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我堂堂一代望月峰流云阁霜华长老竟然为了这个目无尊长、以下乱上的徒弟死了。
不过死了便死了，以后他没有人恨了可怎么办，这个被我绑住一生的人，以后可怎么办。
不过玉劫想或许自己死了，他也能松口气吧。
玉劫感觉灵魂慢慢脱离，只是隐约感觉脸上有雨滴不断落下。
啊，下雨了么。
玉劫这么想着，听到丝丝压抑的哭声，竟是有些像他那大逆不道的徒儿的，玉劫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凌珣会为了他哭。
死前有这样的幻觉，玉劫竟觉得有丝大快人心，若是真的......真的难过便好了。
玉劫脑子不断浮现出往事。
那时，凌珣还是他乖巧的徒弟，自己还是受人尊敬的师尊。
是从什么时候出了问题，是从哪里呢？
玉劫想或许是从自己对他起了私心开始，或许是从自己越来越不满足的**开始，或许还要早些，是从自己把他带到门前告诉他“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开始。
凌珣自小被玉劫捡回，是真的‘捡’，那时小小的凌珣窝在破旧的寺庙，冬天雪地的，那寺庙又四处漏风，彼时正逢玉劫下山除妖，想着随便找个歇脚的地方，一进去便看到一个人躺在那，旁边拱起小小一团正瑟瑟发抖。玉劫看着他，就算是铁心石肠此刻也会心疼那个孩子。
玉劫过去看了看那人，人都硬了，毕竟在这冬天雪地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他把自己的外衣给那小孩裹上，想把他抱得离自己近些，却发现那小孩死死拽着那逝去之人的衣物，玉劫也不在强求，在一旁生起了火，待那小孩醒来入目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身形挺拔、白洁如玉的男子坐在篝火旁，身边度了一层金光，像是天神下凡，他一时被迷住，愣愣的盯着玉劫，待玉劫转过头看他才慌忙低下头。
他听到那人笑笑，又鼓起勇气抬头，只见那人伸出手，他下意识的躲避，玉劫一愣，却没收回，把手放在那小孩头上揉了揉，随后抱起他，“不必怕，我不会伤你，也不会让旁人伤到你。”
玉劫把那孩童抱在怀中时却听到了惊心动魄的哭声，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只好用自己的方法——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其实这是自己看那些母亲安慰自己孩子时用的法子，不想自己有一天也会用的。
事后玉劫带着他葬了已逝的母亲，带他回了望月峰，他坦言自己贱命一条，无名无姓，只得父母叫了八年的狗子，请求玉劫给他赐姓名，玉劫记得那时自己俯下身望着他，记得男孩像看着全世界一样看着自己，便带着些私心言“你既是我捡的，便随我从玉，望你以后温润而有风骨，那便叫凌珣，凌珣之玉，如何？”
得到名字的凌珣点点头，重复了一遍，眼睛又亮晶晶的看向玉劫，“凌珣多谢师尊，”。又带着些害羞劲，“凌珣学识浅薄，不识字，师尊可要教教弟子啊。”
玉劫记得，他第一个学会写的名字是自己的玉劫，年幼的凌珣坐在玉劫身边望向他，“师尊说凌珣温润而有风骨，那师尊是什么玉呢？”
玉劫看着凌珣写的字温柔的笑着，“随心而起罢了，无甚深意。”他看见凌珣有点失望，不过一会又回头，“那师尊定是顶好的玉！”玉劫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凌珣亮晶晶的眼神……
后来凌珣长大，玉劫发现自己对于凌珣不在只是师长的感情，他有些慌，在看见凌珣的眼神依然如儿时一般把自己视为全世界，又有些喜，他希望凌珣对自己也有同样的感情，又有些怕了，若凌珣只是师徒情意，自己以后该如何自处，若不是……可为什么不能是，他对凌珣那么好，或许……或许呢。
深陷感情之人便如笼中鸟，被驯化久了，即便想飞也不敢飞了。他看着笼外渴望主人的饲养，又不敢抛下一切。
玉劫不敢倾诉自己的感情，又日日渴望着凌珣的爱，最后只得给他下药，在凌珣沉睡的夜里偷来一抹欢喜。
或许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开始毁掉一切。
原来时至今日，是自己毁了凌珣的一辈子。
可是自己现在死了，凌珣以后可怎么办呢，这个被自己毁了一生的人以后可怎么办呢。
玉劫有些绝望，只能无能的想着，若有下辈子......下辈子别再毁了凌珣的人生了。
或许自己不配再有下辈子，老天才会让他为了自己愧对的人而死......
