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欢县，动物检疫所。
连衡抱着狐狸从大门进去，刚走到大厅，左右两边的过道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嗷！嗷！嗷呜～～～”
“喵呜！喵呜！”
狄自欢不用刻意去听，就知道是狗和猫。
既然是狗和猫……
“你确定这里是办理灵兽证的地方？”
连衡心不跳脸不红：“您在二楼。”
狄自欢狐疑看着他：“二楼就全是妖怪了吗？”
“……也不全是。”连衡含糊道。
检疫所二楼以上是特殊宠物科室，包括哺乳类、鸟类和爬行类等等。
狐狸有一个单独的检查室，在二楼尽头，201房间。
从中部楼梯口到201，这一路上，狄自欢没感受到任何一只、哪怕只是微弱的妖兽气息。
一丝一毫都没有。
全是些、也只有一些连灵智都没开的野兽！
狄自欢眼睛暗了暗。
好啊。
竟敢骗他。
这家伙完蛋了！
覃利走在前面推开门时，连衡还有点不放心，低头看狐狸，可怀里狐狸竟朝他笑了下。
连衡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明显不对劲。
屋里只有一个男人在，狄自欢仔细看过，确定不是道士，又检查起了屋里其他摆设，确定也没有隐藏的法阵和灵器。
这是什么套路？
狄自欢有些想不明白了。
“您好，请问是预约过的覃利覃先生吗？”负责接待的助理、何镜第一眼就看见了连衡怀里的白毛狐狸。
那狐狸毛发是难得的柔顺，关键还特别干净，雪白色，全身都是雪白色，乍一看根本不像是个野生狐狸，倒像是精心饲养过许久的。
覃利走过去，递去相关证件，道：“是的，提交饲养狐狸的相关材料已经通过了审核，我们才带它来检查的。”
“好，那你们跟我进来吧。”何镜检查过后，带他们走进角落里的小房间，这里才是正儿八经的动物抽血室。
“麻烦您了。”覃利走在前面，连衡抱着狐狸走在后面。
不同于一楼的普通检查科室，二楼及以上大多科室都用于检查野生动物。因此，这里的每一间抽血室都做了非常全面的防护处理，包括隔音、消毒和隔离。
门一打开，狄自欢才发现，这屋里还有两个人在！一男一女，一左一右站在一张长条的软榻两边，皆穿着奇怪的白色袍子，及膝长，形制怪模怪样，他从没见过。
更奇怪的是，他刚才在外面没听见声音啊？
难道……是这个连衡的手笔？
不好！
怎么灵力微弱时，他连最基本的警惕心也下降了？！
连衡竟敢暗算他！
他抬头，连衡顺势摸摸他的头，隐晦提醒他：“好了，接下来我们就要抽血检查了，你要配合些，知道吗？”
两双眼睛对视。
狄自欢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连衡的眼睛跟他有点像。
是自古以来对美人典型的诠释，丹凤眼。
而且这双丹凤眼还特别亮，是他喜欢的亮亮的眼睛，像是被清水浸透过似的。
“不用束腹带！”美人突然说话了。
狄自欢眨眨眼，后知后觉发现，他被连衡抱到了那张软榻上。
这软榻比他记忆中要高一些……
怎么变这样了呢？
毋仪荣拿着一次性针筒，指挥旁边的李俐：“你来给狐狸绑束缚带。”
“等等，他不需要绑束缚带，可以直接抽血。”连衡看了眼狐狸，“我确定。”
狄自欢耳朵轻微动了动。
“野生狐狸？”李俐不确定了。
何镜在旁边回答：“是野生的。”
李俐手上戴着乳胶手套，脸上戴着蓝色口罩，狄自欢盯他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奇怪。
“你们人类现在怎么穿成这样？”
“以前的盗贼也没有你们包的严实。”
“脸藏起来就算了，怎么手也要藏起来呢？是脸上和手上都有疤痕吗？”
“还有，这两个人怎么都这样打扮呢？”
连衡听着脑子里不间断的问题，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声音，发声：“你们放心，这只狐狸是我在九欢山上遇到的，特别有灵性，也很聪明。抽血过程我会按住他身体的，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如果有任何问题，我担全责。”
“那行。”看他态度坚持，毋仪荣也没再劝。
这种人她见得多了，每个当“爹”的，对自己“孩子”都有种盲目自信。
无所谓。
反正一会儿出事了，也是当爹的负责。
针尖刺入前爪时，狐狸没有叫，也没有动，只低头专注地看细细长长的针头。
毋仪荣觉得很意外：“这狐狸很老实嘛。”
连衡：“……嗯。”
血液从身体里快速流出，狄自欢凝神仔细感受，忽然就听见抽他血的人说：“可以了，检查结果最快今天下午出来，最晚三天内。”
可以了？
这就好了？
他怎么什么也没感觉到呢？
难道……难道这个“连衡”没有骗他？
真的只是抽个血？
别的什么也不需要？
连衡接过无菌棉球按压狐狸伤口，他俯低上半身，余光瞥见狐狸正在看他。
狐狸每次看人，眼睛就直勾勾盯着看，目光专注热切，叫人想忽视都难。
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摸摸狐狸脑袋，安抚他：“没事的，很快就好了，后面也不会很疼的。”
“哼，你以为我怕疼吗？”狐狸继续在他脑子里说话。
连衡沉默两秒，也继续同他说话：“好了，你闭上眼睛睡一觉吧，好好休息休息。”
他身后，覃利满头问号。
可周围的毋仪荣、李俐和何镜都无动于衷，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只是跟宠物说话而已，实在是太太太常见了。
都选择养小众宠物了，难道主人的性格还能大众吗？
