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人动用了家族在海外的人脉，通过“友好咨询”的方式，从他曾就读的私立学校套取非公开的学生评价；或许有人利用父辈在某个领域的权势，向掮客购买关于他家庭背景的解析报告；甚至可能，某些人只是轻描淡写地打了个电话，就有人将他在私人画展上未曾署名的作品集以及当时参与者的名单悉数奉上。
理智上，少年并不畏惧这群人查找他的信息，那些被扒出来的东西伤不到他的根本。
裴泽家有钱有势，作为家族悉心培养的继承人，真正核心的信息自然经过层层加密处理绝非校园论坛上那些半真半假的爆料所能触及。
但这种被越界的感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的神经上，让他有些生气。
即使他清楚地知道，做出这些事的学生大部分可能只是出于一种单纯的好奇，或者是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可这种调查本身早已超出一个普通学生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的程度。
动用家族资源，挖掘散布在全球不同角落的生活碎片，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兴趣”，这是一种权力的演练是某些人习惯于用家族权势去穿透他人**壁垒的生动体现，哪怕他们自称是——感兴趣。
就连裴泽都无可避免地陷入这种被审视的境地，那么，那些家世远不如他背景更为普通的学生呢？
如果某个家境平凡却天赋出众的学生因为拒绝了某位权贵子弟的追求，第二天他父母的工作，家里那些算不上光彩的旧事是否会被冠以“好奇”之名公之于众？
如果某个学生不小心在某个场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努力隐藏的污点，曾经不堪的过去，是否会成为论坛上众人嘲弄的谈资？
当调查的目的从单纯的崇拜滑向更阴暗的报复时，那些没有权利作为盾牌的学生又将面临怎样的处境？他们有能力反抗吗？有底气像裴泽一样表示不满，表达控诉吗？
这所光鲜亮丽的贵族学院，背后波涛汹涌的不仅仅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和学业竞争，更是一种基于权力不对等而产生的潜在暴力。
一种以“言语”为武器，能轻易摧毁一个人生活和心灵的暴力。
裴泽指尖一嗒、一嗒地轻点着桌面。
“阿泽？”
陈翡再次将手机往少年身边凑了凑，他低声唤道。
“看来，”裴泽终于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少年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随和，却让人感到一丝莫名的疏冷，“我们学校的同学们，课余生活还挺丰富？”
他伸手，轻轻推开陈翡递过来的手机，动作不急不缓。
“这种热闹，我就不凑了。”少年语气轻松，就像真的只是对这场无聊的闹剧不感兴趣。
克里斯看着裴泽，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他看着裴泽那张微微冷下的侧脸，在心中对少年有了新的认识，也许在他眼中裴泽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那种天真到需要被保护的那一类人。
克里斯淡然开口道：“学校的论坛是该整顿一下了。”
裴泽一听这话微微挑眉看向饭桌对面那人，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至少这一刻裴泽不得不承认这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对于克里斯的好意他自然没理由拒绝，裴泽几不可查地勾起唇那点冷意渐渐融化，重新变回了那漫不经心的调子，他微微偏头，“那就......有劳?”
