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查无果，留仙宗一行人只好灰溜溜出了虞府。
这段时间随州天气不好，刚踏出府门，又落了几滴雨。
刘珂太过紧张，捏着身旁修士衣角的手渗出冷汗。
他这几天总觉得有人想害自己，只有刚开始一天躲在房间，后来被林成暗从房间里拽出来，又粘着他们，睡觉都不肯跟人分开。
他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
要他去洗澡，他觉得是别人想把他泡在水里淹死，死活不肯洗，林成暗想对着他施一个净身术，他觉得林成暗是要施术杀自己，躲躲藏藏的就是不肯。
久而久之，他变得邋遢极了，离近了甚至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臭味。
总算查完了，被他拉着衣角的修士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出衣角，冷哼一声捏着鼻子自顾自跑到了最前方。
忽然失了倚仗，刘珂面色惶恐，他被落在了队伍的末尾，看着自己的师兄师弟走远，他急急忙忙地想要跟上。
垂着头刚迈出两步，一片雪白入目。
刘珂慢吞吞抬头，一张极其昳丽清冷的面容映入眼帘。
是虞镜雪。
对方撑着一把伞，俯身，纯白的狐裘垂地，带着点微妙笑意，温润如玉。
声音轻的如同幻觉。
“下雨了，带把伞吧。”
对方看起来实在温和无害，刘珂像是失了心智，竟然真的伸手去接那把被他视作猛兽恶鬼的青色纸伞。
伞面微抬，掠过虞镜雪淡黑色的眼眸。
雨滴敲在刘珂手背上，他猛然回神，却看见一抹一闪而过的银色。
“啪嗒——”
纸伞从手中落下，黑沉的夜里，只剩虞镜雪离去的雪白背影。
刘珂如同被摄了心魄，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瞳孔放大，目光死死盯着那把熟悉的青色纸伞。
“……”
抖。
刘珂抖了起来。
陈春被一剑砍了头的画面再次倒映在他眼里。
“扑通”一声。
刘珂软脚跌在地上。
喉间干涩，刘珂猛然看向留仙宗弟子远去的身影。
没有一个人想起把他给带上。
初冬的寒意侵入骨髓，他张了张嘴，想喊。
却突然间发觉自己已然失声。
林成暗走到一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他师尊当时跟他交代的时候，隐隐约约告诉他，陈春极有可能是被魔所杀。
就算此事和虞府无关，但依照刘珂的说法，那把伞被那黑衣人执起过，怎么也应该沾上两分魔气。
那为何方才他用灵器探查，那把伞也毫无反应？
刘珂……
林成暗忽然转身：“刘珂呢？”
“刘珂？”
他身后的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不知道。”
林成暗皱眉，直接走到方才刘珂一直粘着的那名弟子身前，问：“刘珂呢？”
“刘珂？”那名弟子耸耸肩，“不知道啊，他没跟上来吗？”
林成暗暗骂一声，转身便想去找刘珂。
一行人原路返回，在虞府附近找到了腿脚发软，慌慌张张爬着远离虞府的刘珂。
后者神色惊恐，边爬边回头，似乎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林成暗大步流星走上前，只听见地上的刘珂语气颤抖，小声地不停念叨：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做，别杀我，别杀我……”
林成暗皱眉，一把拉起刘珂的手臂，厉声道：“刘珂！你在做什么！”
刘珂被他喊地身躯一抖，不要命地挣扎着想要把手臂抽出来，嘶哑地尖声叫喊：
“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神经质地叫喊着，林成暗掰着他的脑袋让他抬头。
“谁要杀你！你抬头仔细看！我是林成暗！”
刘珂被他掰着头，被迫看向他的脸，原本剧烈颤抖的身躯忽然停了。
刘珂看清了他的脸，呆了几秒，忽然放声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林成暗被他哭得头疼，偏偏刘珂此时非常不对劲，很像当时目睹陈春被杀后的状态。
“你看到了什么？谁要杀你？”林成暗拽着他的头发逼他抬头，“你说啊！”
刘珂哭得很难看，他语无伦次道：
“虞，虞镜雪……伞，陈春……陈春死了……眼睛，眼睛！是虞镜雪、是虞镜雪！”
林成暗眉头越皱越深，他敏锐地从刘珂毫无逻辑的话里提取出重要信息。
“你说……杀了陈春的是虞镜雪？”
此话一出，刘珂哭得更难看了，他死死拽着林成暗的衣角，用力点头，力道大的像要把自己的脑袋甩下来。
“怎么可能是虞镜雪？”林成暗错愕，“他不只是个体弱多病的凡人吗？怎么可能杀掉一个修士！？”
刘珂摇头，猛烈的摇头，他快疯了，嘴里不停念叨着：“银色，眼睛，银色，眼睛……”
“你说，”林成暗试探着问，“虞镜雪的眼睛是银色的？”
刘珂点头如捣蒜。
“莫非是易容？”林成暗猜测道，他从没见过谁的眼睛是银色的，不仅是凡人，修士也一样。