狄自欢现在一点也不想睡觉。
他还没有彻底放心，总觉得这个“连衡”肚子里憋着坏，还在想办法打他的主意。
还有这三个穿着古怪、行为可疑、拿着奇怪东西抽他血的人，每一个都很可疑。
还有就是这家“黑店”！
抽动物血的黑店！
此前闻所未闻。
怎么会有这样的店？
专门对付没开灵智的兽类？
等回去以后——
“请问狐狸的姓名是？”李俐开始登记抽血狐狸信息。
他对面，覃利愣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连总？”他弱弱地说，“狐狸名字？”
李俐也看向连衡。
连衡看向狐狸。
而狐狸……
闭上了眼睛。
闭眼睛就算了，这狐狸居然还在他脑子里说：“我要睡觉了。”
“名字？”连衡佯装茫然，做出思考状。
狄自欢笑嘻嘻地说：“狐狸大人！”
算了。
没办法。
就这样吧……
连衡忍着莫名的羞耻心，闭了闭眼，说出了那四个字：“狐狸大人。”
“啊？什么？”李俐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连衡咬咬牙，一字一顿：“狐、狸、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癫狂的爆笑声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连衡低头一看，狐狸似有所感，掀起眼皮斜看了他一眼。
就一眼。
眼皮掀开一条缝就合上。
就是从没醒过一般。
“哈哈哈，就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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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叫我！”狐狸声音欢快，“人！我希望所有人都这样叫我！”
“……”连衡无语。
他就是想发作，也找不到由头。
对着一只狐狸发火，别人只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覃利呼吸都屏住了。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老板没有开玩笑，“狐狸大人”这个名字是真的，以后要写在宠物证上的名字，要被官方认证的……
原来严肃如连总，遇见毛绒绒，也会变啊。
“我再确认一下。”李俐惊讶道，“您申请饲养的这只野生狐狸，名字叫‘狐狸大人’是吗？”
连衡“嗯”了声。
“如果您确定的话，那我就给您这样登记信息了。”李俐发誓，他从业十九年来，第一次听见这么怪里怪气的名字。
连衡面无表情，又“嗯”了声。
他现在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是真的累了。
心累。
这只狐狸表面看上去睡得安稳，实则已经在他脑子里笑半天了……笑声还越来越吵。
他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怀疑：
再这样下去，他耳朵多半要出毛病。
抽完血就没事了，连衡带着狐狸回了九欢山里。
回去的一路上，狐狸都在睡觉。
等回到练阿婆家里，连衡把他放回床上，转身就准备去找谢淮林了。
房门关上，狄自欢睁开眼睛。
有人去他庙里了。
陌生人。
是昨晚过来找连衡的那个家伙。
这个“连衡”真不让他省心！
连衡打算找谢淮林再聊聊山上玉矿的后续处理，却被谢淮林助理告知，谢淮林去山上了。
“他去山上做什么？”连衡奇怪。
柏冉回答：”谢总说随便走走，看看山上风景。”
连衡轻轻一笑，玩味道：“他倒是好兴致。”
柏冉客气地笑笑，什么也没说。
回到房间时，连衡还没往床上看，先是一道声音传过来了：“你去哪儿了？”
连衡一愣，赶紧回头看看周围。
狄自欢觉得好笑：“你是在做贼心虚吗？”
连衡快步走进屋里，关上房间门。
“以后不要随便和我说话，这是在外面。”
“外面？什么外面？这是我的地盘！”狄自欢满不在乎道，“我要上山，你过来抱着我走。”
连衡：“……也不要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我知道抱着你走路。”
“你话怎么那么多？”狄自欢眨眨眼睛，“快点，昨天找你的那个男人现在在我庙里。”
连衡脚步一顿：“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呢？”狄自欢想想就一肚子气。
本来他日子过得多滋润，结果现在全变了！
全变了！！！
连衡从他身上移开眼，沉默半晌，认真说：“抱歉，狐狸……大人。”
狄自欢也沉默了好一阵子。
“哼，我懒得跟你再计较这些，你现在过来抱着我！我要赶紧去庙里看看！”
连衡什么也没再说，抬脚走过去，轻轻抱起狐狸。
一路无话。
……
今天是个晴天。
他们走时，九欢山还没出太阳，这会儿太阳晒得特别烈，阳光非常刺眼。
连衡刚走到半山腰，脑子里猝然响起一声：“有人。”
怀里的狐狸也跟着绷紧了身体。
连衡站定，前面拐角的山路后，一道人影徐徐走出。
“谢淮林？”
“连衡？”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另外一道声音稍后一些，是狐狸，只有连衡一个人能听见。
“连衡，不对劲，这个人是早亡之相，按理……应该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