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养育了三只幼崽的老虎,在纪录片团队里的代号是:“美美”。
埃克斯郁闷了。
威尔开心了。
一个纪录片拍摄的时间很长,团队等上两三个月乃至一两年的也很常见,所以团队没郁闷太久,一群人从车上跳下来,吵嚷着要吃饭。
晚饭吃的是兔肉汤,味道不错,就是太烫,威尔喝了一口,把口腔内膜烫出了一个小泡。
趁着喝汤的功夫,他给克雷迪斯打了个电话,果然不在服务区。
威尔发了条微信:我们现在在荒原旁边的帐篷里,过几天去小镇上。
等克雷迪斯那边有网后就会收到消息。
天堂上,云雾翻滚。
安东尼和克雷迪斯在赛菲净台边交谈,赛菲净台是一块澄明的水镜。
和阿莲娜吞噬的万空镜不同,万空镜极其凶恶易反噬,容易伤害原身。
赛菲净台更注重“净”。净化,它不仅能照出活物的本真状态,还可以通过物品来确认原主的死活。
不过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确认死活的那样物品必须是原主生前喜爱的东西。
将拿东西丢进赛菲净台后,就再也无法找回。
安东尼拿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把玉梳子。
梳子精致小巧,背面用金线描了阿莲娜的名字。
这是阿莲娜执行削发礼后得到的礼物。每当天堂有一个神明变成了战士,就要举行这样的典礼,是对战士的最高礼遇。
在天堂,战士比神明更可贵。
战胜黑暗的勇气比光明本身更稀有。
安东尼捋着胡子,一再确认:“那个埃克斯,说的是真话?”
“是。”克雷迪斯说,“下意识的举动不会骗人。”
安东尼将玉梳子拿起来小心翻看,不无遗憾地说:“我第一次见到阿莲娜,她就已经是一名战士了,本来我是没有资格接触到这些东西的。”
眼神变得决绝,他眼眉一挑,说:“可惜他们都死了。”
地狱诱人堕落。
那些堕神,给天堂造成的伤害远比恶魔更重,品尝苹果的孩子,枝叶上盘着的蛇,沆瀣一气。
不如当他们死了。
克雷迪斯沉着脸,安东尼将玉梳拿起,丢进净台。
平静的镜面缓慢地将玉梳吞了进去。
镜面恢复光整,像从没波动过。
浅蓝色的镜面上浮现出一幅画面。
阿莲娜,她英气的眉眼首先出现了,眼皮发青。
接着整个身体浮现在镜面上。她还穿着战死时的那身作战服,死时的头发是短发,多年过去,头发像海藻一样不断生长,盖住了她伤痕累累的手。
嘴角的一抹笑容,让她看上去似乎仍活在人世。
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已经死了。
尽管尸体保存良好,但,死了就是死了,无可辩驳。
她的腹部破开了一个大洞,万空镜已被取走。
安东尼手指紧攥,他看着阿莲娜样子从湖面上慢慢消失,喉咙一股热血泛上口腔。
旋转旋转,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让他快要站立不稳。
他用权杖稳住身体,喃喃道:“她果然死了。”
克雷迪斯压住怒气:“他们把万空镜取了出来,却不愿意把她的尸体送回来。”
安东尼:“阿莲娜杀了他们那么多人,没被分尸几块就已经不错了。”
克雷迪斯:“那就是说埃克斯在撒谎?”
“他没有撒谎的理由。”安东尼说。“你继续想办法把阿莲娜弄回来。至于这个假的阿莲娜,由我负责铲除。”
安东尼将盒子合上,压抑着眼中痛苦的情绪,说:“这种来自地狱的渣滓,迟早要死在朝圣的路上。”
……
上完课后,杰在教室门口拦住汉尼拔。刚开学第一天,杰就自告奋勇担任了班长。
他邀请汉尼拔参加班级团建。
汉尼拔太孤僻了,坐在教室像与别人有一道天然的屏障。
尽管长相英俊,眼睛却始终蒙着一层阴云,眼神锐利,说话却礼貌客气。
汉尼拔:“不用了,谢谢。”
“别啊!”杰拦住他,“其他同学都参加了,你怎么能不参加!”
一个短头发女生和稀泥:“你别要求汉尼拔了,他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你也知道。”
杰气得两个鼻孔直出气,说:“那我总得试试吧!”
汉尼拔给了个台阶:“什么时候?”
杰:“周五晚上五点北门,我们去吃烤肉。”
汉尼拔:“好。”
杰朝旁边的女生眨眼睛,像是在说:瞧,终于让我成功了一次。
周五五点,汉尼拔果然出现在校门口。
他穿了件黑色卫衣,里面穿了件白色棉短袖,比平时穿得轻松日常多了,轻便运动鞋,和几个同学聊天。
几个同学课下不怎么见过汉尼拔,都有些兴奋,问了很多问题:
“汉尼拔,你为什么总是这个发型啊,你寸头长什么样子?”
