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动心
【工厂】后那个孩子的身体再度发生了变化。
他本就是无数副本中的碎片堆砌起来的,在90%都是由林涵收集的情况下，林涵很轻易就能从他身上发现那些熟悉的点。
比如那和银月几乎一模一样的银色瞳孔。
那些碎片在各自的副本中诞生的似乎是完全的理智，也随着副本的通关一道消失。
变成了那个懵懂又安静的人。
不知道哪一次,林涵路过的时候,听到他和自己说话。
“下午好。”他的声音那样轻，洋溢着温暖的笑意,本该冰冷疏离的银色瞳孔里盛满了江旭辰那样的快乐。
或许是江旭辰长久的陪伴还是让他的哥哥染上了些他的特质。
林涵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对兄弟。
他很平常地回应了他的“下午好”,在他转身回去继续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时，悄然无声地走开。
这好像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并不曾打破林涵原定的计划。
他只是会觉得，这个拼凑出来的人,真的是他们诉说中的那个“哥哥”吗？
林涵没有能力去看更深层面的东西,他只是单纯看着他,觉得似乎有哪里和他了解的那个人不一样。
可江旭辰和凌月清都不曾觉得不对,林涵也不需要担心。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
他只需要继续自己平时的生活就行，吃饭睡觉常回家看看以及下副本。
这都快成了他的日常了。
以及,这究竟是第几次了
林涵数不清了。
就好像当初他在【一天】副本中,重复着一天又一天，突然有一天就不记得这是自己活的第几天一样，林涵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在副本中看到阿弗雷德。
如今他所在的副本名为【高塔】，是个玩法很简单的爬塔游戏。
通关目的地在顶层，他们要做的是一路向上，通过每一层守门人的考验,或是怪物或是关卡，算得上是危险重重。
之所以是说他们，是因为这次林涵有十九个队友，但现在又不能再用“他们”了,因为他的队友都死绝了，只剩他一个。
一层的守门人就是阿弗雷德，他变得样貌平平，留了几个小怪就跑了，但林涵认得他。
二层的守门人是个畸形的两人高怪物，它上来就杀了队伍中那个有着探查道具且面色古怪的玩家，以至于他都没能留下任何信息就当场暴毙。
当然怪物也没能撑过多久，毕竟是二层，很快也被玩家们围殴致死。
只有林涵知道那个玩家面色古怪的原因——二层和一层的守门人是同一个。
专属视角很好用，被拉进黑名单的人一看就知道了。
薇薇安的能力也很好用，阿弗雷德不管伪装成什么样，林涵也能看到他原本的模样。
也不知道阿弗雷德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当上【高塔】副本两层的守门人NPC。
当时的林涵以为一切到此就结束了，然而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
每一层都是他。
虽然是不同的模样，但的确都是阿弗雷德。
高塔有一百层。
爬到二十八层的时候，林涵的玩家队友们都死绝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阿弗雷德就不装了。
尽管他使用的能力不同，使用的名字不同，但外形就是他原本的模样。
林涵合理怀疑是之前那个鼻涕精似的怪物让向来爱干净的阿弗雷德破防了，所以一股脑将其余的玩家都收拾了。
反正按他们的能力，也上不了一百层。
但就算阿弗雷德不再伪装，林涵不和他说话，他也不和林涵说话。
林涵老老实实爬塔，他发誓自己没有哪怕两秒钟幻想过阿弗雷德给他开后门直接让他上一百层的可能。
至于为什么是两秒钟，林涵表示幻想还是要有的。
四五十层的时候，林涵还记得这是第几层，他还能在心里倒数。
五六十层的时候林涵开始暴躁，爬上新的楼层就能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阿弗雷德，就好像上一轮被他打死的怪物又卷土重来。
林涵悄悄地往下走，还能看到那一层被他“打死”的阿弗雷德还躺在空旷的地面上。
这层的死了，下一层的阿弗雷德还活蹦乱跳着。
他好像误入鬼打墙了。
林涵：“”
到后面林涵终于按捺不住了，他问阿弗雷德这是第几层。
阿弗雷德：“七十二层。”
对话结束，继续爬楼。
林涵爬到精神恍惚。
比起那些乱七八糟模样，丑得惊天动地的怪物，林涵觉得见一百次阿弗雷德可能也是一种精神污染。
又爬了几层的林涵再度忘了这是第几层。
他愤怒地爬着楼梯，确信蜿蜒在高塔外侧的楼梯上真的没有任何标识提醒他这究竟是第几层。
