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她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孩；
而今，她小孩的小孩都比她那会儿还要大了。
凡人的一生，过得真是太快了。
狄自欢站在窗前，头微微抬起看向竹林。
狐狸背影优雅，又透着点浅浅的、若有似无的忧郁。
连衡看了一会儿，心里莫名，找出睡衣洗漱去了。
等他从浴室里走出来，看见狐狸仍旧站在那里，眼睛也仍旧看向窗外。
这是？有心事？
不过。
眼下他有正事，必须得说。
“狐狸大人。”连衡虽没喊过他几次，但这四个字却是说得越来越熟练了，“今天你也看到了，官方——”
狐狸看向他，主动问道：“你是怕官府的人？”
额……
也是这么个意思。
连衡点头，应道：“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
“刚才你们说要开矿？你是负责人？”狄自欢笃定，“所以你是商人？”
连衡：“是。”
“怪不得你怕他们。”狄自欢自觉明白了。
连衡大概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
照“官府”这个极具年代感的说法，士农工商，商人，就是末流。
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他现在最想弄清楚的，是他身上的契约。
狄自欢也是如此。
不过他想的是——解契。
平等契约受天地法则限制，结契双方地位平等，但此契约能结也能解。
解契同样需要聚灵石，但需要的灵力可比结契时多多了。
若解契不能一次性成功，那主动解契的一方就会受到法则力量的反噬，轻则重伤，重则……死亡。
所以在解契前，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连衡看着他，目光晦暗，道：“狐狸大人，以后在外面，你最好……其实你最好不要出门，因为外面饲养狐狸的人并不多。”
“没规矩，你可是我的仆人！凡事都得听我的不说，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还饲养？”狄自欢嗤笑出声，“简直是可笑！你以为我是什么很常见的狐狸吗？”
“当然不是。”连衡想也没想道。
那么大的狐狸，别说有九条尾巴了，就是只有一条，那也是非常不常见的。
或者不能说“不常见”，而是根本“不可能”。
目前已知最大的狐狸品种就是赤狐，成年个体体长在60-90厘米之间，尾长40-60厘米，体重范围可达5-10公斤。
但这只九尾狐……都有人高了，谁看到不叫他一声“妖怪”？
要是把他放秤上称称体重，怕是会比一个成年男人还要重吧？
狐狸居高临下道：“接下来，我就委屈自己跟你走一趟，离开九欢山去外面看一看。”
“什么？！”
连衡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还想着离开九欢山就去找找道观，看能不能寻到这狐狸说的道士，可这狐狸要跟他一起下山……
“你不是这里的山神吗？山神能随便离开九欢山吗？”
“当然，我是山神，这九欢山里属我最大！”
狄自欢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怎么？你不想履行你身为仆人的职责？”
连衡没说话。
狄自欢逼问：“还是说，你不在乎救命之恩？”
“那自然不是的，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连衡想了想告诉他，“只是外面的世界与这九欢山里不太一样，跟你以往知道的更是天差地别。”
“那我就更要走一遭，亲自看看这不同了。”狄自欢来了几分兴趣。
他倒要看看，这“不同”到底是怎么个不同法！
连衡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我打算最晚明天就走，你还有什么事需要去处理吗？”
狄自欢摇摇头，走到床边两腿一蹬，就这么！直接踩上了他的床！！！
连衡看得胸口狂跳。
“你没洗脚！”他颇有些咬牙切齿。
“那又怎么样。”狄自欢不在乎地哼了声。
脚下被褥丝滑柔软，他满意躺倒，扭了扭身子找到一个最舒服的角度闭上了眼睛。
刚才那一战，消耗还是太大了。
床上的狐狸很快就就睡着了，身体有规律地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连衡看着他全身密密麻麻的狐狸毛，心脏都要哽住了！
这就是他从来不养猫狗的原因！
这么多毛！！！
简直是个绒毛怪！
连衡吸了口气，默念三遍“救命恩狐”，才艰难地错开视线，准备换衣服出去。
他刚脱下睡衣，一道声音就从他身后响起：“你还挺白的。”
“你！！！”连衡重新披上浴袍，恼怒地转过头，“你还装睡！”
“我这是考验你。”狄自欢理直气壮道，“商人歪心思很多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嘴上答应做我的仆人，但心里恨我恨得要死，想趁我睡着偷摸做些什么？”
连衡气极反笑。
不至于恨得要死，但他可没答应做这狐妖的仆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连衡克制着语气问道。