“为什么不经常在食堂见到你?你平时都是一下课就回去吗?”
以此为例,无穷无尽。
简直像记者会。
一个叫米兰达的女同学来得晚,跑着过来,手里提了一兜饮料。
杰忙去帮她,她把东西交给杰后一转身瞧见汉尼拔,眼睛都亮了。
扭扭捏捏地问:“你是汉尼拔?平时课下不怎么见你。”
杰瞧着米兰达看汉尼拔的表情,心情不快地找茬:“课上也不怎么见吧,你没少旷课。”
米兰达被戳穿了,嗔怪地瞪了杰一眼,说:“不是这样的,哦……车来了,我们先上车吧。”
四人一辆车,一人坐副驾,三人挤后座,米兰达坐在中间,杰和汉尼拔分坐在她两边。
一路上,杰讲了几个笑话,米兰达配合地笑笑,转头就问汉尼拔:“你累不累啊,要不要喝饮料?”
“不用了。”
司机扭头偷看,汉尼拔也感觉出来了尴尬,扭头看着车窗。
好巧不巧,车开了没多久,天就开始下雨了。
旁边,米兰达见汉尼拔不搭理她,一撇嘴,开始和杰聊天,一边聊一边瞄汉尼拔,看汉尼拔有没有在看她,果不其然是没有。
瓢泼大雨,噔噔噔敲着车窗,九月末,每一场雨都下得大。
很快,天就开始黑了。
他们去的烤肉店立了个发光的牌子,装饰得像高档酒店,门口有点餐台,自取酒水。
一帮同学订了个包间,虽然天气不热但还是提前开了空调,包间里分了好几个烤肉台,不想烤的有工作人员帮忙。
他们顶着大雨跑进饭店,肩膀都湿了一片。
汉尼拔将外套脱掉搭在手臂上,几个同学忙着骂天气。
“我帮你拿着吧。”米兰达软声说。
“不用了,我——”话还没说完,杰就抢走了他的外套,“我帮他拿着!”
米兰达瞪着杰,像要把他生吃了一样,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还是勉强压下一句:“那你就给我好好拿着!”
桌子上堆了不少食物,猪肉牛肉羊肉,还有生蚝,牛蛙等,杰是个妥妥的肉食动物,盘子堆满了台面,缝隙里塞着米兰达的几盘沙拉。
汉尼拔挑了几盘肉,夹了点薯条回到座位上。
杰:“你就吃这么点啊,吃自助,你薯条也吃?”
汉尼拔愣神了,看着那盘薯条,已经全然忘了自己还拿过这些。
以前拿这些,好像是和威尔一起。
威尔去拿汉堡,自己看不见东西,就被威尔派去一个劲地铲薯条。
铲完的薯条,当然是进了威尔肚子。
汉尼拔:“哦,对,没注意,不小心拿多了。”
汉尼拔细嚼慢咽吃着,食之无味。
肉味逐渐充斥了房间。
生的和熟的混在一起。
最美味的肉就在随行的人身上,而自己却不能享用。
距离上一次吃到那样的肉,应该是几年前了。
他吃了几口烤培根,就没再吃了。
杰大快朵颐,边吃边问:“你瘦了好多,上次见你还没有这么瘦。”
汉尼拔摸着脸:“有吗?”
清瘦让他的眼窝有点内陷。
米兰达:“不用再瘦了,你这样很好看!”
杰扭过头,边吃边撇嘴,“好看……他最好看了……”
下了雨,但来店里的客人却很多,喝酒谈天说地的人不少,包间里也不例外。
门口设了免费借伞处,慢慢地走了几群人。
忽然,包间外的吵闹停了。
接着是几声尖锐的哭喊,桌子被撞碎的声音。
三个男同学悄悄把包间门打开了一条缝,凑上去听热闹。
三个男同学一个接一个传话:
“有人打起来了。”
“好像是吃完饭不给钱。”
“和店员打起来了。”
门咚地响了一声。三人赶紧把门关上,拍拍胸口:“有人把凳子扔过来了。”
门外吵了一阵,迅速安静下来,三个人又不死心地开门了。
透过门缝,可以看见三个彪形大汉,面色不善,两个工作人员心慌气短地站在对面,手直颤。
“老板呢?”一个大汉问。
“在这里。”
优雅的女声,一个女子戴着一顶堪称夸张的宽檐帽子,一身黄色紧身连衣裙,红色高跟鞋,掀开帘子从后厨慢慢走出来。
身上没什么肉味,反而有一股清淡的药香,帽檐下一张浓妆涂抹的那张精致面庞,拥有令人冷静下来的奇怪力量。
“你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泰希拉。”
伸出手的瞬间,她忽然扭头,视线越过门缝,看向汉尼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