他很怀疑，如果高塔偷偷地在其中加几层，他也不一定能发现。
林涵：“”很造孽了。
再见到阿弗雷德的时候，林涵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阿弗雷德：“七十七层。”
林涵再往上时，开始掰着手指记录自己爬过的楼层，但打完一架后他看着自己张开的手掌，完全遗忘了之前自己笔画的数字。
等他在和阿弗雷德面对面，不用他开口，阿弗雷德就先一步回答：“八十六层。”
林涵：“”
他总觉得自己爬过十几层了。
不信邪的林涵往下退了一层，虽然并不觉得那层的尸体能给他什么提醒，但他还是想去看看。
然后，还没从楼梯上下来的林涵抓着扶手，就听到躺在地上的尸体对他说话。
“八十五层。”
林涵：“”
见了鬼了。
该死的阿弗雷德，这绝对是精神污染！
八十七层。
八十八层
九十九层。
一百层。
一百层和之前的每一层都不一样，之前的那些楼层都有着宽广的空间，但一百层只是个小房间，里面只有两把椅子，和椅子中间小小的圆桌。
踏足一百层的时候，林涵明知道里面坐的还是阿弗雷德，但真当他看到阿弗雷德的时候还是两眼一黑。
他莫名有种一天过了一百个副本的感觉。
甚至看着那个乖乖地坐在那等着他走进去的阿弗雷德，还无法自控地生出些荒诞到想笑的情绪。
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林涵在阿弗雷德的注视中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为什么这一百层都是你？”
阿弗雷德：“他们太忙了，我来顶”
林涵抬手示意他闭嘴：“说人话。”
什么副本能凑齐一百个学院教师，就算拿学生来凑数，谁在忙？
九十九个人，一个有空的都没有吗？
林涵不会承认那个鼻涕精也是学院的一员。
而且阿弗雷德这个借口每个副本都会用一次，林涵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阿弗雷德沉默片刻：“我和它们说‘不走就去死’。”
这里的它们很显然是原本高塔的守门人。
林涵哽咽：“那它们就都走了？”
阿弗雷德微微一笑：“我从一百层杀到八十五层，它们发现我不是在开玩笑，就乖乖地走了。”
阿弗雷德只是取代了那些守门人，还切实地完成了他们原本的职责，所以他并没有违规。
林涵：“”
林涵几乎可以想到从一百层往下那十五层守门人目瞪口呆的脸。
说好的爬塔都是从一开始呢？
怎么直接就拿我开刀？
林涵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往后靠了靠，胳膊搭在扶手上，认真地看着阿弗雷德。
“我应该没有理解错你最近这些表现的意义吧？”
“没有。”
“你以后也会让很多人心动的。”
这句话曾经出自阿弗雷德之口，现在从林涵的嘴里复述出来，还给了他。
阿弗雷德并不觉得林涵此刻说这句话是什么冒犯，他很赞同地点了点头，直视着林涵说话相当诚实。
“我现在也让很多人心动着。”阿弗雷德没有半分赧然，那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林涵哑然。
的确，新世界内，新世界外，无数的人都沉醉于阿弗雷德外貌和能力中，在他出现之前就这样了。
阿弗雷德紧接着开口：“你也是。”
曾经的林涵也有人追求，也收到过来自他人的好感，现在更是。
林涵嗫嚅着嘴唇想说点什么，阿弗雷德没给他机会。
“可我动心了。”他漆黑的瞳孔中烧起红色的火光，看着林涵像是要将他一道卷入那火焰中，“你也是。”
林涵一直在装傻，或许是因为那时候阿弗雷德拒绝了他，又或是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原因，他在察觉到阿弗雷德的异样后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或是直接又干脆的忽视。
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在脱离了【一天】副本带出来的几乎病态般的依赖后意识到他和阿弗雷德的差别。
他连阿弗里德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人。
甚至因为林涵和阿弗雷德的差距，他更能把阿弗雷德当成一个游戏中的NPC，那几乎是天堑，是完完全全的不同。
所以他才装傻，才放任，好像时间过了很久以后，大家就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淡又正常地继续相处。
成年人的世界，大多数感情就是在这样的沉淀后再翻不起波澜。
可阿弗雷德说话从来都那么直接，他发现自己真正的感受后并不会因为那句自己说出口的话儿羞于开口，羞于行动。
