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完液就没事了，这些天别用安神剂，否则可能还会晕倒。”医生嘱咐道。
诺瓦乖巧地点了点头，若不是睡不着肯定是不会用的，想到这，她又看向那个站在角落低垂着头的艾利亚斯。
医生走后，诺瓦开口：“你到底怎么了？”
艾利亚斯再次踱回床边，一言不发地盯着输液管，淡蓝色液体一滴滴落下，通过那根细长的管道注射进诺瓦苍白的手背，几天没有进食正常食物导致那只手有些枯瘦。
“诺瓦，”艾利亚斯开口，声音居然有些颤抖，“等输完液，我请你吃饭。”
诺瓦被他没头没脑的话逗笑了，眯着眼开口说：“好啊，我要吃大餐。”
大鱼大肉是不可能的，喝了几天体能剂的胃承受不住油腻的东西，于是诺瓦看着艾利亚斯端上桌的那碗粥，脸垮了下来。
那是一碗什么都没有的白粥，诺瓦哀怨地看向艾利亚斯：“你至少给我尝点味道。”
艾利亚斯倒也听话，转身去灶台上拿了一瓶酱油来，往碗中倒了一些，拿勺子搅合几下，随后又坐了下来，一脸期待地看着诺瓦。
看着那碗变成淡棕色的白粥，诺瓦有些无奈了，认命地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食物下肚，胃确实好受了不少。
“你不吃？”诺瓦放下空碗。
艾利亚斯手支着脑袋，歪头笑眯眯的看着她：“不饿。”
诺瓦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移开视线站起身：“我回去了。”
“伦叔同我说下次训练就是变装实训，所以我们马上要开始学些易容的手法了，”艾利亚斯边收拾边说，“据说瓦里安叔叔亲自来教我们呢～”
说起瓦里安，倒是又让诺瓦想起来那个笑容邪魅狂狷的青年来，于是她开口问：“那日在里安村，你有看到阿修吗？”
艾利亚斯蹙眉思索了下，随后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说来也巧得很，怎么他也会去那里，况且他的纹身似乎更像是一个通行证...”
诺瓦看着他的脸，开口说：“他跟我说是卢修斯让他去的。”
“哦～那就不奇怪了。”艾利亚斯冲诺瓦笑了笑，“那幻夜坊的老板是个奇怪的人，不是吗？”
诺瓦挑眉，点了点头赞同道：“确实。”
厨房灯光昏暗，眼底神色不明，各怀心事。
“哈哈哈，你这小子，很有天赋嘛。”
诺瓦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瓦里安拍着艾利亚斯的肩膀说笑，纽伦也在一旁应和着，诺瓦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还没成型的脸皮，有些无聊地戳了戳那层模具。
瓦里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诺瓦做得也不差，就是成型剂比例可能出了些问题，成型时间延长了。”
诺瓦点点头：“我会练的。”
瓦里安欣慰地笑了笑，转头对纽伦说：“真不错真不错，比咱们那时候乖多了。”
纽伦笑着挠挠头：“谁能想到呢，最后居然是我来坐这个位置了，我总以为应该是凯莉或者...”
“好啦，”瓦里安打断他的话，“这些都是你值得的，你看，你上位后，所有人都很爱戴你，还有人希望你一直在位呢。”
纽伦沉默着抿唇没再说话，诺瓦看着那张与同龄人比起来稍显沧桑的面孔，心底也有些唏嘘。
继承人的训练选拔都让人身心俱疲，更何况是当上星主后，这个中年男子，表面上能够跟你谈笑风生，甚至有时会透露出些小幼稚，可是在无人的黑夜里，谁又能体会到他的焦虑和悲哀呢。
他们这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人陪伴在身边，终究孤老一生，孑然一身。
所以卡米莉亚，算是幸运的，她有塔林，本来也应该一直拥有诺瓦的，可那一丝埋藏在心底的责任感，让她不得不将诺瓦从身边推出去，让诺瓦成为那个可能会主宰双子星命运的第三十六任星主。
成为那个，孑然一身的人。
“小诺瓦～在想什么呢？”
听到声音诺瓦心尖一颤，艾洛英...
诺瓦转过头，看到的是一脸笑意的艾利亚斯，表情瞬间恢复平日淡漠的样子。
“看来我换音剂调配的蛮成功的嘛～”艾利亚斯说。
诺瓦回过头将手中的最后一管试剂加入到试管中，“噗”地一声，试管中的液体变成了蓝色，诺瓦将那液体装到瓶中，喝下一口，再开口，已然换了声音。
“你很快。”诺瓦说。
艾利亚斯舌尖舔了舔下唇，扬眉说：“那当然～”
诺瓦的声音跟上次使用换音剂时变得很不一样，这次的声线如初结的寒冰，冷得人心里发寒，这倒是奇怪，艾利亚斯居然两次都是一样的声音。
“换音剂的调配会随你的心情以及想法来有一些出入，所以每次使用时声线都会变得不一样，除非是精准控制或是说同一管试剂多次使用，否则应当是会产生变化的。”瓦里安开口解释道。
诺瓦听后点了点头，随即站在她身旁的艾利亚斯凑近了她耳边说道：“怎么样小诺瓦，上次感觉你挺喜欢我这个声音，我可是特意调的呢～”
诺瓦斜眼看向他，开口说：“你确实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冷冰冰的声线配上那凉飕飕的眼神，艾利亚斯夸张地打了个寒颤，手掌摸索着胳膊：“嘶～小诺瓦你这个声音真的要把人冻死。”
诺瓦没有再说话，而是将那剩余的液体全都小心翼翼地收起，随后才开口：“真的假的，那我以后都用这个了。”
“喂～”艾利亚斯垂下手，眉眼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小诺瓦，你有时候真的是...”
