,盯着假花上那片阳光发起了呆。
这是她第一次对''其他人''说出自己的想法,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轻松感随着这段自白蔓延开。她看着江亦恒,嘴角勾起一个略带苦涩的弧度,“或许它说的对…”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嘲道:“我们的匹配度,确实很高。”
他们沉默了许久,直到那束阳光再次被盖住。李小婷看着一直垂着头、仿佛是宕机般的江亦恒叹了口气,才问道:“我想知道,这样的''异常变量''只有我一个吗?”
江亦恒抬起头看着她,摇了摇头,“不,但是样本量很少。从我看到的样本信息,基本都在进入…”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具体的地点,只是用指关节轻轻的敲了敲桌面,继续道:“都会回归为标准模型。”
李小婷整个人猛地一震,脱口而出,“回归?标准模型?”
江亦恒点了点头,带着一点微妙的厌恶情绪接着说:“根据我当时的了解,一般都会先进行校准。”他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指了指,“像我们这样,通过完成某个特定的项目达到标准分,或者通过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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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和精神的学习强化目的。最终,让异常变量转变成标准模型。”
李小婷皱了皱眉头,也就是说能从文明研究所结业离开,要么是完成了人口贡献分,达成了标准的家庭模组,要么在精神上和行为上都足够认可系统的规则,完成其他的,她尚未接触到的项目。
“如果…不行呢?”李小婷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她左手狠狠的拽住了右手的食指关节,指关节被抓得泛白。
“如果校准不了?”江亦恒停下来思考了很久,似乎在大脑里检索了一遍他过往见到的所有数据,才缓慢的回答:“我目前没有见过校准未完成的案例。但从它的立场来看,如果规则和程序出现错误,或者无法理解的内容,会被判断危险项,应该会优先考虑将这个变量…”他特意停下来,盯着李小婷说:“处理掉。”
李小婷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椅子发出了''吱嘎''一声的尖鸣,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知道江亦恒所说的这个“处理掉”是指什么,但她想起了蒋茜的话,唱过那首歌的奶奶是“死了”、是“被处理掉了”。她不由得将两件事联系起来,这句话瞬间变成一个冰冷的死刑宣判,一股寒气从脊背窜上了头顶,整个人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窖。
要么妥协,成为标准模型。
要么被处理,死?
她虽然考虑过回不去苔藓03区,却从未考虑关乎性命,她天真的以为最差的情况无非是永远留在这里。而现在,前所未有的恐惧将她包围了。
“不不不。”李小婷下意识地开始回避这个最坏的可能性。
“妥协呢?”李小婷开始思考。
“选他吧。”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原本宽敞的婚配场地突然缩小到只能容下他们两人一般。
“选他吧。”这个蛊惑的声音继续着:“进行一次人生中最正确的选择,去做这个阶段最正确的事,选一个和自己有同样提升经历的人。像一份被正确归档的文件一样,重新被移到标准的分类架上去,安全、无误、不起眼…”
啊,真是最正确的选择。
李小婷颤抖着吐了一口气,将压在胸口的惊恐和凉意一起吐了出来。
她眼前闪过20年前乔洁疲惫麻木的脸、闪过几天前的孙望龙疲惫麻木的脸,这一切又在反复的提醒她,那个''回来''的李小婷,将不再是现在的李小婷。
她闭上眼,屏蔽掉那个让人烦躁的声音,安慰自己,“他并没有说处理就是死,死是我通过蒋茜的描述自己联想的…”
她再次抬头看了看对面坐着的江亦恒,那个人沉着眸子,表情又像是疑惑,又像是在等待她最终决断的冷漠。
倏地,一个有些荒谬却合理的尖锐的疑问冒了出来,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出现在让李小婷混乱中的思绪中。
“你在引导我。”她的声音虽然还在微微颤抖,但带着一股看穿对手把戏的冷意,“你和第一次见面一样,你想让我我走你的''最佳方案''。”
“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把''处理''和''死亡''连在一起的。”她语速极快地说:“你知道我迫于压力,很有可能选择最合规获取''分值''的选项。”
这个''最正确''的选择显然符合李小婷这35年的生存逻辑——保持''标准''的活在人群中,争取着一点点属于自己的''自由''。
她自己清楚,那个了解她35年数据的江亦恒也非常清楚。
李小婷向前倾身,盯住江亦恒那双沉静的棕色眸子,一字一顿地说:
“江亦恒,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