“你真的看到他的眼睛是银色的了？”林成暗再次问道。
刘珂死死点头。
“这事肯定和虞府脱不了干系！”确认之后，林成暗冷笑。
他朝身后的留仙宗弟子挥手，“跟我走！再探一次虞府！”
想起郁阑珊在他面前仗着辈分压人的场景，林成暗心中冷笑。
还师叔，我倒要看看，落了一个包庇魔族的罪名，蓬莱山还认不认你这个师叔！
“走！”
——
虞府内假山背后。
留仙宗一行人隐匿了气息，悄悄潜进虞府。
夜色如墨，初冬的夜晚孤寂寒冷。
一袭白衣身影漫步而来，在幽幽的夜色中显得无比独特。
林成暗悄悄从假山探头。
偌大的虞府，只有虞镜雪一个人在这里游荡。
没错，是“游荡”。
夜深人静，一个体弱的人穿着一身白衣，跟鬼一样，在府里闲庭信步地走着。
怎么看怎么惊悚。
眼见虞镜雪向他们这边走来，刘珂控制不住地乱动起来，扭着身子惊恐地想逃，嘴被捂着，喉咙里溢出“呜呜”的叫喊。
“按住他！”林成暗瞪了一眼捂着刘珂的那名修士。
那名修士点点头，更用力地死死捂住刘珂的嘴。
林成暗这才展眉回头，想要继续观察。
“……人呢？”
这一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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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在假山外走着的白衣人忽然不见踪影。
林成暗满腹疑惑地四处看了看。
夜黑风高的晚上，这么大个人，方才都还在这里，怎么一瞬间就没了影子？
他正疑惑着，一股凉意忽然窜上后颈。
淡漠的嗓音在背后轻声响起：
“你，在找我么？”
林成暗猛然回头，对上一双带着戏谑笑意的冰冷银瞳。
“蠢货。”
——
林成暗是被冻醒的。
寒意彻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入鼻尖。
林成暗动了动眼皮，幽幽转醒，额角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眼前一片模糊。
只有一星灯火在眼前跳动。
胸口忽然发闷，林成暗没什么力气地揉着额角抬头，发现自己身上压着个肌肉粗壮的体修。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从身上拽下来，林成暗刚要从地上爬起来，一盆冷水就那么劈头盖脸地浇在头上。
“哗啦——”
横七竖八躺着的留仙宗修士一个个都被凉水浇醒，稀里糊涂地坐起来。
“这是哪儿……”
“我怎么会在这里？”
林成暗被冻得一哆嗦，他慢吞吞看了看四周。
漆黑，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有点像是留仙宗的地牢。
额角一突一突地疼，林成暗缓缓伸手，摸到一阵湿润。
拿下来一看，指尖全是血迹，一片猩红。
血？
发生什么事了？
林成暗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从虞府离开之后，他们发现刘珂不见了，找到他之后，刘珂颤颤巍巍地跟他说陈春是被虞镜雪杀的。
然后他们偷偷溜进了虞府，想要找出虞镜雪不是凡人的证据。
再然后……
发生了什么？
林成暗抹了抹脸上的冷水，睁眼环视一圈。
幽暗的灯火下，一片白色格外显眼。
林成暗眼神一顿，视线定格在这片白色上，慢慢往上移。
虞镜雪双腿交叠，支着下巴坐在一把椅子上，银色的眼眸漫不经心地从上往下扫视他们。
气势和方才截然不同的强势，令人畏惧。
潜藏的本能在警告他，林成暗浑身紧绷起来，忌惮地看着这个他们白天还不屑一顾的“病弱公子”。
“醒了？”
林成暗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语气戒备：“虞公子，您这是何意？”
“何意？”虞镜雪轻笑起身，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强势的气息压得林成暗喘不过气，他捂着胸口，眼睁睁看着对方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俯身。
懒散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林公子不是在找我么？你明明知道啊，你要找的陈春，就是我杀的。”
呼吸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攥住，林成暗瞳孔放大，强撑着笑道：
“虞、虞公子说笑了，林某，什么都不知道啊……”
面前的人似乎笑了一声，语气很轻而温柔。
“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柄剑忽然横在了脖子上，皮肉被锋利的剑锋刺破，一阵浸入骨髓的冷意蔓延开来。
虞镜雪一只手握着剑，一袭白衣，温和而冰冷地轻声道：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