狐狸也没站起来，就侧躺着看他。
在连衡微恼的注视下，狄自欢伸了个懒腰，懒懒说：“不就看你一下吗？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我不也没穿衣服吗？我说什么了吗？”
“我跟你一样吗？你见过哪个人是不穿衣服的？”
“切，我管你们穿不穿衣服呢！”狄自欢闭上了眼睛，但嘴巴还嘟囔着，“谁在乎？也就那样！”
见他又装出一副睡觉模样，连衡一把拿起衣服走进了浴室。
经过床边时，狄自欢轻哼着说：“人，多此一举～”
连衡只当没听见。
跟一只狐狸有什么好计较的！
物种都不同！
……
连衡在浴室换过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九欢山上的“地震”规模并不算大，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只是引发了一系列问题。
山体倒塌、玉矿坍塌、还有村里几座长期没人居住的老房子也跟着一块儿塌了，这些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谢正晋一行人就是来解决这些问题的，这会儿连衡过去找他们，不出意外没看见谢淮风。
覃利正好接了个电话，统共没说几句，但挂断时神情凝重：“连总，接到上面通知，九欢玉矿暂停开采。”
连衡来时就有预料了，眼下听见准信儿也没太大反应，只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谢淮林什么时候过来，有消息了吗？”
覃利：“最早今晚八点。”
连衡：“给我安排明天早上最早的一趟航班，或者高铁也行，我要回去。”
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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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下来，正要去买票，被连衡叫住。
“等等，包机回去，我要带上那只狐狸。”
覃利愣了下，提醒道：“连总，那狐狸是野生狐狸，没证上不了飞机。”
“狐狸……”连衡颇有些头疼，“野生狐狸，是不是得向林业局报备？”
“连总，如果不涉及经营，只是想养一只狐狸玩，那就只需要提供养殖场地证明和物种来源合法性证明，向当地林业局申请办理《野生动物养殖许可证》。再带那只狐狸去做个检查，确保身上无疫病，拿到《检疫合格证》就可以了。”覃利大学、研究生学的都是法律，这会儿说起来头头是道。
连衡听明白了。
沉默半晌才无力道：“那就这么办吧，你去准备证明材料，玉矿的事先放一放。”
“是。”
比拿到《野生动物养殖许可证》更麻烦的事儿是，这狐狸能去抽血检查吗？
妖怪的血在数值上会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还有，那狐狸能愿意吗？
想也知道没可能。
看来又得费好大一番功夫了。
连衡头疼，这还没开始养呢，似乎就已经能预见以后的麻烦了。
还真是请了个祖宗回来。
没等连衡想好怎么劝服狐狸同意，厨房里的焖肉香气先一步唤醒了狐狸。
连衡还在院子梨树下坐着呢，忽地腿上一沉。
思绪打断。
“你——”连衡忽然想到这是在外面，抬眼扫过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人，才压低声音小声说，“下去，你身上全是毛，一会儿粘的我衣服上到处都是。”
“不就一件破衣服嘛，能粘上我的毛，那是你衣服、还有你的荣幸。”
狐狸说话时，尾巴还一扫一扫的，擦过他的脸，痒痒的。
连衡皱着眉避开，道：“我这件破衣服，可比你身上的所有毛加起来都要贵。”
“胡说八道。”狄自欢瞥了眼他身上灰扑扑的衬衫，不屑一顾，“这分明是下人才会穿的，颜色黯淡，也没有漂亮的刺绣。”
“呵，不识货。”
“我记得，好像有段时间你们官府规定，商人只能穿绢、布这种普通面料。”狄自欢奇怪地看着他，“你穿的是丝绸吧？怎么？你们又改规定啦？”
连衡意外：“你居然知道这些。”
“嘁，你这叫什么话？我活了多少年？你才活多少年？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狄自欢告诉他，“我以前去人世间，穿得可都是上等的绫罗绸缎，寻常料子我可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你一只狐狸，哪来的这些门道？”连衡是真没想到它居然下过山。
他还以为这狐狸一直在这山上当山神呢。
毕竟这么单纯。
比仙侠剧里演的妖怪还要单纯。
没想到竟是一只下过山、见过世面的狐狸。
狄自欢尾巴摇得更欢了：“哼哼，当然是因为本狐能力出众，声名赫赫，那些凡人请我下山解决问题。”
连衡疑惑道：“他们找你是为什么呢？你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不是说人妖殊途吗？
怎么以前似乎……不是这回事呢？
狄自欢眼睛亮晶晶的，自信满满开口：“山野精怪，魑魅魍魉，皆不在话下！”
“那……”连衡想知道，“我这次呢？山神可有解决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