这样也好......
玉劫听着朦朦胧胧传入耳中的杜鹃鸟声，地狱也养杜鹃？
他缓缓睁开眼睛，熟悉的帷幔。
自己被凌珣就回来了？
可是这熟悉又与映像中有些不同，感觉像是更远久的熟悉，就像凌珣与他还是原本那般……那般的正常，那般赤诚相待之时。
玉劫怀疑自己走马灯了，往大腿内侧掐了一下——嘶，好痛。
直到下一秒那个熟悉的背影走进门，只是没有刚刚死去时见到的那么高大。
玉劫呆愣地看着他给自己请安，眼眶盛满的泪水要落不落。
凌珣等了一会没听到如往常的免礼声，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自己师尊，却见玉劫一副失了魂的样子，也不管师尊有没有免礼了，大步上前，扑在床沿，急切的样子，“师尊怎么了？”
玉劫眨了眨眼，豆大的泪珠一连串的滚落下来，他赶忙抬手去擦，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样子。
闷着声音答，“无事，做了个梦而已。”
凌珣松了口气，看着玉劫此刻只剩些起床时的迷糊，放下心，起身给玉劫布菜，“什么梦竟如此惊扰师尊？”
“不记得了。”玉劫刚刚醒来仍有些不敢相信。
他看着高挑的少年给自己布菜，虽是些杂活，却也干的满心欢喜。
玉劫当初便是看他这样，才会越来越沉溺其中，直到最后才发现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眼前人剑眉星目，身形颀长，看着以要与自己一般高了。
思及此玉劫脸色煞白，赶忙起身拉住正在给自己盛粥的凌珣，急切的开口。“你可办了成人礼？”
凌珣一愣，却没有挣开玉劫，有些茫然还是如实回答，“师尊忘了？明日便是弟子成人宴了。”
玉劫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一时糊涂罢了，你莫在意。”
两人相对用着早膳。
玉劫有些疲惫，慢吞吞的喝着粥。
时光重塑，自己原先在一些古典秘籍中看到过，却从未听说有人实现，不想自己歪打正着，或许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一次挽回的机会......
凌珣与师尊相对，师尊从小教导他食不言寝不语，只是看玉劫今日实在郁郁寡欢，待玉劫放下碗，他也立即放下，“师尊今日可是有烦心事？还是依然为梦所扰？”
“看我这久，终于舍得问出口了？”玉劫抿着淡淡的笑着看向凌珣，只是这笑中藏着一缕悲色。
凌珣微微红了脸，“弟子只是觉着师尊今日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凌珣微微低头看着自己吃干净的饭碗“好似.....好似心不在此，与弟子说话时又似不大开心。”说完又微微抬头看玉劫的脸色。
“只是有些累到，不关你事，我再歇会，晚些便好了。”
见玉劫无意交谈，凌珣收了碗碟告退，只留玉劫自己一人。
玉劫看着他把门关上，往外走，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想，自己上一世就是因误以为凌珣对自己如此好，也是有意，谁知他对谁都如此，自己不过是其中一员，只是他日日与凌珣呆在一起便开始自以为是了。
玉劫躺在床上，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想的却是以后要行止有度，不可再萌生邪念，既然重头开始，这次，要让凌珣安稳的度过这一生，如他所想娶妻生子，如他所想幸福美满，如他所想恪守不渝......
凌珣：师尊我不要恪守不渝(?_?)，师尊快来揉虐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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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凌珣之玉