这时邱玥伸手扯了扯陈翡的衣角，少年也逐渐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他讪讪收回手机有些尴尬：“也、也是，都是些无聊的人瞎起哄。”
闻知意也赶忙帮着打圆场：“对啊对啊，裴泽你别在意，他们就是看你长得帅......我、闻绥还有陈翡他们从初中开始就在这个论坛占据一席之地了，我们都习惯了。”
裴泽笑了笑，继而附和着两人说的话，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咳，”陈翡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开口：“那什么刚才的事情就此揭过啊。”
“但是，”少年转折，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心，好像势必要探出什么似的，他看着裴泽继续说道：“话题回到论坛之前啊，如果这不是真的那也是假的，那你在国外过得也太清心寡欲了吧？”
“而且，而且啊，我发现你其实也是有些颜控在身的好吧？我可是......”发现克里斯还有贺铭这两兄弟要是干点什么出格的事，只要你和他们对视那简直是一切好说。
不过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少年的直觉告诉他这话要是说出口，感觉......不对！是一定会迎来三个人的攻击，而闻知意不仅不会帮他肯定还会在一旁磕瓜看戏。
裴泽一直看着说话的陈翡，自然没有错过少年目光在某兄弟俩身上流转片刻。
面对陈侦探的指控，他不禁哑然失笑，随着少年话落裴泽的目光也状似无意扫过相邻坐着的两人。
最后，他将视线投向闻知意，借用之前初见时女孩说的话来回答陈翡的调侃：“就像闻大小姐说的那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看着顺眼的人，相处起来心情总会好些。这道理，难道你不懂？”少年四两拨千斤，将“颜控”归结为人之常情。既没否认自己对身边人外貌的认可，也没承认这是什么特定的标准，滑不溜手让人抓不住错处。
“行吧，行吧，这次就放过你。”面对裴泽滴水不漏的回答陈翡挥手作罢，他继而补充,“这四年我就这么看着你，我不信你不下凡，裴、天、仙。”
桌上众人再次被陈翡幽默的话语逗笑。
一顿饭吃得还算有惊无险。
在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裴泽顺嘴问了一句：“第二幕剧情的场地选定了吗？”
“选好了。”对于话剧的安排作为导演的闻知意自然牢记于心，她放下筷子语气轻快，“今晚回去大群会通知，我们以后都在学校东门出去的那排别墅区排练。室外的场景可以直接用小区的花园和露台，室内叫人重新布个景就行。”
那倒是方便。
“别墅谁的？”裴泽随口问，他记得东门出去的那片别墅是最早建成的一批，产权也归某些家族所有。
“找萧哥借的。”少女自然答道。
“萧老师这么大方？”裴泽有些稀奇。
“不是萧老师大方，是我们闻大小姐跋扈撒泼。”陈翡适时插嘴。
这话一出闻知意立刻瞪了陈翡一眼，带着点被戳破的羞恼，少女怒道：“陈翡你胡说什么！我那叫据理力争！”
陈翡嘿嘿一笑，不怕死地继续爆料：“是是是，据理力争。”
闻知意拿起手边的纸巾盒作势要打他，陈翡赶紧躲闪，嘴上却不停：“哎哟，你当时那架势，哭天喊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老萧怎么你了。”
少女气得跺脚：“我那是以情动人！是策略！策略懂不懂！”她转向裴泽，试图挽回形象，“裴泽你别听这人瞎说，他就喜欢满嘴跑火车！”
裴泽看着闻知意气急败坏的模样和陈翡挤眉弄眼的搞怪，忍不住低笑出声。桌上凝滞的气氛再次被眼前的插曲冲淡。
然而，裴泽在笑过之后心底却并未完全放松。
少年唇角依旧扬起，眼底那轻松的笑意却如潮水般悄然退去。他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第二场游戏正式开场了，而他们正走在既定位置的道路上。
“走了。”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陆续起身。
夜色渐深，一行人走出餐馆走在来时的路上。
学院道路两旁的树影婆娑，路灯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晕。
他们一群人前前后后走着，闻知意和陈翡在最前方嬉笑，贺铭和两人并肩而行，克里斯正和邱玥交流着学生会的相关事宜，陆末一走在队伍最末而裴泽则放缓脚步配合着少年的步伐。
陆末一出饭馆后一直保持着沉默，裴泽也目视前方走着并没有没话找话，两人越走越慢以至于和前面的人隔出四五米的距离。
晚风穿过林荫道，带着秋季的凉意。微风吹散前方的喧闹，放大此处的寂静。
陆末一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又松开。就在少年准备放弃之际，身旁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微弱但清晰。
“快到宿舍了，你想说的话能说完？”这是在提醒陆末一留给两人的时间不多了。
裴泽没有看他，依旧目视着前方被路灯拉长的树影。
听闻此话，陆末一猛得一怔，他侧头看向裴泽，少年同时回视他。
裴泽依旧是那副慵懒随性的模样，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那双在夜色中格外清亮的眼睛却像是早已看穿少年的欲言又止。
陆末一有些窘迫，同时又松了口气。
两人继续漫步走着。
“其实......”陆末一顿了顿，神色有些为难，“我最近收到一封奇怪的信件，但是我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说又该和谁说。”
裴泽脚下步伐未停，闻言，只是轻叹一声唇角勾起一丝微笑，少年没有说话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倾听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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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