他说他动心了，林涵也一样。
林涵的确一样。
【一天】的情绪只是导火索，他也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失去了那份动心。
他只是藏起来了。
林涵往后靠了靠，似乎这样稍稍拉远了些许的距离能让他安心些：“为什么呢？”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各种不同让林涵迟迟不肯承认他的动心，也不愿意接受阿弗雷德的动心。
似乎一切都别有用心。
“小少爷曾问过我这个问题。”阿弗雷德看着林涵，目光没有丝毫的偏移，“我原以为或许是我也没能发现的一见钟情，因为我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我遇见过很多人，和许多人接触、交谈过，他们都不曾影响我。”
阿弗雷德很忙碌，他是很多人的指引人。
他和数不清的人对话，只是四目相对就能看到太多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不曾为那些人的出现而有任何情绪波动。
“凌小姐告诉我，我看到你了。”阿弗雷德的声音像他每一次说话时那般温柔。
他也成了林涵的指引人，他被要求保护林涵，他看到林涵在新世界中的一举一动，看到他在副本中的每个选择，看到他的困扰与挣扎，信赖和安心。
阿弗雷德看到了林涵，才会对他产生好奇，对他产生好感，对他有所期待。
才会在林涵闭上眼不再看的时候，因为得不到反馈而醒悟，而忽略自己说过的话，成了回应那份心动的人。
被看到是一段情绪的开端，它可以发展成任何情绪，恰巧在阿弗雷德这里成了可以回应林涵的动心。
说喜欢太轻，说爱太重。
人类那样弱小，情绪却又那样复杂，阿弗雷德并不希望自己的感情在林涵看来那样轻浮又随意。
“我想看着你，”不论是在未来的副本中还是学院中，还是在林涵的世界里，阿弗雷德都希望能继续注视着他，“林涵，我想继续看着你。”
林涵沉默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宋子逸说他和阿弗雷德都没长嘴，林涵看到只做不说的阿弗雷德时也在心里笑他不长嘴。
可现在阿弗雷德开口了，不长嘴的只有他，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的也是他。
被看到吗？
可他是人，他的寿命对于新世界中的任何人来说都那样短。
随着他的衰老，他的死亡，阿弗雷德将再也看不到他。
他就好像是阿弗雷德生命中的一个小插曲。
林涵动心了，也会因此而不甘心。
人类的贪婪不容小觑。
几乎在阿弗雷德开口的时候，林涵想的就是未来的未来。
比起触手可及的现在，似乎是捉摸不定的未来更让他犹豫而困扰，也让他迟迟不肯做出任何回应。
他不希望自己只是个过客。
如果只是个过客的话，那他还不如从不曾拥有过。
在这一刻之前，林涵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坚定的想法。
他几乎那样轻易地就要拒绝阿弗雷德的明示。
他想着自己可真贪婪啊，却因为阿弗雷德那平和的眸光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面对那样真挚的回答，他连拒绝都觉得有些难言的羞耻。
“你将共享我的生命。”阿弗雷德开口。
林涵一愣：“你读心了？”
阿弗雷德笑着摇摇头：“我答应过你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阿弗雷德并没有对林涵读心，他只是像林涵自己一样了解他。
共享？
林涵：“那如果我意外死了呢？”
其实林涵已经不会那么容易因为任何意外而死亡了。
他只是想问一下。
万一，万一呢？
“我也会死。”阿弗雷德很快就给了他答案，“所以我会一直看着你。”
他会免去任何林涵可能遭遇的危机，因为他和林涵绑在一起，那些伤害林涵的就是在伤害他。
比起无足轻重的甜言蜜语，阿弗雷德一直觉得这种真实的牵绊更能安抚林涵不安的心。
阿弗雷德先一步朝着林涵伸出手去：“你有为我动心吗？”
这一刻，林涵想了太多太多。
他想到那些他曾经经历过的副本，也想到了整个蓝星，想到了宋子逸对他翻白眼问他为什么不答应，也想到了那天阿弗雷德拒绝他的样子。
在他做出决定前，他的身体已经先意识一步坐直了身体。
林涵看着阿弗雷德的手又朝自己靠近了些，那些他给自己的拒绝的理由都被一一消除，至此他没再犹豫，将自己的手送了上去。
这个问题，早在那一天林涵没有任何反驳的时候，就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心动是缘起，动心是回应-
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