诺瓦皱眉问：“是什么？”
艾利亚斯突然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到诺瓦的右耳，骚得有些痒：“真的是...有些可爱～”
夕阳打进科研室，在诺瓦耳廓染上一抹红，艾利亚斯那显眼的耳环闪得诺瓦眼睛不太舒服，诺瓦挪开了视线，不再看他。
那个像极了艾洛英的声音太有冲击力，诺瓦愈发觉得自己要离那个人远一些，否则总是要想起那些不愿想起的“糟心事”。
“对了两位，”纽伦拍拍手示意他们看过去，“伪装训练完成后我们一起去海幻星，海勒星的所有标点都已经排除了，就差那最后一个。”
诺瓦眼睛亮了亮，开口问道：“位置在哪？”
如果近的话，可以顺便去看一眼塔林，对他说声抱歉，自己不该不告而别。
纽伦打了个响指：“问得好，你说巧不巧，”他看向诺瓦，“就在你家附近的那片树林中，卡米莉亚跟我沟通过了，我们如果排查周期长可以去你们家暂住。”
确实很巧。
自从来到这里，巧合真的是越来越多，缘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伪装训练在什么时候？”诺瓦转头看向问问题的人，艾利亚斯神色兴奋，似乎十分期待这次训练。
“嗯...我跟你们瓦里安老师商量了一下，至少一月后吧，”纽伦说，“这次会参加的人更多，但主要训练的是你们两个人，你们需要在五十多位人中找到对方以及几个三位伪装部的人，训练前你们会见面，熟悉一下对方的言谈以及行为方式。”
“之后会有将近三小时的准备时间，倒计时结束后准备房间打开训练就开始了，每个人的准备间都不会关闭，所以你们也可以去查看其他准备间以便认出人，剩下的人都是我们找的你们绝对没有见过的人，有些人也会使用伪装技能，这就要你们自己去辨认了，”
“瓦里安这一个月会教给你们辨认的方法，从明天开始你们两个就要分开教学了，为训练作准备，若是这项技能练到出神入化了，到时大战，说不定可以混入敌方阵营，连面部扫描检测都不会被发现，这点你们瓦里安老师比较熟悉...”
瓦里安在一旁温和的笑着，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诺瓦有些好奇，于是在一天上课时问出了口。
“里安叔叔，你当过卧底吗？”
正在调配试剂的瓦里安动作顿住，随后放下手中试管，叹了口气：“是啊，那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事，我到现在还有点后悔，为什么当时要去...”
诺瓦沉默地坐着，静静等待着瓦里安的下一句话。
“那时我家里的人求我不要去，但我还是去了...我那时的技术并不如现在熟练，不过是因为当时伪装部遭遇了袭击，一个人也没有留下，所以星主叫我前去，因为我是当时我们那群人里面伪装技术最好的，”
说到这，他看了诺瓦一眼，眼中有些悲怆，诺瓦看不懂，“幸运的是我顺利的通过了敌方星球的边检，被当作人才引进到了敌方内部，替他们搞科研，可最终还是被发现了，因为有一天我在那个星球上看到了我的家人...”
中年男子的身躯有些颤抖，他用力攥了攥拳，极力稳住声线：“她一见到我，就疯了一般地扑上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我的，总之，我被发现了。”
后来的事情自然不用说，被打得半死丢回海勒星，算是警告。
瓦里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悲凉的笑：“不过我不怪她，因为她变成那样，也是因为我...”
诺瓦对那个人是谁并不好奇，因为他既然没说，说明也不想让别人问，只是心中未免也添了些伤感，她开口安慰道：“说不定当时ta也是迫不得已。”
闻言，瓦里安笑着说：“是呀，说来还是我对不起她，还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是在那个星球，还是也被丢回来了...”
“没去找她？”
“找不到，”瓦里安摇着头，重复道，“找不到的，她不愿见我，我没脸再见她...”
“不过，她对你应该也不重要吧，否则，无论如何都会去找的。”诺瓦说。
瓦里安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嘴唇张了张，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他抬手握住自己左边光洁的小臂，心中那块石头依旧高悬着，总也落不下来。
诺瓦见他不再说话，便也没有再开口。
她不知道瓦里安言语中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可若是她自己，恐怕也不会主动去寻找一个明知再也见不到的人，不过方才那句话脱口而出，也无法再撤回。
诺瓦还记得那个八岁的夜晚，在她偷听到塔林因为艾洛英丢失而自责的话语后，塔林悄悄来到她房间，轻声说：“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塔林转身要走时，他本以为早已熟睡的女孩突然开了口：“不用了，谢谢你，塔林。”
泪水蒙住眼眶，塔林关上房门，抬眼对上了卡米莉亚安抚的视线，他听到卡米莉亚说：“你应该是想多了，他对小诺瓦来说应该也不重要，否则，无论如何都会去找的。”
屋内的枕头被水沾湿，女孩闭着眼，像是真的睡着了。
不，卡米莉亚，你说错了，
他很重要，
非常，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